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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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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止的咒语念得越来越缓慢,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如黄吕大钟一般庄严、肃穆。
伴随着咒语声的是凶物顶上兴奋的休休叫声,原来是夜叉。
凶物似乎是被这兴奋的叫声刺激到了,它猛然栽倒在地,四处翻滚,两手抱住头部,想捉住夜叉,哪知夜叉滑不溜秋,似一道影子飘然落在明则身边。
凶物恼了,顺势滚到床铺底下,抡起双臂,左右开工,凡是阻挡它的一律破坏掉。
简易床铺哗哗倒了一片,倒塌床上的老人们横七竖八仰倒在地上,仿佛失去了知觉一般地陷入长眠。
明止眉头微皱,念咒之势丝毫不变,只在右手结印,脚下步伐瞬间变得轻盈,缓缓向凶物飘去。
明则紧紧牵住夜叉手上的绳索,将夜叉拥在身边,师兄念的是《伏魔大如来宝咒》,这咒意在降魔,可是用在这里?
明则来不及细想,就见师兄已经到了凶物跟前,他猛然伸出结着金刚印的右手,按在了凶物面上,闭目继续念咒。
明则只觉神台清明,因为这场搏斗而起的焦灼、忧虑、担心、紧张一一被纾解,内心从未感觉有这样的平和宁静,他双手合十,随同师兄一道念咒。
凶物面上渐显出痛苦之色,它咆哮着,忽然一个起跳,一掌向明止拍来。
明止身体倏地往后直退,避开了凶物。凶物顺势站立起来,亦不做停留,拔脚便往库门方向逃窜。
库门大开,不知道何时,四周官兵已将装备库围得水泄不通。
凶物再次左右开弓,官兵们两边倒了一大片,明止连喝“让开”也阻挡不住混乱的官兵,凶物趁乱几个跳跃消失在茫茫月色之中。
明则见状立刻摸摸夜叉背上的毛发,拍了拍它,道:“追!”
夜叉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砸吧着嘴巴,压根提不起兴趣的模样:“休——休——”
明则又拍了拍夜叉的头,指着门外凶物离开的方向:“好吃的!”
夜叉:“休——休——”
一人一夜叉交流得似乎不大顺利。
明止随手抄起夜叉,瞬间直掠出门,往凶物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明则本想要随明止追过去,又担心凶物再次杀个回马枪,只能按兵不动,带领埋伏在外的众官兵收拾库中残局,与此同时,嘱托何劲并一众捕头沿着明止追踪的方向一路搜寻过去。
明止一离开,这边沉睡中的老人们逐渐清醒,此刻纷纷起身,探听情况,库房里扰扰攘攘一片喧嚣。
一个时辰之后,何劲带着捕头回来了,他们早已跟丢了明止和尚,团团转了很久,为避免遇上凶物,便又回到县衙。
明则心里记挂着在外的师兄,忐忑不安,直到黎明时分,才终于盼到明止携着夜叉从外面进来。
明止刚一入门便被众人围在正中,立刻便有那有眼力见的奉上了一杯热茶,摆好了椅子,招呼着明止坐下歇歇。
明则接过明止手上夜叉,小心翼翼地送回笼子,这才留神去看明止。
喝过大半浓茶之后的明止脸上的青白之色好了许多,忽略掉潮湿的僧衣和沾满泥泞的布靴不提,剑眉星目,重又恢复了生气,对明则说:“天亮,见薛大人。”
薛立仁一夜也未曾安眠,虽然冒着风险听从了明止的建议,但是内心一直惴惴然,上百名身患疾病的年迈老人聚集在县衙,虽则榜文中说是行保护事宜,然而实际上也是棋行险招,何尝不是在以老人为诱饵,引凶物上门呢?
所以他并未完全采取明止建议,撤出县衙内所有官兵,而是事先就在武备库周围安插了近百名官兵保护,就为了在关键时刻可以一挽狂澜。
后半夜稍有动静的时候,他就出门了。
等他迅速赶至武备库的时候,明止已经追着凶物离开了,明则对整件事情的了解程度也并不比他多,无奈之中,他只得回到后堂等待。
此刻一听何劲汇报说明止要见他,早已匆匆出门迎着明止来了。
还没有坐定,薛立仁劈头就问:“明止上人,是否抓到那凶物?”
