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鳢》邪小花

9、凡尘（六）

　　三百年后，乱世，神魔之间杀伐不断，泗水不再太平。柳国，也早在战火的硝烟中成为了一座荒城，萧条冷清，不再有人烟。
　　“筱姨，七日后，魔族要来攻打泗水，是吗？我们要搬家吗？”
　　一个看起来只有四五岁的孩童望着咆哮的泗水，问着身边牵着他的手的女子。
　　那女子，正是三百年的锦鲤——筱。
　　筱附身，揉揉孩子的头发，笑着说：“小鬼，谁告诉你的？”
　　男孩拍开筱的手，撅着嘴，嘟嘟囔囔：“大家都这么说啊，你看泗水，最近比生气的横公爷爷还可怕。而且我不是小鬼！我已经三百岁了！不信你去问问四海之内，那些妖兽谁曾打得过我”
　　“所以你已经跑遍四海去打架了？”
　　“……呵呵，筱姨，我不是，我没有”
　　筱无奈扶额，这个孩子生下来便带着庞大的修为，加上横公一直的细心教导，一百年前便超出众多妖兽，打遍了整个水域，和他娘亲当年一个模样。但是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孩子出生时候和莹墨共享了修为，在莹墨进入卡戎梦境之后，两人居然还能有心灵的感应，让横公他们能够了解到莹墨现在的近况，只是在最近的一百年中，莹墨和孩子的联系仿佛被切断了似的，外界根本联系不上。
　　筱想了想，问：“你墨娘亲最近有消息了吗？”
　　男孩低头，脚踢着水边的碎石，咕哝着说：“没有，还是感觉不到墨娘亲，她是不是讨厌我了啊？”
　　“没有的事，我们宝贝这么乖巧强大，是你墨娘亲最骄傲的珍宝，知道吗？”
　　“是真的吗？”看着眼前眼睛闪闪发亮的孩子，筱只能愣愣的点点头，应着他。
　　“哼，你是不是你娘的珍宝我不清楚，但是你该被老子教训了我倒是非常清楚！”横公气呼呼的声音在男孩身后响起，“宝贝，你长本事了啊？整个水域还不够你玩，你跑冥界炼狱去找罗刹鬼玩，你是皮痒了还是觉得自己的命多金贵他们舍不得杀了你？！”
　　横公手中的柳条扬的呼呼作响，被叫做宝贝的孩子却不为所动，一脸正气的就这么笔直的站着，不躲不闪的望着他。
　　笑话，他宝贝又不是吃素的，从小在他口中杀过的妖兽何止百千，他能被这么点柳条吓跑？怎么可能？
　　筱悄悄的走到宝贝身后，轻声说：“那柳条从扶桑树旁边折的，你把横公气着了，他下狠手揍你，元神都能给你打散了。”
　　……
　　“横公！我错了！我这不是贪玩就偷偷去了炼狱里完了么，我保证没下几层，就到十三层的刀兵地狱。”
　　这熊孩子说什么？贪玩去炼狱里玩？已经入了十三层了？他怎么不干脆直接进无间地狱算了！
　　横公气的手都在抖啊，仿佛看到了这熊孩子他娘小的时候那桀骜不驯的模样，该说这孩子挺乖的吗？没像他娘亲那样十八层都玩了个遍？
　　筱除了安慰两个看起来屁大点的小孩，其实都是上天下地的怼你没商量的主，竟找不到其他能治住他们的办法。
　　“今天这柳条可以不揍到你身上，去面壁思过去！”
　　“好嘞~”
　　你瞅瞅，这不思悔改的样子，横公由衷的觉得自己在这三百年里老了起码三万岁，世间所有的孩子在能说话的那一刻，就是折磨的开始。

