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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 春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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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的时候,柳南蕉离开了研究所,正式去往新公司入职。那是一家技术导向的新兴企业,整体气氛非常活泼开放,同事大多都年轻而富有活力。柳南蕉虽然不热衷交际,但也经常被那些年轻人逗得悄悄翘起唇角。新工作虽然与原来的专业基本偏离,但柳南蕉上手很快。若是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大概就是牛刀杀鸡。柳南蕉不到一个月就过了试用,老板似乎生怕他跑了,最后开出的薪水比预期谈得要高很多。
总而言之,他中途换了路走,却似乎一不小心就走上了坦途。
工作朝九晚五,加班按说是有的。但柳南蕉效率一向很高,所以准时下班倒成了日常。他的日子骤然轻松,一时几乎有点不知所措。
谢霖倒是对此十分满意。此人自己是个工作狂,但对柳南蕉也成为工作狂这件事表现得很抵触。那段时间他的日程也轻松了一些,差不多每天都可以和柳南蕉一道回家吃晚饭。
若说非要挑出生活里的不满意,似乎就只有柳南蕉赖床这一件事。谢霖自己早上醒来永远是精神奕奕的,这就导致他和柳南蕉在某些需求上会出现一点小小的偏差。比如,早上往往他很有兴致,浓情蜜意地想要做点什么。柳南蕉却困得魂飞天外,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一只牢不可破的蚕蛹,在床上蠕动着躲避谢霖的胡闹。有一次闹得狠了,柳南蕉从床上摔了下去,额头磕在地板上,半天没缓过来。谢霖惶恐地去抱,可柳南蕉也不知道是摔迷糊了还是根本没醒来,爬回床上又接着睡去了。留下手足无措的谢霖,沮丧地坐在地上。
结果到了第二天,谢霖一睁眼,惊觉身边人无影无踪。急三火四地找,却发现柳南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去了客房,正趴在枕头上睡得香甜。接连几日如此,谢霖有点崩溃。他讪讪地说你回来睡吧,我不闹了,真的。柳南蕉却对谢霖的反应有点迷惑,他说我们睡觉的习惯不太一样,这样不是挺好的么,再说只有睡觉的时候才分开啊。
谢霖差点吼出声说好个屁这难道不就是分居。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自己,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说我觉得不好,我起来看不见你,心里慌。最后这句话一出口,他真的有点心酸。原本是句甜言蜜语,结果倒带了十成的真心。
柳南蕉神色有点无奈的柔软。他说主要是早上如果没睡足,整个白天都在头晕,会影响工作。谢霖赶紧说那我不闹了,真的,君子一言,快马一鞭。柳南蕉看着他,叹了口气,然后莞尔一笑:那你说到做到。
谢霖说到做到,最初多少还有一点哀怨,但慢慢就习惯了。有时周末没事,他还能抱着柳南蕉睡一会儿回笼觉。等两个人都彻底醒了,偶尔也能如愿以偿一次,在明亮的天光里做些甜腻的事。这就是生活里的意外之喜了。
