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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冠礼 ...

  •   第五十七章:冠礼
      秦王政九年四月,嬴政在秦故都雍城的祈年宫德公庙举行冠礼。
      秦汉时期人们对冠礼看之甚重,天子冠礼更是隆重异常,其间繁文缛节数不胜数,曾好奇地向小硕子询问其详,却被他搞的晕头转向。只知冠礼的主要角色有主人、正宾、有司与赞者。而太后便是主人,吕不韦由于德才兼备又有辅政大权,尊为正宾,主持加冠之礼。有司则为一旁托盘之人,由嬴政的兄弟担当,而赞者则协助正宾行礼,由李斯担任。
      之所以会被搞的晕头转向,则是这冠礼讲究甚多,被冠者、主人、正宾、有司与赞者各人有各人的位置,不同时刻不同阶段所处方位皆不同。场地、服制、礼器、音乐都有要求。
      都说“礼者,天地之序也;乐者,天地之和也。”耳边此刻回荡的是丝竹管弦之声。德公庙外跪了满地的人,冠礼还未开始,音乐却已盘旋于耳,不知此曲是《高山》抑或《流水》。
      太后着一身红黑相间的华丽长袍立于庙前,神情肃穆,气质卓然。而吕不韦与李斯则一身正装的分别站其两侧。只听赵高启声奏道:“大王行冠礼。”
      只听笙乐声更甚,在几个宦官的引领下,嬴政缓步走至庙前。他未戴通天冠,一身王者服饰熠熠生辉。他神采奕奕,眉眼间皆是傲视一切的磅礴霸气。
      嬴政走至庙前,拜太后,起身,与吕不韦互揖,再与李斯互揖。四人进入庙中,乐声稍歇,宫人唱祝词:“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福。寿考惟祺,介尔景福。”接着,先由吕不韦为嬴政加一普通纁裳。只见吕不韦一脸肃容,恭敬谨慎,可眼底却是满满地欣慰与得意,我一瞧,自是了然于心,默叹了一口气。换完了纁裳,嬴政饮尽执事者所斟之酒,又象征性的略进馔食。而后,再入房,着纯衣,再进酒。最后再入正殿,宗者为他脱去适才所加冠服,置于盘中命人撤去。然后太后含笑将素积服为嬴政换上,并从一旁李斯所托的盘上缓缓取过缁带,细心地为嬴政扎于腰间。随后,有执事者奉上了一叠厚重之衣进殿,其中包括了玄裳、黄裳、杂裳和缁带,请嬴政着衣,并再斟一杯酒,请太后亲执,祝词再响:“吉日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祝毕,太后赐酒,嬴政饮完,再食执食者所奉馔食。
      以上这些步骤所花费的时间几乎已让我跪于地上的双腿酸痛不已,心中早已抱怨良久,忍不住朝身边的云儿询问道:“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呀?还有多久啊?”
      云儿好笑地瞥了我眼,低声说:“还要再祝次词,接受大王周遭之人的祝贺,最后聆听提举宣训便可。”
      我听了,再次默默哀叹了口气,古代的规矩可真多,不就是个成人礼嘛,搞的那么复杂隆重干嘛。想当初我高中的成人礼不就是去个公园,校长说了几句话,之后便该干嘛干嘛的草草了事了。可怜我的膝盖啊,还好天气渐渐转热了,否则老了非得的关节炎不可。不过说来,最近是不是被养坏了,刚进宫那阵跪的多倒也没抱怨,如今待在嬴政身边服侍,舒服自在的很,倒养的越来越娇贵了。我自嘲地笑了笑,而正在我胡思乱想见,德公庙中已响起了太后温和的宣训声:“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嬴政再拜,答道:“儿虽不敏,敢不袛承!”
