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美人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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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立轩第一次见谢子疏，是在宫宴上。
那人一身月白长衫，支着下巴看着中央舞女起舞，纤长的手执起青玉的杯，送到嘴边饮下，眉眼间风情流转，像是那酒中仙，又似那天上月。
似乎是他的目光太灼热，那人察觉到，撇了他一眼。轻轻浅浅的，又似毫不在意般移开。
就好像他不过是一粒尘埃，入不了眼。
他却是中了魔怔般，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人，为那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失了心。
直到宴会结束，他匆匆忙忙追着那人跑出去，却看见他素来傲世轻物的大皇兄将玉簪插在那人发间，温柔地唤着：
“清和。”
他们站在月光下，仅仅只是相拥，也美好得像一对璧人。而他，躲在角落里，像一只丧犬。
他浑浑噩噩地回了府。
铺开宣纸将那人容貌一笔一笔画下，也在他心上，一笔一笔镌刻。
就连梦里，也是那人执杯浅笑的模样。
后来，他才知道，那人叫谢子疏，是右丞相之子，因体弱多病，一直和祖母在仰光寺静养，身体恢复得不错了，便被右丞相接了回来。
在路上却是遇上土匪袭击，幸得被他那大皇兄救下。
两人一来而去，关系越加深厚，亲密好似双生兄弟。
什么兄弟，这皇家哪会在乎所谓兄弟情深，他那大皇兄分明是情根深种。
没想到，他这谪仙般的大皇兄竟栽在一个男人身上。
而他自己……也分明是……爱上了这个男人。
一见钟情，原来也不只是存在话本里。
他从不是扭捏之人，知晓了自己情意，便要用尽一切手段得到。
他想着先在谢子疏面前刷足存在感。
只是他每日去拜访，都扑了空，那右丞相客客气气地跟他说谢子疏身体抱恙，见不得外人。
他的暗卫明明调查到，这谢小公子，却是日日在那大皇子府中。两人抚琴作诗、对酒当歌，过的是神仙眷侣的生活。
他忍住怒气，面上和右丞相和和气气，回到府中和幕僚商议怎么给他那大皇兄找些麻烦。
也许真是上天助他，阳城洪灾不止，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朝野之上，群臣力荐大皇子胜任这一职务。
天子揉了揉额角，下诏委派大皇子去阳城治水。
他看着他那大皇兄面无表情地说着“臣接旨”，最后离开时，似乎往他这瞥了一眼。
他并不在意。
只想着在这段时间里怎么和谢子疏好好相处。
果然，在顾宴离开后，谢子疏就回到了丞相府。
谢子疏喜欢一品居的菜，隔几天便会去吃。
得到这人带着仆从去了一品居的消息，他立马停下手中的事，假装自己只是无意中来这里吃饭。
被吩咐过的小二带着他来到坐在窗边的谢子疏面前，将提前说好的理由告诉这人。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就像他们初遇那般，这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算是默认他在这坐下，执着杯眺望远方。
只留给他一个侧脸，也依旧让他心动不已。
“没想到在这里遇上谢小公子。”
“谢小公子也喜欢这里的菜”
明明他也不是多话的人，遇见这人偏生有好多话想要讲。只是这人宁可看那市井之人也不愿将半分目光投给他。
若是其他人敢这样拂他面子，他定不会放过。而现在被这般对待，他却并不生气，心里只是恨极了他那大皇兄，何生有幸得这人注目。
直到小二端上了菜，这人才将目光收回，慢条斯理地吃着菜。
一举一动尽是优雅。
他拼命忍住将这人抱入怀的冲动，挽着袖子要为谢子疏夹菜。
谢子疏愣了一下，说了声谢，便不再多言，只是低头吃饭。
他为这一声谢便消了被冷遇的怨，只是笑着继续给这人夹菜。
直到谢子疏吃完告辞，他才发现，他夹给谢子疏的菜未动分毫，似是在嘲笑他像个笑话。
他摸着还带着余温的碗，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没有半分温度。
谢子疏回到丞相府就叫下人送热水过来。他解开发髻，那鸦羽般的发披在脑后，衬得他精致的脸更显柔和。
将衣袍解开，不着一缕地踏入浴桶，他慵懒地靠着，伸出白皙的手，便有一只白鸽轻轻停在他手心，亲昵地蹭了蹭。
取下那纸筒，展开，他扬唇，手指安抚地摸了摸那鸽子。
郭立轩不是轻言放弃的人，只是他痴缠了谢子疏几日，也不见这人对他有好脸色。再听说阳城那边，大皇子治水有方，不久便要回来。心里也发了急。
有什么方法，能立即和这人在一起呢？
谢子疏喜欢的，分明是郭宴。
若是他是郭宴……
若是……他是郭宴……
世上有画皮师。你想要什么皮囊，只要付出相应代价，便能得到。没有什么画皮师做不出来的皮囊。
