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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偷溜 ...

  •   大明六年酉月,在孝武帝刘骏的圣谕下,国师玄虚在宫中立坛设炉,置鼎炼丹,时历两个月,火光冲天,场面宏大,耗费丹砂、金石、云母无数。

      亥月,大火燃尽,开鼎后,终于见内置数粒赤色外丹,是为浑天丹。

      刘骏大喜,赏赐众人玉石、兽皮、布帛,自此后,对国师玄虚所提的外丹之术言听计从。

      达奚妙辛趴在窗台上,转着一团纸灯笼玩。

      窗外,已见皑皑白雪,覆在明黄的墙头上,宛若一顶雪白的帽子。

      原来,建康也会见雪。达奚妙辛歪着脑袋想到。室内暖炉还燃着,但窗户大敞,冷风呼呼地刮了进来。将领子上的狐狸毛吹得乱蹿。

      “阿嚏——”她打了一个喷嚏,搓了搓冻得红肿的小手。

      玄虚从身后把窗子关上。

      “这些金石不能见寒,否则会影响药性。”他不满地嘀咕着。

      达奚妙辛睨了他一眼,将手中拎着的纸灯笼晃了晃:“无聊死了……”

      年关将近,往日在北魏,她一定会和兄弟姊妹们跑到街上点鞭炮、看舞龙狮;到了这儿,由于刘骏性情暴虐,宫人们每日过得胆战心惊,再加上宫中禁火,众人也无心庆贺新年。本该热闹的年俗一下冷清起来。

      “没良心的家伙,我好不容易给你弄了个灯笼玩,你还挑三拣四。”

      达奚妙辛长叹一声:“我想出宫。”

      “不行。”玄虚摇摇头,干脆地拒绝。

      达奚妙辛一气之下把灯笼摔在地上:“我又不是犯人,凭什么这样关着我?”

      玄虚抬起头,视线落在她气鼓鼓的脸上,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我又没拦着你出门。”

      “我要出宫出宫!不是出这个房间!”达奚妙辛跳了起来。

      玄虚淡定地从她身旁拿过几个空药瓶,将碾碎的药粉装进去,对她狂躁的样子置若罔闻。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出去找那个小花娘,门都没有。”

      她被戳中心思,嘴硬道:“谁说我要找她啦?我就是闷得慌,在宫里都憋了几个月,天天看的不是四面高墙,就是这些药石,身上都是苦味。”

      玄虚掀了掀眼皮:“你一清修的小道士,嫌什么闷!”

      “修道也要劳逸结合嘛!”她撅起唇。

      “总之是不行。”玄虚看了她一眼,扯出一抹阴森森的笑容,“还记得我说的吗?要是你敢溜出去,我就把你的腿打断。”

      达奚妙辛看了这笑容,身上毛发竖起,脊梁传来阵阵冷意,终于闭了嘴。

      玄虚满意地看了她一眼,这才作罢。

      皇宫中一入夜,显得格外阴暗恐怖。除了巡逻的侍卫,太监宫女不会乱走,因为孝武帝刘骏时常在夜里发癫,寝殿里时而传出一阵长啸,那声音听起来诡异而森然。每当听见这种声音,宫人们都惨白着一张脸,在心中不停地祈祷。

      不一会儿,他们便听见帝王的寝宫里纷踏杂乱的脚步声。有人在惨叫,有人在哀嚎,有人在哭泣……

      很多个人头就在夜里掉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就会有宫人,面无表情地拎着水桶,肩上搭着布,去往帝王的寝宫擦拭鲜血。

      每当这种声音响起时,达奚妙辛所住的房间里都能听到。她在黑暗中睁着一双眼睛,觉得那种鬼哭狼嚎听起来就像地狱的使者。

      整个皇宫就是一所地狱。

      她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坐起,咬了咬唇,终于下了一个决定。

      刘骏发狂的时候,除了玄虚,没有人敢靠近他的寝宫,就连宫中侍卫也会悄悄躲起来,生怕被刘骏逮住,他那把沾满鲜血的刀,就会挥舞着砍上自己的颈脖。

      不一会儿,她听见隔壁房间的门吱呀一声打开,紧接着响起轻细的碎步声。玄虚听见了这声音,朝寝宫的方向去了。

      她立即穿好衣物,也跟着悄悄打开条门缝,确定周围一片沉寂,才猫腰钻出了房,将门又轻轻掩上。

      果然如她所料,从这里往西门出去的方向,空无一人。

      她小心翼翼地四周查看,小时候也常在拓跋濬的王宫中躲着侍卫玩,这一切对她来讲并不困难。在靠出门的地方躲过了一两队侍卫。西门是货物进出的地方,鲜少被问津,雪天更是人烟稀少,把守松懈。她轻车熟路地翻上墙,确定没被人注意后,跳到了围墙另一边,出了宫。

      冬天夜里冷清,寒风逼迫,冰雪湿滑。平时一刻钟的路程花了好久的功夫才算走到。

      大门上的匾额写着萧府两个字。

      她偷偷从后墙翻了进去,想寿寂之会不会被关在这里。

      她之前住在西厢,那里只有两三个房间,多用于接待宾客。东厢房是萧道成自己住的地方,南边又多是女眷。

      若寿寂之被关押在这里,还会被关在哪呢?