“不曾。”明止摇头,见薛立仁目露失望,接着说道:“我探得凶物的藏身之处。请大人帮忙。”
原来,明止靠着夜叉一路循着凶物踪迹追寻过去,几次赶上凶物,经历一番厮杀,虽则凶物不是明止对手,然而要想当场击杀凶物却也难以实现。
明止见情势胶着,干脆卖了一个好,放凶物逃生,暗自记下凶物的藏身之所,只待白日前去收拾凶物。
“上人,不知凶物藏在何处?”何劲问道。
其余人等虽然不发一言,然而心声都是一样的。
明止单掌立起,颔首:“南郊的土地庙。”
众人面面相觑,都闭了嘴。
薛立仁打破了一室静默:“上师想让本官如何襄助?”
明止道:“放焰口。师弟——”明则闻声上前,如此这般开始了布置。
一炷香功夫之后,几人才拖着疲惫的步子迈出了县衙后堂,此时已天光大亮。
何劲走在明则身边,脚步迟疑,几次三番之后终于开口问明则:“明则上人,那夜叉……”
一时之间,好奇的地方太多,反复斟酌,还是没有想好如何措辞。
明则看出来何劲对夜叉很感兴趣,于是很贴心地将这一月有关夜叉的经历细细说了一遍,才道:“那夜叉不吃五谷杂粮,不吃生肉熟食,只要是人吃的东西,它都不感兴趣。生命力还挺强的,一个月不进食,也都好好的。其余习性,跟人和动物都差不多。”
明止闻言,抬眼瞅了明则一下,又收回了目光。
明则有些莫名其妙,不甘示弱地盯了回去,面上却不显,仍然彬彬有礼地向何劲解释:“无意之中,我们发现发现夜叉似乎可以饮食引起这次诈尸的煞气,这也是为何师兄要带着夜叉去追踪凶物的缘由。”
何劲对煞气的说法早已不陌生,此刻闻言,道:“原来如此。如果夜叉可以循着煞气找到凶物,即便这次放焰口不成功,也不怕找不到凶物了。”停顿片刻,陷入沉思:“如此说来,夜叉忽然出现在安吉境内,是否并非偶然?”细思极恐,忽然忧虑起来:“安吉受了三年灾,如今又来了一股煞气,还有这夜叉……?”
却不料,明则虽然也认同夜叉是逐煞气由衡水而来,却并未将煞气与安吉三年灾害联系起来,听何劲一联系,心中微动。
“明则上人,小人也有一个疑问。”下午韩族长看到的与明止交谈的官兵小头目也凑了上来:“二位上人怎么知道凶物今晚一定会袭击武备库的呢?太神了!”
“呵,这很简单!”明则听着小头目话语里自然流露出浓浓的钦佩之意,禁不住翘起了嘴角,暗道:这算什么,他神的地方你还没有见过呢!正待细说,就听到明止在叫他:“明则,时候不早了,尽早准备。”
明则一眼瞥到师兄看着他,脸上有些热,连忙答应,二人匆匆向其余人等告辞,便往乐自在客栈而去。
明则因为之前话多有跟别人炫耀之意正暗自羞惭,忽然听到师兄似乎在叫他,连忙抬头,正好赶上了明止的一个爆栗,咯噔一声正中脑门。
明则倒不疼,反而明止疼得倒吸冷气,还要绷住,把食指中指悄悄背在后面贴着衣衫揉,一边揉一边道:“入魔了?”
明则心念一动:“师兄,什么是魔?”
明止一窒,若有所思。
明则从来没有见过明止这幅神情,又继续追问:“师兄,你昨晚念得是伏魔咒。为何?”
明止却不答:“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有那么多问题,不如先想想后日你的盘缠即将告罄,怎么办?”
这一下说到了明则的心坎里去了,因为上个月明止和尚的荒唐举动,明则再不愿听从师兄的安排,连师兄咨询建议的权利亦被剥夺了。
此刻如此现实的问题摆在了明则这个管家面前,他不禁心慌慌起来。
可是输人不输阵,打肿脸也要充胖子:“什么怎么办?先赊着。等把这凶物收了,我再去做几场法事,盘缠费用就可以赚回来了。再不济,我就去向客栈掌柜的去化个缘。倒是师兄你,放焰口是否有把握?昨晚与凶物较量,有几成胜算?”这话虚的,且不说灾荒年老百姓连吃饱肚子都难,哪来的闲钱请人做法事?至于化缘什么的,即便人掌柜的答应,他也还想要脸呢。这不能够。
明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就几个字——看你怎么完。
明则也顾不上与师兄斗智斗勇了,满脑门子都在头疼银子银子,可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