他想起以前自己无意救过一个画皮师，那人许他一个承诺。
现在当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他看着铜镜里，那张俊朗的脸逐渐变为另一张脸。
再找不出原来的模样。
清冷如谪仙。
他勾起一抹笑，镜子里的仙终于堕落成魔。
大皇子在阳城治水修坝，解救一方百姓，光荣回朝，百姓爱戴。
一到京城便被天子召入宫。
无数珍宝抬进了大皇子府，令人红眼。
等到他迫不及待回了府，管家一见他便笑。
“小公子一早就来了，见殿下还要晚些回来，自己先睡下了。”
他仍是面无表情，眼中却是柔情满满。
大踏步进了房间，就见谢子疏睡在榻上。三千发丝垂落在两边，露出一张柔和精致的脸。许是做了什么美梦，那粉色浅薄的唇微微勾起，美得像是一幅画。
他忍不住屏住呼吸，轻声轻脚来到榻边。伸出手描摹这人眉眼。
那浅浅的气息呵在他手上，叫他心里也发痒。
他终于忍不住，俯下身轻轻亲吻那微张的唇。果然如想象般甜美。
“清和……”
那睡觉的人迷迷糊糊睁开眼，糯糯地喊着“阿宴”，乖乖地任他亲。
他僵了一下，翻身上了塌，将人搂入怀里，拍着那背，低声说了句“睡吧”。
谢子疏蹭了蹭他的胸膛，又陷入了沉睡。比他要小一圈的手抓着他的衣服，一副十分依赖的样子。
他看着这个他爱极了的人。眼里翻滚的爱意和占有欲几乎要泻出来。
“清和……你……是我的……了……”
不管是大皇子府里还是右丞相府里的人，都明显感受到，大皇子自从治水回来后，对谢小公子更加宠溺了。
不是说以前就不宠，只是大皇子向来是冷清的性子，从不在小公子面前邀功，都是默默为其打理好一切。
而现在，大皇子要有“人气”一些，什么事都要带着小公子，恨不得将人拴在裤腰带上，亲力亲为地表现。
更是告病在家，连上朝都不去。
每时每刻都要见着小公子。
像是，有人要跟他抢一般。
多美好。
他的天上仙，他的水中月，乖巧地躺在他怀里，和他一起看书，一起玩乐。
他们拥抱、亲吻，甚至做更美好的事。
他忘了自己多年计划怎么登上那皇位，只想陪这人过完这一生，甚至生生世世。
“郭立轩，偷来的一切该还来了吧？”
他于噩梦中惊醒，谢子疏迷迷糊糊睁开眼，“阿宴，怎么了？”
“清和，你爱我吗？”
怀里人轻笑了下，美得让万物都失色。
“阿宴，我当然爱你。”
他却入坠冰窖。
谢子疏爱阿宴，但他……不是阿宴。
他紧紧抱着怀里人，将人按在身下亲吻。
“清和……我要你……”
怀里人愣了愣，随即张开手臂，任他脱去衣袍。
“好，阿宴。”
他终于完全拥有他的心上人。
即使谢子疏动情地叫着“阿宴”，即使他看到那双纯黑瞳孔里透出来的人是郭宴不是郭立轩。
即使，谢子疏爱的是郭宴。
可没关系的，我就是郭宴。
我是顾宴。
“郭立轩。”
他恍惚回头，那张脸他无比熟悉，还是那般清冷如谪仙。
勾起时如堕落成魔。
“我回来了。”
然后是噩梦实现。
他沉迷和谢子疏玩乐，不再谋算皇位。他的下属早已和他离心，心腹再厉害，也比不上精良的部队。
节节败退。
负隅顽抗。
最后……功亏一篑。
那银白的剑插入胸腹，他看着那人更加冷漠的脸，忍不住大笑。
“他的第一次是我的。”
“我们夜夜笙歌。”
“我们无比快乐。”
“他爱我。”
他听到那人轻笑，眼中只有轻蔑和不屑。
“郭立轩，这一切不过是你偷来的罢。”
“现在，都该还回来了。“
他瑟瑟发抖，在剑又一次插入自己胸膛时红了眼。
“我是郭宴。”
“我是郭宴。”
他爱我……
他爱我啊！
“阿宴！”
他听得那软软糯糯的声音，不由欣喜地转头去看。
他的水中月，他的天上仙，穿着大红的长袍，向他奔来。
他忍不住勾起笑。
即使胸前被鲜血染红。
他伸出手臂。
“清和。”
他看到谢子疏扑进了郭宴怀中。
他们都穿着大红长袍，紧紧相拥，美好得像一对璧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是郭宴。
他……不是郭宴。
他永远……也不是郭宴。
他终于想起他们真正的初遇。
少年从桃花树上探出头，精致的脸上满是肆意风流。
“郭立轩，我跳了啊，你可要接着我。”
他仰着头看这少年，勾起一抹笑。
“清和，我接着你了，你是不是就嫁给我”
“好啊。”
那人从树上跳下。
像是坠落人间的仙。
他伸出手臂。
抱住了他的仙。
“清和，以后，我要用这万里江山为聘娶你。”
我不是郭宴，我是郭立轩。
你明明说好，要……嫁给我啊。
后记。
天子力排众议，扶大皇子为太子。
太子登基，满朝皆跪，唯有一人站立。
他却下了皇位，一步一步走向那人。
“清和，你看，我做到了。”
“我用这万里江山为聘娶你可好”
那人勾起一抹笑，将白皙的手放在他手心。
“我愿。”
他紧紧握住，脸上也扬起一抹温柔的笑。
清和三年。
武帝郭宴以十里红妆迎娶右丞相之子谢子疏，立为皇后。
后又力排众议，扶谢子疏为文皇。
开启双皇共治。
废旧律令，商新法，推新治。
国泰民安，世称“文武盛世”。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美人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