      一道灵光闪过她脑子里。

      ——北院。

      她住在萧府时,见北院一直被封闭着,仆役们也很少往那里去。有几次误入后,被路过的仆役看见还被警告了几句。

      下人们说,太宰大人不让人随意进出北院。

      那里一定有秘密。

      想到这里,她凭借记忆,朝着北院的方向溜了过去。

      北院隐藏在一片小竹林里,一道铺砌的石板路,蜿蜒进了竹林深处。也不知这里是少见日光还是别的原因,天空上头隐隐漫着一层瘴气,地上的积雪将这层瘴气反射的清亮。

      她壮着胆子钻进林子里,顺着小路蹑手蹑脚地走着,直到穿过竹林,才看见一排青砖灰瓦的房子。

      房子老旧,显得萧条,与气派的萧府格格不入。

      达奚妙辛更加确信心中的猜想。

      这样的地方,用来关押人最合适了。

      她挨着房门,想从门缝里打探,却见到里头黑漆漆的一片。寿寂之会不会在里面呢?

      她轻轻敲击了一下门板,里面毫无回应。

      须臾,她再次敲击了一下,这一会,她尝试着喊了几声。

      “寿寿——”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是里头没人吗?

      思索片刻,她从腰间拔出一把小刀,开始撬起门闩。

      她觉得寿寂之不可能会被关在别的地方。萧道成会想着办法来折磨他,以报复她。既然如此,他一定会把寿寂之关在自己能整日看见的地方。

      萧府中只有北院能藏人,她甚至是觉得寿寂之也许是被折磨地奄奄一息,就在这扇门的背后。

      啪嗒——门闩被撬开了。

      两扇木门朝两边自然地滑开,她在黑暗中摸进了房,没走几步,鼻子撞上了一具带着温热的身躯。

      “寿寿——”她本能地喊出脑子里的第一反应。

      然后随即发现了——

      不对!

      她的手搭在这堵人墙上,指腹感受到的是丝滑的锦缎。

      上等衣料,绝不可能是寿寂之的。

      浑身开始冒汗,会是谁?

      战战兢兢地抬头,见到漆黑中闪着两道细长的琉璃般的彩光。

      她认得这双眼睛。顷刻间,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好在反应够快,摸着黑调头要跑。眼看就冲到了门边,一股夹风的力道从脑后袭过来。

      哐当,门被一道劲风关上了。

      达奚妙辛在黑暗中吞咽了一下,只恨眼前这一切为何不是梦。

      “跑什么?”身后那双眼睛的主人发话了,“既来之,则安之。”

      房间里的点起了一线烛火,将四壁照亮。

      这房间相当简陋,只有一张床铺,一张旧木桌子。也不知萧道成三更半夜不睡觉,呆在这里做什么。

      达奚妙辛心若擂鼓,慢慢地转过身。自从上次打了他一耳光,两人已有数月没有碰面,突然的相遇,让她手足无措。

      她强装镇定,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太宰大人还没歇息呀?”

      “你不是也没歇吗?”萧道成嘲弄了一句。

      “是呀!”她摸了摸头,嘿嘿笑了几下,“太久没来萧府,今日回来,只觉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让人分外动容。”

      萧道成掀了一下唇角,“这半夜能看到什么景致?再说,你若真舍不得,就等到明日天亮,府上的一草一木,随你细看。”

      “太宰大人真是会开玩笑。”

      “我不怎么开玩笑。”

      达奚妙辛此刻的胆子已经缩成了芝麻粒,她颤颤巍巍道:“上次的事情,小人在这里道个不是,还请大人千万别忘心里去。”

      “怎么会呢?”萧道成风轻云淡道,“再说,我在你那儿受得气,早就从那个小花娘身上讨回来了。”

      寿寂之就仿佛是达奚妙辛身上的一个线引子,只要被点燃,她就能炸开。

      “太宰大人你有什么事情冲我来,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算怎么回事!”她努力壮起胆子,声音也跟着大起来。

      萧道成眯起眼睛:“冲你来?”

      他颇为玩味的语气将她的话又重复一遍,好像是在朝她确认。

      但这种意味深长的语调却让达奚妙辛心里抖了一下。

      她自然想到了他的意思。

      “我,我的意思是,是大人要杀要剐,就,就冲我来。”她气场陡然间弱了下去,话说出口才听见自己结结巴巴的声音。

      “我不想杀你,也不想剐你。”萧道成嗓音低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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