　　看着宝贝身影远去，横公才开口：“这孩子有战神加上七星乌鳢的血脉，再过个几百年我都想不出这世间还有谁能制得住他。”
　　筱带着笑意说：“横公莫要忧心，宝贝虽然贪玩，但还是个懂事乖巧的孩子，你看墨墨当初，即使犯错也从未逃避过。她的孩子，总是要善良许多的。”
　　“哎，希望如此吧。”想了想，问道，“莹墨进梦境三百年该有三百年了吧？最近还是没有什么消息吗？”
　　“是啊，两百年前断了和宝贝的联系之后就谁也没她的消息了，宝贝还以为是自己修为不够精进，所以联系不上，这两百年拼命修炼，你看看，炼狱十三层他都已经出入自如了。”
　　“莹墨那是执念，若是自己不解开，也不过掩耳盗铃，饮鸩止渴。我的咒术，冥界使者的孟婆汤都不会让她的记忆真的消失，回忆起不过早晚而已，宝贝当年的出生归还了她的记忆也不一定是坏事。”
　　两人正说着，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两人不远处，望着面前的泗水，那人眼中带着冷冷的冰，仿佛不曾见过这世间的阳光，眉宇间全是阴郁之气。
　　筱却认出了他。
　　景坤！三百年了，他竟然还活在这世上吗！
　　看着他一身魔气环绕，墨色铠甲衬的他的容貌更加冰冷俊逸，皱眉，这人居然入了魔，而且非常强大！究竟是怎么回事？
　　难道几日之后攻打泗水的魔将就是他吗？！
　　横公这才想起筱当年灵力耗费过重，昏睡过去，七日后才行，所以不知道景坤是司战星君，而且已经入魔。他拉住想要上前询问的筱，摇摇头，说：“别接近他，他已经不是景坤了,起码我们打不过此时的他。”
　　筱疑惑的看向横公，横公都打不过的魔？
　　那男人站了一会便离开了，然而不久，一个一身白衣的男子满脸笑意的向横公走来。
　　男人恭敬的准备向横公打了声招呼，却得到横公的冷笑：“做什么虚礼！有什么事不如敞开了说。”
　　来人名唤白鹄，乃是天界五色天凤中的白凤。
　　白鹄手中折扇一收，笑着说：“在下当年同司命星君碰巧同在此处渡劫，着实叨扰了横公您的清修，但我虽已渡劫，司战却已入魔，不知横公可有办法助司战回归正道。”
　　横公哈哈大笑，说：“什么正道邪道？白鹄上神，莫不是神仙做久了忘记了我横公为何物了？正道邪道，在我眼中，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白鹄想起了横公当年那场无视神魔的杀戮，默了，转念又想了想所谓的正道邪道……还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话锋一转，白鹄忽然发问：“您还将那乌鳢困在卡戎的梦境中吗？”
　　“卡戎梦境本就不是我能掌控的，乌鳢不愿梦醒，不愿渡过那忘川弱水河，不愿忘却红尘过往，我能如何？”横公看了看白鹄，叹了口气继续说，“白鹄你也是看过有人进那个梦境，该知道，真正走到卡戎面前，渡过那条忘川河，从梦境醒来，才能真正忘记前世红尘。”
　　话音刚落，原本已经离开的景坤忽然出现在几人的面前，手中掐着筱的命脉。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几人的存在，偷偷在暗处听着他们的对话。
　　“带我见她。”景坤冷冷的说。
　　横公抬手便想出招，却因筱被他钳制而束手束脚，气愤的说：“卑鄙！你还有什么面目见她！”
　　“带我见她。”景坤不理会横公的愤怒，只是手中钳制筱的力道更重了几分。
　　“司战，你不要太放肆！”
　　“带我见她！”筱的气息已经开始不稳，精神也慢慢有些涣散……
　　白鹄见此，心中一急，脱口而出道：“好，我让你见她！”
　　景坤看了看白鹄，松开了手。
　　“休想骗我。杀了你们，我还是做得到的。”
　　景坤是真的慌了，他去了清枫涯下的清泉，摘了扶桑果，取了椒图珠，可是没有，一点用都没用，这些东西只是帮助横公把乌鳢的□□从卡戎梦境中剥离，徒留三魂七魄在梦境中游荡。可是没用，他只看过一眼莹墨的肉身，苍白，破败，没有生机，若是永不归肉身，横公似乎准备就这么耗着，将他的耐心耗尽。
　　筱脱了景坤的手，重重的咳嗽的两声，白鹄忙查看筱的伤势，脖子一圈已经有深深的掐痕，可见刚刚如果真的不答应，他真的会要了这锦鲤的命。
　　“你的耐心只有这么点吗？时机还没有到，你究竟想救她还是想她再死一次？”横公气愤的说道，时间还差点，莹墨还醒不了，他太着急了。
　　景坤身子一顿，说：“带我见她”
　　“你……”
　　“横公，解铃还须系铃人，就让司战试一试，若是他也出不了那梦境，也解了你的泗水之危不是吗？天帝已经注意到你了，若是被他发现你擅自动用禁术……想一想后果。”白鹄看了看仍旧是面无表情的景坤，无奈的劝着横公。
　　想了想，自己不也是痴人么？明明……那锦鲤已不再记起他。苦笑一声，叹了口气，都是痴人啊！
　　横公思虑一下，手中结印，口中念着古老的咒术，泗水河底有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从未有人靠近过那里，此刻却随着咒术的吟唱，那漩涡猛地平静了下来，慢慢的，莹墨从漩涡之中慢慢的浮了出来。
　　景坤望着好似睡着的莹墨的模样，原本冷硬的面容终于多了些温情，有多久没这样见过她了？似乎有了些生气，有了些活的样子？
　　看似沉睡的莹墨形神并不安稳，人身和鱼身还是在不断的变幻中，这是灵魂不稳的现象。眉头紧锁，看着这样的莹墨，让景坤久不跳的心猛地刺痛。
　　真好，这心还会痛，这心还活着，还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