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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今夕 5 ...

  •   住院的事柳南蕉谁也没告诉。同事过来看了他,尴尬地道歉。始作俑者一直没露面。柳南蕉开始坚持要求道歉,可是人的时间与精力都是有限的,他最终也没有等来想要的结果。那边象征性地支付了一笔医药费,这事儿也就算了。之后又是繁琐的医疗报销手续。回去上班的第二天,领导找柳南蕉谈话,说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海外访问不合适。柳南蕉了然。他不失望,也不伤心,剩下的只有麻木。

      赵一铭的妻子怀孕了。赵家伯母高兴坏了,家里做小宴,招呼柳南蕉一定要过去。柳南蕉不想去,可是终究无法拒绝。赵母一直待他太好。他受了太多的好,讲不出那个不字。家宴上除了赵家,就都是赵家的亲戚了。柳南蕉坐在那里,感觉自己确实是个外人。

      吃过饭之后赵一铭要送他回去,他笑笑说叫了车。只是车开了一半路他就叫师傅停了,自己下车慢慢往回走。路过兰济桥的时候停下脚步。这一天很冷,雾霾终于散去了,河水里浮着冬天的月亮。他在月亮边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也是模糊的样子,仿佛一缕可以随时散去的烟。他觉得这个想法有点新奇,倒影真的存在么?他真的存在么?这一切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一场梦。某天他醒来,会发现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是另一种生命。他笑了,笑过之后觉得自己很无聊。

      他站在那里想了很多。想小时候,也想学校,还有工作之后的事。他甚至在想自己曾经的梦想,它已经混沌而遥远了。他这一生里,其实少年时最好。过得辛苦,但确实是满怀希望的。盼着早早离开那个继母掌控一切的家;盼着所爱之人有一天能回应自己;盼着展翅高飞,去过自由而有追求的人生。而今,他确实远离了继母,但所爱已在别人身边。他像大多数成绩不错的同学一样,有了一份看上去清贵理想,但其实平庸至极的工作。曾经的希望早已被湮灭在繁杂的生活里。少年死了。这里站着一个孤独的青年。他不会结婚,无法生育。所有关于爱情与理想的期盼都已幻灭,他将这样孑然地走下去,直至此生结束。

      大多数人其实也都过着这样的一生。但一些人更幸运,他们会拥有一个可以相伴的人。

      柳南蕉再一次想起谢霖。他最近总是想起他。谢霖其实是同龄人里的成功者。但这样的谢霖和自己一样,追逐着不可能有结果的感情。他想,这是爱情么?又或者只是一种偏执。太执拗偏激的情感会让人感到恐惧,他自己恐惧着谢霖,而赵一铭或许也在恐惧着自己。这是无解的事。

      他想起谢霖,就会想到他有力的手臂,他的暴怒,他发红的眼睛和颤抖的背。还有他的憔悴。他还是怕他的,但是早已没有厌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开始默认这个人会在自己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出现,强行塞给自己还不完的人情,然后充满失望地离开。一次又一次。有时候柳南蕉看他,就像看着另一个自己。这样的谢霖,让他愧疚,让他想哭。

      谢霖有一天也会走的。就像他自己一样,想开了,也就不动声色地离开了。柳南蕉默认这件事迟早会发生,或许其实已经发生了。但他同时也悲哀地意识到,自己其实希望谢霖不要走。

      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

      医疗报销的流程终于都走完了。柳南蕉给谢霖打电话,一直无人接听。信息是过了好些天才回的,第一句就是道歉,说真的太忙了。柳南蕉有点难过地想着,哪里是忙,或许就是不想见自己吧。这个认知不知怎么让他又伤心又委屈,就像当初发现赵一铭为了去和女友约会而对自己爽约一样。他的心态已经不对了。

      这是很可怕的事。柳南蕉放下手机,强迫自己不去想。谁知谢霖的电话很快打过来,声音哑得不成样子。他给了柳南蕉一个地址,说要是着急,就麻烦他自己过来一趟。

      柳南蕉从小出入医院,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谢霖的不对劲。恐慌一下子攫住了他。他飞快地叫车出门,向着那个地址赶去。

      那是本市一个高端的商务酒店。柳南蕉找到房间敲门,半天门才打开。房间里光线很暗,拼接的桌面上散落着好几台笔记本电脑和大堆的文件。

      谢霖嗓子有点哑,说刚开完一个会。抱歉没回你电话,这几天那部手机一直没放着没用。你要没什么事也早点回去吧,我这两天确实挺累的。

      这是赶人的意思了。柳南蕉羞愧得差点想走,却还是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他伸手打开了大灯。谢霖惨白的脸色一下子暴露在明亮的光线下。