其实和柳南蕉一起生活是件极舒服的事。除了赖床,这个人身上几乎没有其他毛病。他是那种生性就体贴温柔的人,照顾别人似乎是一种习惯。谢霖说不上来,总之和他生活在一起,空气似乎都会变得柔软温暖。谢霖高高兴兴地过了好几个月小日子,某天合伙人问他最近是不是太闲,怎么胖了。他这才惊觉自己的腹肌已经没了线条。上体重秤一看,胖了整整七公斤。
柳南蕉其实也胖了点,都在胸和腰上。摸上去软软的,不再一碰就是肋骨了。可这点胖对一个体型单薄的人来说毕竟还是有限的,远没有谢霖自己那么夸张。
谢霖办了健身卡,拉着柳南蕉过去举铁。但这种器械似乎不是对每个人都适合,柳南蕉的胳膊在第一天就废了,从此再也不肯碰器械,每次去了只是慢悠悠地在跑步机上散步。谢霖也很快对这种苦哈哈的健身方式没了兴致,他转去了散打班,每天和教练对打,居然输少赢多。不过新的问题很快冒头,好几次回来,都看见有人故意在柳南蕉跟前秀肌肉,还有直接过来搭讪的。柳南蕉不怎么爱说话,神色倒是始终礼貌而友善。
谢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据说同志都是很热爱健身的。柳南蕉本身是个十分漂亮清俊的青年,他能二十多年留在原地,除了对赵一铭的感情,还有个重要原因,就是他本身是个性格内向同时宅到极点的人。谢霖脑海中警铃大作,恨不得立刻把柳南蕉变成胡桃大小,藏进银行保险柜。
所以在又一个休息日即将到来的时候,他说我们以后不去健身房了。我们去爬山吧。
柳南蕉闻言非常高兴。他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健身房。那边空气不太好,每次过去只是为了陪谢霖。
两个人定了送松山公园的票,提前准备了东西,周末一到,就迫不及待地往山里去了。
五月初,春山烂漫。
许多叫得出名字和叫不出名字的花,一丛丛,一树树地开着。城里的花期几乎要过了,这里却正当时令。谢霖把车停在了公园门口,和柳南蕉一起往山上慢慢走。
松山是国家级森林公园,面积远不是那种普通的小公园可以比的。两个人拿着好大一张地图,选定了其中一条看上去开发比较完善的路线。因为离市区太远,这里普通周末游人也不太多,正好合了谢霖的心意。
两个人在山路上走走停停,拍了许多照片。谢霖孩子气的一面暴露出来,对什么都表现得兴致勃勃。柳南蕉被他逗得不行,有几次笑得肚子都痛了。不过走了两三个小时后,他的体力很快就跟不上了。
他停下来靠着树喘息,谢霖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身体还能行么?”
柳南蕉感到有些歉疚:“可能要歇久一点。”
谢霖神色自责:“还以为你这段时间好一些了……下次出来还是走我爸妈那个路子吧,去度假区什么的……”他拿出保温杯,给柳南蕉倒了温水,小心地抚摸他的背:“不过我问了医生,身体素质这个事着急不来的,你还年轻,多养养,慢慢总能好的……”
柳南蕉抿了几口,喘过气来,看着他笑:“诶,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暖了。”
谢霖正色道:“只对你。”他收起保温瓶,把旅行包背在胸前,在柳南蕉前面蹲了下来:“上来。”
柳南蕉犹豫道:“路不好走,再说我好歹也有一百多斤……”
谢霖回头,催促道:“快点,听话。”
柳南蕉只好小心翼翼地趴上去。
谢霖站起来,颠了颠他,语气有点失望:“你真的长分量了么?怎么觉得和上次抱你区别不大?”