      正在我长吁一口气,感叹终于可以解脱时,远处围观冠礼仪式全程的百姓人群中却出现了骚动。原本只是些小小的吵闹,声音却渐渐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大秦移主啦!哈哈哈……大秦国从此便成吕氏天下,哈哈哈……”
      一个中年男子从远处飘飘忽忽地传来,却又如雷鸣般进入了每个人耳中,顿时,气氛刹时紧张起来。庙中吕不韦与嬴政的脸色更是黑沉的吓人,太后咬着下唇轻闭了眼,而李斯则一脸漠然,面无表情。有几个耐不住好奇的官员,回头悄悄探望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心略惊,心跳更是加快了几分,回头一看,见一名中年男子在外不停喊叫,也不知他是如何冲破了侍卫们的拦截,只见他疾速而又径直地飞奔到了德公庙前。一时,满地跪着的文武百官骚动异常。庆轩庆辙带领的御林军迅速警备异常,立刻行动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着德公庙里之人。
      此时我才真正看清,那男子四五十左右,面容憔悴,额头细细满满地都是汗,双颊由于过于激动而呈现出异常的绯红。他一见如此阵仗,愣了片刻,却突然猖狂地大笑出声,声音嘶哑而决绝,“老子今天就没想过活着出去,庙里个姓吕的奸贼,别以为你的那些破事没人知道,辱了当今太后生下个私生子,假心假意还当个仲父,我呸!今日你开心了吧,你的两个儿子还真是出息呢,一个替你继承了天下,一个还继承了你的淫行。我的小梦儿啊,就被你那狗崽子给糟蹋了,她死的苦啊!哈哈哈……老子今儿不要命了就要抖出你点破事,天下事姓吕的啦,哈哈哈……好笑真好笑……给了个淫贼的儿子啊,哈哈……啊!”
      中年男子忽颠忽痴,忽悲忽喜,失去理智般地在庙前破口大骂,像是在上演一出闹剧。而最终,却落了个万箭穿心的下场。我眼睁睁地看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利箭穿入了他的头颅,他的胸膛,他的手臂……
      他的嘴巴还大张着,仿佛仍未嘲笑尽一切,他的瞳孔放的极大,仿佛仍未怒视尽世间的恶人。胸口一股恶心感直往上涌,未等看到他直直倒于血泊中,我便捂口干呕了起来。
      生命,竟真脆弱如此,上一刻还猖狂到不可一世,下一秒便能成为一具死尸。
      残酷,残忍,残暴!
      人群虽骚动,众人虽震惊,但御林军拖着尸体迅速散去,百官继续跪拜,冠礼仍然正常地进行。若不是庙前那滩血迹殷红刺目,谁又知道就在前一刻一个活生生的人残忍地死于众人眼下,永远地失去了生命地迹象。
      庙里的嬴政、李斯、吕不韦、太后面色恢复如常。我暗自冷笑,果真都饱经沧桑,果真是人中龙凤,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况,总能处变不惊。
      这样的一场冠礼,让我突然觉得像是一场人性的丧礼。
      而这样一个只为逞几句口舌之快而付出生命代价的中年男人,也实在令人匪夷所思,另有深意……

      冠礼结束后,庄襄太后传下令来,赏赐文物百官酒肉,大吃大喝五天。大郑宫顿时变成了王公贵族欢愉的圣地,声色酒肉,司空见惯。只要不是太为离谱过分,嬴政与太后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如此混乱的五日,太后自不会把强儿留于宫中,早在我们未入雍城之时,太后便将强儿偷偷潜送到了当初庆辙所托付的农妇家中。虽然日子过的稍显艰苦,但却总好比这里时刻会爆发的生死处境。
      我与李斯的婚礼被安排在这大吃大喝的第五日,太后说嬴政是处处为我着想的。他知道咸阳宫人心复杂,也知道李斯的家人都在雍城,故而早就计划好让我在大郑宫成亲,即保护了我,又方便了李斯一家。我把这些告诉了李斯,李斯半晌没说话,片刻后才平静道:“作为帝王,能如此成全,我李斯必将终其一生效命于他。”
      让我万分荣幸的是,婚礼的一切皆由太后揽去操办了。起初我怎么都不肯,对着太后好说歹说,可太后却自始至终笑吟吟地看向我道:“你便如我女儿。这辈子我还没生过女儿呢,你就不能从了本宫次愿,让本宫嫁次女儿嘛。”最终,我只能无奈的统一,带着深深地不安、愧疚与自责。这便是自作孽,不可活吧。我总在心中默默嘲笑着。
      这几日,原本太后与嬴政都已允许我不必此后,休息在屋待嫁便可。但一方面我闲的发慌,另一方面也的确对这日日的歌舞升平还带有好奇与留恋。毕竟若嫁给李斯,这等大场面可是再难看到的,于是便主动要求殿前伺候。