      柳南蕉紧张起来:\"谢霖,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谢霖说我就是有点累。

      柳南蕉敏锐地去拉他的手,冰凉的,全是冷汗。他一下子就慌了:\"谢霖你说实话!生病不是靠硬扛就能挺过去的!\"

      谢霖脸上的表情终于碎了。柳南蕉看着他咬紧牙关,痛苦地弓起了腰。

      去医院是唯一的选择。柳南蕉着急地说你同事呢?谢霖疼得背上透湿,说别叫他们了,忙了两个通宵,才去休息。柳南蕉没有办法,只得把他架起来往外走。谢霖个子高,压在柳南蕉肩膀上简直就是一座大山。等他们坐上车的时候,柳南蕉喘得像个破风匣。

      大晚上挂急诊,急诊居然排队。谢霖已经疼得讲不出话,勉强给了柳南蕉一个手机号,让他给齐凯打电话。齐凯是谢霖的一个朋友,说起来也是个奇葩了。好好的富二代不当,居然在附院兢兢业业地当了个医生。那人这天不值班,但也很快帮谢霖联系到了医生。医生仔细问诊之后怀疑是肾结石。柳南蕉陪谢霖去做彩超,果不其然。石头卡在了输尿管。

      开药,输液。谢霖中间吐了两次,都是胆汁。最后一次吐完直接昏了过去。柳南蕉手忙脚乱,吓得几乎哮喘发作。好在谢霖很快自己醒了,他攥住柳南蕉的手腕,力气大到几乎掐断柳南蕉的骨头。柳南蕉没抽手,他伸出另一只手抱住谢霖,一下一下地抚摸他水洗过似的背。他知道生病的那种痛苦和脆弱,但从没想过遭受这个的会是谢霖。如果自己没有强行带他过来,谢霖可能真的会出事。

      柳南蕉感到后怕,也有种心酸。过刚易折,谢霖对自己原来也是这么狠。他想着,有什么办法呢,就是这么个人啊。什么事都只会来硬的,软不下来。这样一想,好多事似乎一下子也就释然了。

      他搂住谢霖,问要不要去找医生开吗啡,谢霖摇头。输液里其实有止痛药,但不知怎么回事迟迟没有起效。又问他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谢霖还是摇头,说他妈妈心脏不好,怕吓。

      柳南蕉于是不再说话。他想起医生的嘱咐,松开谢霖。谢霖却攥住他的手腕不放。

      \"我去买水。\"他安慰道:\"医生说你那两颗石头不算太大,有希望排下来,要多喝点水。\"

      谢霖于是松开他,沉默地开始在座椅上来回挪动身体。柳南蕉知道,这种医学上叫辗转体位,是痛极了的缘故。他匆匆跑去买了水,又匆匆回来,看见谢霖头深深低着,空着的那只手摸索着攥着椅子背,青筋全露出来。他拧开水喂他,谢霖勉强喝了小半瓶,偏开了头,小声说:\"我想去洗手间......\"

      柳南蕉放下水瓶,突然想起医生说的,尿的时候要收集到瓶子里,看看石头掉没掉下来。他和谢霖说了,谢霖迟钝地看了一眼矿泉水那个狭小的瓶口:\"还是算了吧......\"

      柳南蕉说怎么能算了,要听医生的话啊!

      \"尿不进去......\"

      柳南蕉呆了呆,突然明白过来。于是只得又跑了一趟,买了两个大口的饮料瓶。去洗手间的时候他一路帮谢霖提着点滴的药袋,然后尴尬地扭开了头。水声响了又停,很快听见很轻的一声石子掉落声。回头去看,瓶子底下真的有个棕色的小石粒。只是水是红的。

      谢霖似乎在不好意思。柳南蕉看见了不该看的,脸一下子也烧起来。

      两个人很有默契地一同往外走。柳南蕉跟在后面:\"好些了?\"谢霖嗯了一声。

      药物终于起效了,谢霖的身体慢慢舒展开来。点滴很快打完,他似乎又活了过来。尽管看上去还有点虚弱。看了一眼表,谢霖突然开口:\"我想去吃点东西,你也一起过来吧。\"

      柳南蕉抬头看了看医院的挂钟,正好是午夜。他有点不放心谢霖,想了想,还是点了头:\"给你助理打个电话吧。\"