“长了三斤呢!”柳南蕉认真地说。
谢霖叹气:“那不是和没长一样的么。”他背着柳南蕉向山上走去。
柳南蕉趴在他身上,一时几乎有些鼻酸,他轻声说:“你知道么,我长这么大……被人这么背着,其实是头一回……”
谢霖笑起来:“只要你乐意,以后我也背。”
柳南蕉搂着他的脖子,声音有点闷:“嗯。”
天色有点阴,密林里又不大透得进阳光。天大地大,仿佛只有谢霖背上是暖的,柳南蕉搂住他的脖子,让两个人的身体贴得更紧一些。
路上不时有人超过他们,然后很惊奇地回头看。谢霖走得坦然,柳南蕉开始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后来也跟着坦然起来。
走到小溪边的时候,柳南蕉非要下来。谢霖说你不用担心我,比你沉得多的我都背过,而且一背就是一整天。柳南蕉说我好多了,没关系的。
他们手拉手踩着石头过去,又走了很长一段路,终于看到了半山腰的休息区。
这里就比路上热闹得多了。正好是午间,石头上,大树下,还有小棚子里,到处都是吃饭休息的游客。他们进到餐厅里转了一圈,座位是没有的,菜价是离谱的。谢霖对价格倒是不在意,但是柳南蕉仔细观察了一下顾客们以及食物的状态,谨慎地说:“我觉得,咱们还是吃自己带的东西吧。”那原本是打算回去的路上吃的。
他们在小商店买水和备用食品,顺便借用那里的微波炉——付了点钱。店里有个小的网络电视,正在那里播报本地新闻,说是本地知名中学曝出性侵学生的丑闻。多年前受害的学生联名检举揭发,犯罪教师目前已离职。谢霖愣了一下,立刻回身去拉柳南蕉的手。
柳南蕉抬头认真看着,直到那段新闻播完,然后轻轻地叹了口气。他看着谢霖,笑了一下:“到我们了。”
谢霖把便当盒放进微波炉。等待的几十秒非常漫长。好不容易叮地一响,他飞快地把保鲜盒拿出来,揽住柳南蕉的肩膀,走出了商店。
他们找到一块干净的大石头,柳南蕉把餐布铺上去,递给了谢霖一块鳕鱼三明治:“尝尝,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
谢霖欲言又止:“当年……”
柳南蕉神色平静:“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吃完东西再和你说……”
谢霖焦虑道:“我吃不下……”
柳南蕉拉了拉他的手,声音低缓:“真的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就……被摸过一次,好像中间还有谁进来看到了吧,结果我吓得犯了病,没法喘气。他怕出事,送我去了医务室……之后不知道怎么,听说他被人打了,很快就不教咱们班了,也就再没有过了……”他抬头看着谢霖,脸上从平静变得疑惑,最后恍然:“不会是你……”
谢霖拧了拧眉,还是有点生气:“早知道这样,当年应该揍得再狠点儿。”
柳南蕉迟疑道:“为什么……”
“你不是都猜到了么。”谢霖轻轻舒了一口气,小声道:“一直不敢问……怕你难过……”
柳南蕉好半天没说话。他凝视了谢霖很久,直到谢霖在他的眼神下变得有些局促。
“你到底……还做过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谢霖思索了一下:“记不太清了。反正你没事就好了。”他安抚地冲柳南蕉笑:“想起来再说吧。”
柳南蕉自言自语:“不知道怎么能帮到他们,也没有什么证据了……回去得联系看看,能尽力一点是一点吧。”
谢霖想了想:“好像这种状况法律没办法定罪,只有媒体或许能管点用……”他突然觉得后怕,下意识地搂住了柳南蕉。
柳南蕉摇摇头,也叹气。叹气过后,又重新打起精神:“这些回去再说,今天是出来玩的啊。你快尝尝!”
谢霖拿起来咬了一口,很快又咬了第二口第三口,三明治几下就被吃光了。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腊纸,夸到:“好吃!”
柳南蕉开心地笑了。他们分享了蔬菜沙拉,凉拌八爪鱼和虾饼。那个沙拉还是谢霖自己做的,酱放得少了,几乎就是在干嚼菜叶子。柳南蕉倒是吃得很愉快,一点取笑的意思也没有。薄薄的云慢慢散去,露出了正爬得高高得太阳。天色变得比来时更亮了。
最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吃得干净,谢霖收拾了东西,从包里翻出一件薄外套递给柳南蕉:“起风了。”
柳南蕉很自然地接过来披上,和谢霖并排坐在一起,看着远方那些在翻滚的绿浪里起伏的色彩。那是山野中盛开的春花。
“还是山里空气好。”他在鸟鸣里总结道:“春天真好。”
谢霖表示赞同。休息区热热闹闹,没人留意角落里的两个年轻人。
谢霖侧头在柳南蕉的额角,轻轻地吻了一下。
《春山》-完
全文正式完结了。感谢所有喜欢这个故事的小天使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