      “大王自小便聪颖过人,在邯郸为质数年更有着惊人的毅力,本就属于一代骄子。如今冠礼已毕,大王已正式成年,王者风范,不怒自威,普天百姓,无不臣服。颜泄为生在大秦能为如此年轻有为的大王效命而感天谢地,臣颜泄敬大王一杯。”
      说完,那名叫颜泄的男子仰头将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嬴政嘴角微微一扯,略带醉意地也将手指之酒饮尽,我忙又为他斟满了酒杯。只听他缓缓开口说:“颜泄,这几年你长进不少,雍城这块你管的不错。”
      那男子听了眼神放光,激动而又欣喜,结巴着说“谢……谢大王夸奖。这都要归功于大王的信任,以及……以及吕丞相的照顾。”说罢,谦逊而又感激地瞧向吕不韦。
      吕不韦淡然一笑,摆了摆手说:“颜大人言重了,能有今日是大王的独具慧眼和颜大人自身的努力,与老夫何甘。”
      “吕大人此言差矣,当初颜某只是一介书生,若不是得吕大人垂青,引荐于大王,颜某何以在此。”颜泄稍稍恢复了平静,谦逊地说着。
      “仲父可就别再谦虚了,颜泄说得没错,仲父门客无数,为寡人引荐了李斯、颜泄等不少人才。说来,仲父对于大秦真是劳苦功高的。”嬴政浅笑着道,语气听来欢愉,但说至“劳苦功高”四字时却显得有些意味深长。
      “大王谬赞,老臣愧不敢当。说来,听闻李大人几日后便要成亲,实则该好好祝贺一番。”吕不韦挑了挑眉,举起酒杯朝向李斯,成功地转移了话题。
      李斯也不接话,只是同样举起酒杯与吕不韦对饮而尽。
      此时又听颜泄兴奋地道:“哦?果真如此?李大人青年才俊,到今日才娶妻吗?”

      李斯笑容俊朗,却依旧沉默。却见嫪毐勾起了一抹邪笑,状似不经意地道:“颜大人有所不知,李大人家中早有娇妻两位,只因皆无所出,才有了几日后的婚礼。”
      我正在为嬴政斟酒的手略抖了下,尽力保持着面部平静,心中去酸涩异常。抬眼间见李斯也是微皱着眉。虽说我知道李斯娶我与传宗接代无关,但只要想起那次误闯他家时李斯祖母的冷漠,还有那两个花容月貌的“情敌”,寒意总会侵袭全身。
      嬴政发现了我的异常,却只轻轻一瞥。
      颜泄了然地“哦”了一声,接着道:“早闻李大人风流倜傥、才华横溢,不仅深受大王赏识,咸阳城的姑娘更是排着队的想入李大人家的门,不知李大人心中要娶为正室的姑娘究竟是何芳容。依在下看,一定与众不同,别有风味吧。哈哈……”
      我蹙着眉,心中暗骂这个颜泄还真够八卦的。早知道他们会谈论这个,打死我也不来这凑热闹了。
      “颜大人若真想一睹芳容倒也不难,她就在殿上。”李斯终于发话,好似丝毫不介意颜泄的多管闲事,玩味地瞅了我眼。
      颜泄听此一脸兴奋,忙问:“那真是太好了,李大人还不快引出,让在下见见。”
      李斯大笑着微微颌首,转头看向我,满脸得意之色。我为难地看向他,满眼嗔怪,明知我不愿在这种场合抛头露面,说着些虚伪做作的奉承话,却非要这样把我推出去。我极为不满地狠狠瞪了李斯一眼,万般无奈之下主动上前一步,低头问好道:“奴婢妙弋叩见颜大人。“
      颜泄先是一愣,既而惊喜的问道:“你叫妙弋?妙弋就是你?就是咸阳宫中盛传受……呃……的妙弋?”
      我微抬头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为何这人听我是妙弋劲如此激动,却见一旁的李斯露出些许不悦之色。吕不韦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一时了然了七八分,苦笑着回道:“奴婢正是妙弋。颜大人一看便是聪慧洞察之人,宫中所传之事又怎能信。”
      颜泄总算还不是太笨,意识到了先前的失态,尴尬地笑了笑,转头对李斯道:“李大人所娶之人果真不同凡响。在下是听说在大王生辰那日,有一女子在渭水的船上浅浅吟唱、翩翩起舞、惊艳四座。想必此人便是妙弋姑娘吧,怪不得李大人倾心呢。”
      李斯深情地望向我,宠溺般地笑了笑,眼神温柔似湖水,轻声道:“我娶她不是为了她的容她的貌她的才,我只是爱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冠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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