      谢霖笑了笑:\"还好差不多都忙完了,说好明天给他们放一天假。医生也说是小病,没关系。\"他拿过矿泉水瓶,咕嘟嘟地喝了大半瓶水,长长舒了一口气。喝完擦擦嘴,望向柳南蕉,神色慢慢复杂起来:\"难为你陪我过来这一趟。\"

      柳南蕉不知道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身体要紧,也别太拼了。\"

      谢霖欲言又止,最后脸上的神色不知怎么有点伤心。他低下头,吸了下鼻子:\"你想吃什么,我请吧。\"

      柳南蕉说都好,吃点清淡的吧。

      于是两个人慢慢往医院外面走。柳南蕉有点困了,谢霖倒是很有精神。过马路的时候有车,谢霖伸手揽了一下他的肩,又飞快地放开了。他的手不像平时那么暖了,柳南蕉恍惚地想着。不知怎么,这个念头让他有点心疼。

      时间太晚,饭店大都关门了。最后他们找到了一家还没打烊的茶餐厅,点了竹升面和白灼青菜。谢霖似乎饿狠了,柳南蕉提醒了两次,要他吃慢一点。毕竟不久前才狠狠吐过。谢霖难得地听了话,只是脸上带着一点孩子似的委屈。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路灯倒是仍然很明亮。这里是一类街道。柳南蕉吃了一半就吃不下了,他向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于是放下筷子,借着外面的光看谢霖。

      这似乎是他们第一次在一起平平安安地吃饭。

      原来一晃儿就这么多年了啊。谢霖早就褪去了少年时的那种凶恶,不笑不说话的时候,通身是很能唬人的精英范儿。他身上似乎天生有一种令人紧张的气场,说一不二,不容置疑。柳南蕉不喜欢这种人。他自己是温和圆润的,不管有没有过往的那些事,面对这种充满侵略性的人,他都会本能地感到不适。

      但在此刻,那些不适奇异地消失了。或许因为谢霖病了,这让他看上去变得脆弱,不再那么有威胁。原来他和柳南蕉一样,也只是个普通人。

      谢霖把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放下碗的时候,恰好与柳南蕉目光相对。柳南蕉本能地移开了目光:\"医生说还要观察,得点几天消炎的药。明天白天你还得过来再仔细检查一下。石头有两颗,我看只排出了一颗......\"

      谢霖桌上的手动了动。但最终蜷成了拳头,他声音闷闷的:\"嗯。\"然后仿佛没话找话一样:\"你身体好点了没有?\"

      柳南蕉说好了,都没事了。

      半晌,他听见谢霖犹豫的声音:\"有时候我挺担心......算了......你,你对自己好一点儿......\"后半句有点哑,似乎是喉咙被什么堵住了。

      柳南蕉抬头,看到谢霖的眼神,又慌忙转开头:\"你自己才是吧,有不舒服要早点看医生......\"

      谢霖又沉默了。过了一会儿他起身:\"我去下洗手间。\"

      这一去就是好半天。服务生过来,说店要打烊了。柳南蕉想结账,对方说和他同桌的客人方才结过了。柳南蕉觉得不对劲,匆匆去洗手间找谢霖。叫了好几声,才听见那人闷闷的应声。过了一会儿,他看见谢霖出来,脸上又浮现出了那种咬牙忍痛的神色:\"我好像......得回医院一趟......\"

      柳南蕉问他是不是又疼了。谢霖不说话,走得飞快。

      回到急诊那边,把情况和医生讲了。原来是解手的时候突然无法排尿。医生的口气倒是蛮轻松,啊呀,这个就是结石把尿道堵住了,住院吧。

      柳南蕉看见谢霖的神色,也跟着着急起来:\"不是说能排出来的么?\"

      \"这个不保准。小一点的能排出来,大一点的容易卡住。住院吧,正好也好好检查一下。\"

      \"那现在怎么办?\"柳南蕉问到。

      医生给他们开了个条子,让去住院处泌尿外科找接收的大夫。

      谢霖神色有点消沉。柳南蕉安慰道:\"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医生也说了是小病,不要紧的。\"谢霖没说话,柳南蕉的心也跟着低落下去。生病确实是很难受的事。

      接诊的是个四十多岁女医生,看见谢霖倒是挺平静的。她把实习的小医生都叫过来,现场演示如何给病人插导尿管。人在医院里是没有尊严可言的,柳南蕉有些不忍心地想要走开,却被谢霖一把拽住了衣襟。

