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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0、第一百二十章 辩佛(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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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在最开头的一阵怔愣过后,心思都开始活络起来。
既然大冢宰如此疼宠看重他的妻子,那么这“夫人外交”,亦是势在必行了。
让自家夫人经常来袁府与承恩公夫人谈心聊天,打好交道,最好还能成为知心的手帕交。
要是再能与他家的小子订个亲,做成儿女亲家……
打住!打住,想得也太远了些吧……
众人收起臆想,不约而同地捂嘴咳嗽几声,又装作若无其事地在各自的席位上端坐好。
袁冠眼睛一瞄,就知道这些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温和地笑笑,大方地邀请道:“我家夫人才从南边过来,没有什么认识交好的贵妇,每日困在这府中寂寞无聊地很,若是诸位大人的夫人有些许空闲的话……”
“有空!有空啊!”众人不待袁冠将话说完,便急吼吼地应承下来了。
袁冠微笑着颔首。
闲话说到此处,也告一段落了。
回归正题。
虽然说他们想出办法要逼迫这些僧侣们亲口承认自己不配为比丘和尚,趁此机会让其通通还俗,但想要办成此事,难度却还不小。
袁冠与诸位大臣又激烈地商讨了个把时辰后,便已粗粗制定了一个计划来,待他与陛下面议通过后,即可按此计有条不紊地施行。
袁冠抬头望天,远远见着那火红圆日已有隐隐西坠之势,便赶紧将今天的最后一道议题摆出来谈道:“虽诸位与某已竭尽全力,决意推行废佛止观,但仍需提防那些反对势力狗急跳墙,骤然兴兵发难。”
他顿了顿,又一扫诸人,就见与自己同样为柱国大将军的斛律羡及韦总两人脸色一变,目光微闪。
“……八柱国历来掌管着关陇八镇的所有军备力量,乃是我大周的根基命脉所在。加上我,韦将军及斛律将军,在关陇军的改制派,亦不过三人而已。”
袁冠摇摇头,无奈地说道:“……还是太少了。”
众人听了,心下是忽然明白袁冠所言何事了。
谁不想将大周的军权牢牢握在手中?
谁不想成为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高位者?
可要是真把关陇八镇的军事力量全部收归一人……
众人们神色大变,异样而探究的目光毫不掩饰地直射上首的袁冠。
袁冠笑得风清云淡,一派悠然自得。
他轻拍一下面前的紫檀案几,扬声喊道:“若陛下信不过某,某就不可能从桃花源里复出辅佐与他。同样,只要我们君臣一心,团结如一人,不惧任何离间谗言,就没有任何人或事物能够阻止我们的改革变法!”
袁冠此话一出,众人皆心头大恸,纷纷湿了眼眶。
尤其是曾经被齐国皇帝猜忌谋害过的斛律羡及高肃两人,听闻了袁冠这番话,心潮澎湃,久久不息,竟一时无语凝噎。
思来想去,他俩只能在长久地失神怔愣过后,狠狠一抹脸,这才发现自己早已感动地泪流满面。
“陛下圣明啊!!”
众人起身,面朝着正北皇宫的方向,跪地叩首,激动地连呼“万岁!”
袁冠从席位上站起,亦走到群臣中间,将他们一一亲手扶起,安慰他们道:“陛下知道你们的一片忠心,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宴请。待我们上下一心完成这次改制大业,陛下一定会论功行赏,绝不负各位的报国赤诚!”
众人对袁冠长长一揖,以示感激。
袁冠双手负后,高昂着修长白皙的脖颈,微眯着眼,朗声说道:“相必各位也知,某之前在南边割据一方时,亦有许多武艺高强出众的将领辅佐于某。如今某欲引见他们与诸位相识,可乎?”