      女医生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一面动作一面语气平平地说:\"这个病人的生殖器发育十分标准。可以作为非常典型的手术参考记录......今天先挂尿袋住院,明天检查,没问题的话,后天或者大后天安排手术。\"

      手术两个字差点让谢霖弹起来:\"能不能不手术......\"

      \"不能。\"医生平静地说:\"微创,下膀胱镜,钬激光碎石。如果你没有其他泌尿系统疾病的话,成功率基本在百分之九十八以上。行了。床位还有没有了?\"

      谢霖很快被带去病房。十人的大病房,空地上都是陪护床,躺满了病人家属。柳南蕉帮他把手续办完,领了病号服和新被褥过来。换上条纹服,谢霖变成了病人。几个小时前他还在酒店开会。柳南蕉想到这些,禁不住有些感慨。

      大半夜的也做不了什么,一切只能等明天。谢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乎生怕他离开。柳南蕉说我不走,我去租个床。明天反正也是周末。租好了床就在谢霖身边躺下来。行军床不舒服,但他确实困了。短时间内住了两次院,很大程度上消耗了柳南蕉的精力,他自己也还没恢复好。睡梦来得很快。梦里有人往他身上放东西,很快被子就变得暖和起来。

      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了。身上沉甸甸的,租来的被子上还有一层,是谢霖的大衣。柳南蕉慌慌张张地爬起来。谢霖正坐在床上看他:\"买了早饭,吃点儿吧?\"

      柳南蕉感到十分过意不去,本来是应该他来照顾谢霖的。陪护床很快被收走了。谢霖要空腹等检查,所以只是看着柳南蕉吃。很快有一大帮人过来,他们叫谢霖小谢先生。柳南蕉明白过来,谢霖已经联系了家里。

      他们簇拥着谢霖换了高级病房,熟练的护工很快到位。护士来催促谢霖去做检查。柳南蕉踌躇了片刻:\"那我回去了。\"

      谢霖欲言又止。柳南蕉想了想:\"有时间的话......再过来看你。\"

      谢霖点了点头,有点勉强的那种。

      柳南蕉推门出去。走出了挺远想起自己好像把手机落在病房了,于是又往回走。进门前听见谢霖冷冷的声音:\"......谁让你们带这么多人过来的,留一个护工,余下的都回去。\"

      \"您父亲说......\"

      \"小手术而已。都回去都回去。乱糟糟的。\"很不耐烦的声音。

      柳南蕉敲了敲门,谢霖看到他,一下子就靠回了病床上。方才的中气也没了,声音惨兮兮的:\"你......你怎么回来了?\"

      柳南蕉说手机落下了,回来拿。你好好休息。

      谢霖失望地低下头。

      柳南蕉又出去了。等电梯的时候,他想起谢霖那个一秒变身的样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回家睡了一觉,睁眼已经是下午了。有一些工作邮件,催得挺急。柳南蕉叫了外卖,一边吃一边看资料。他最近病假了两次,落下不少工作。同事不说,但他知道他们是反感这些的。研究室人数有限,少一个人,别人就要分摊更多的工作。只是这一次他没什么负罪感,因为责任不在他自己。

      道理是很清楚,但工作不会自己完成。柳南蕉在还债里度过了星期六的晚上和大半个星期天。谢霖的微信是晚饭时发过来的,小心翼翼地问他在做什么。柳南蕉突然想起自己答应有空要去看他。这真是奇怪极了,谢霖身边明明有那么多人,自己就算过去也属于多此一举。但他还是觉得应该过去,讲不出理由。

      他叹了口气,起身去穿拿外套,觉得自己正在往一个很危险的方向滑落。

      出乎意料,病房里只有一个护工,见有客人,便很识趣地出去了。谢霖躺在床上,脸上有点发白。见柳南蕉过来,飞快地坐起来,表情硬邦邦的,似乎在强忍什么。柳南蕉把水果放在床头,问他怎么了。谢霖说刚做完清肠。柳南蕉大概知道一点,很是同情地看着他。

      护士推门进来:\"谢霖?\"

      谢霖应了一声。

      \"裤子脱了,备皮。\"

      谢霖开始没反应过来,过了片刻,表情顿时十分精彩:\"我自己来......\"

      护士似乎见多了这样的病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快点!\"又喊柳南蕉:\"家属过来,把术前须知仔细看一下。\"