众人自然不会亦不能拒绝。
袁冠轻笑,立刻唤来暗卫,让他们请柳循、林莫、贺风、江□□人速速前往这正厅里来。
不一会儿,四名全身铠甲的高大男子排成一纵队从厅门口轻步走来。
可当容貌妍丽而清秀的柳循一出现在众人面前时,柳敏“啪”地一声失手落下手里的茶盏,颤抖着白花花的长须,指着他瞪大眼睛惊声大喊道:“三弟!三弟你怎么……”
众人皆惊,面面相觑。
这情形,着实出乎袁冠的意料之外。
他蓦地睁大眼睛,在柳循的脸和柳敏父子的脸上来回巡视着,半晌后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忽而意味不明地勾起唇角。
而柳循面对这一突发状况,虽也心里头惊讶无措,但长期的暗卫训练让他能在任何情况下都能保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因此,就算他面前突然冲过来一名神情激动不住大叫,最后到几欲昏厥的华服老人时,他也不过微微不悦地蹙眉,往后轻轻退了几步,冷漠疏离地静立垂首不动了。
柳昂几步就冲到摇摇欲坠的耶耶身边,双臂使劲扶住依旧激动不已的柳敏,急切地呼唤他道:“耶耶!耶耶?!你现在怎么……”
他话还没说完,柳敏两眼一翻,身体一软,彻底晕倒在儿子的怀里了。
及至入夜,袁府客院内。
寝房烛光昏黄,一人抱臂独自静立在榻旁,而榻上正睡着一名老者。
寝房里静得可怕。
柳敏就是在这般寂静中缓缓转醒。
他甫一睁眼,就在昏暗摇曳的烛光下,一眼望见那静立在榻旁,与弟弟的样子几乎完全重合的清瘦身影。
“……三弟……”
柳敏虚弱无力地张张嘴,想要抬起自己的手,想要伸向那离他远远的柳循。
可他毕竟老了,咬牙努力了半天,额角上的细汗都流进眼角了,还是使不上一点劲儿来。
柳敏心里挫败极了,他叹口气,一滴浊泪就沿着他满是褶皱的脸缓缓流下。
沉默的柳循将他方才的动作尽收眼底。
他垂下眼眸,抬脚往床榻动了动,好让柳敏能够看自己看得更清楚些。
柳敏见他终于愿意往床榻这边靠,布满皱纹的枯裂眼角瞬间就湿润了。
他眸中发亮,强行按耐住自己过于激动的心绪,闷咳了几下,才极慢极慢地问柳循道:“请问这位郎君,你……贵姓?府上还有何人?贯籍又在何处?”
柳循静默了一瞬,缓缓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瑞凤眼刚一对上,柳敏就忍不住捂脸啜泣起来。
柳循:“……”
“别哭了大人。”柳循性情凉薄,实在不擅长安慰他人,只能这么硬巴巴地来了这一句。
果然,他说完后,柳敏哭得更凶更厉害了。
柳循:“……”
“啊!!就连声音都与我那可怜的三弟一模一样!你一定是我三弟的后人,对不对!!”
柳敏猛地将手撤下,又冲着柳循尖叫道!
守在房间外头,正在聊天的袁冠和柳昂两人突然就听见房间里头柳敏的尖叫呼号声,顿时齐齐止语,一前一后打开房门,大步走了进去。
柳循手足无措地回头呆呆看着主子袁冠,颇有些羞愧地垂下头,不敢再看他。
袁冠走上前,安抚般地拍拍他的肩头,说道:“无事,我来问他吧。”
他转头,看着情绪又逐渐开始失控的柳敏,轻声细语地问他道:“大宗伯大人,某方才与令郎交谈,听闻三十年前您有一弟,与家人发生争吵后负气出走,至今了无音讯,此事可是属实?”
柳敏闻言徐徐放下手,瞪大通红的眼睛,指着柳循郑重地问他道:“确有此事。下官请问大人,这孩子,您是怎么遇见他的?”
袁冠挑眉,回头看看又恢复冷漠神色的柳循,叹气道:“这亦是缘分啊……”
接着,他干脆坐在榻边,将自己如何在豫州边境从被屠城的寿春里救出柳循一事从头道来。
当他声情并茂地谈到自己如何从尸山里刨出小小的柳循时,柳敏心绪大震,正欲继续放声大哭之时,就被一旁眼尖的儿子柳昂一个健步蹿过去死死捂住嘴,尴尬地对袁冠僵笑道:“继续!大人您继续!”
被儿子捂住嘴半天挣脱不开的柳敏:“……”
袁冠:“……”
“我将他带回刘家军后,见他还算神志清醒,就问他的名字和住址。结果,他除了记得家里种了一颗极高大的柳树外,其他什么都因惊吓过度而忘记了。由此,某便给他取名‘柳循’,亦算是给他留个念想。”
袁冠接着说道。
至于后来他怎么栽培柳循的,明眼人都看得出他相当器重这一心腹大将,他就闭嘴不言了。
“……是!你一定就是我三弟的孩儿,是我的侄儿!”
终于挣脱了儿子辖制的柳敏一把推开儿子,直接从榻上坐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抱柳循!
柳循一惊,运气轻功往后飘了老远。
柳昂冷漠脸:“……耶耶,你吓到他了。”
就在柳敏失落心酸地看着自己空落落的双臂时,袁冠出来打了圆场。
他示意柳循留下来继续陪伴柳敏,自己则又请柳昂出去叙话。
两人出去后,柳昂忍不住向袁冠吐槽道:“光凭长相,耶耶就如此一意孤行地认定那柳循为我河东柳氏的嫡子嫡孙,他可真是老糊涂了!”
袁冠闻言,不过淡然一笑。
“阿循他是不是你河东柳氏的嫡子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某欲让他进入关陇军里执掌部分军权。而你们河东柳家似乎——”
他恰到好处地止语,看向柳昂。
那赫赫目光,看得身旁的柳昂心头乱跳。
“你们河东柳氏多年执文官之牛耳,如今是不是还愿意放人涉及军权呢?”
袁冠轻笑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