      谢霖还在那里磨蹭,护士威胁道:\"别乱动,乱动刮破了可是你自己遭罪。\"

      柳南蕉拿着术前须知单琢磨了一会儿,终究耐不住好奇,偷偷抬眼看谢霖。

      谢霖脸色臭极了,不停想抬起上身看自己。结果每次都被护士呵斥躺好。最后那里的草地变得光秃秃的,谢霖最后看了一眼,生无可恋地躺住不动了。护士凉飕飕地说:\"你这儿发育得这么好,几根毛又什么好心疼的,又不是剃了就不长了。\"

      柳南蕉脸色发红地看了片刻,扭过头去,拼命忍笑。他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下面一直光溜溜的,现在谢霖和他一样了。那根宝贝没精打采地瑟缩着,和谢霖本人透出一模一样的可怜巴巴。

      但那是凶器。曾经劈开他,在他身体里肆虐。笑容消失了,因为痛楚从记忆里浮了上来。

      谢霖放下遮脸的手,看到柳南蕉的表情,眼里闪过不安:\"你......\"

      柳南蕉把术前须知放到他床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走廊传来脚步声,一众人推门走了进来。为首的那个中年男人身材高大,和谢霖面容有七八分相像。

      谢霖不情愿地叫了声爸。柳南蕉没说话,匆匆往外走。身后隐约传来谢霖叫他的声音,他也没顾得上理会。

      周一上班,不知怎么有点心神不宁。数据弄错了一个,全盘返工重做。犹豫着要不要问问谢霖手术怎么样了,又想术后大概不能随便乱动,最终也没问。结果到了晚上,谢霖的信息主动发了来,说手术做完了,医生说挺成功的。

      文字上看不出情绪。柳南蕉想说那你好好休息,又想自己似乎每一次都是在说这四个字,怕谢霖觉得敷衍。于是问他,麻药过没过,难不难受。

      那边停顿了片刻,一张照片发过来,是冲洗袋,里面是粉红色的血水。谢霖说麻药过了,真疼。

      柳南蕉安慰他,说生病就是这样。又问了些别的。谢霖运气很好,肾里的结石一共只有两颗,这次都排干净了。趁着住院,顺便也做了全面体检,他代谢功能没有问题,长结石纯属是因为生活习惯不好----谢霖不爱喝水。

      柳南蕉想起自己还没还谢霖钱,谢霖一开始的医药费也是自己垫的。不知不觉就夹缠不清了。

      谢霖的信息是一堆一堆发的,说生病真难受。他上次生这种程度的病还是在初中,烧昏过去了。柳南蕉并不知道有这事,一时有点惊奇,然后很快就想起了初中的不愉快。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谢霖似乎也不用他接话,自顾自在那里说很多。说工作的事,也说在医院里被医生护士调侃的事。柳南蕉从不知道他原来这么话痨。

      最后似乎那边也觉得自己多话,问他是不是要睡了。

      柳南蕉说还没。那边一直在显示输入,但一直没有新的信息发过来。他等了好一会儿,信息终于过来,是要他早点休息。

      放下手机,柳南蕉发了一会儿呆。他想要不要再去看看谢霖,其实应该去一次。但是为什么应该,就又想不通了。谢霖有一大堆人抢着照顾,本不该由他来担心。

      他是谢霖的什么人呢。说朋友是算不上的,其他的就更不是了。绕来绕去,他们之间唯一的关系,其实就只是认识许多年的故人而已。

      上过床的故人。这个念头突然让柳南蕉感到羞耻和难堪。是他自己主动的,原本也没什么后悔,想着那样之后或许能换来一个了结。可是事与愿违,他们之间的纠缠不知怎么越来越深,这几个月加起来说过的话,比之前几年还要多。他觉得自己好笑,发生了那样的事,本来就不可能退回毫无关系了。他曾经觉得是自己喝多了一时糊涂。可是......其实不是的。

      他只是做了自己心底一直想做的事而已。不论以前有过什么,在这件事上,他不能把过错推在谢霖身上。

      承认吧。他有点悲哀地想着,你就是......有了不该有的想法。

      谢霖不会是个好的伴侣。那个人太过强势,不懂退让。可这似乎也不完全是真的。

      他想起谢霖的欲言又止,想起他攥住自己衣襟的手。他不希望谢霖离开,谢霖显然也并不情愿离开。

      当所有的追逐都停下来,他猛然发现,其实谢霖与他之间的距离,大概只要他回头走出一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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