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叉要扑我》徐楚

37、第 37 章

　　明止心内甚是惊奇。他这个师父，性格散漫，平时就没个正经样，对于两徒弟的事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不管就不管，只要二人不是上房揭瓦，烧了寺庙，他乐得当个甩手掌柜。

　　如此一本正经地严肃起来，必有蹊跷，然而现今却非详谈的时机。

　　他淡淡地道：“师父，若您能说出夜叉不能进楞严寺的合理理由，我就把它扔出去。”

　　大和尚看了明止一眼，欲言又止。

　　明止道：“师父，您去看看明则，他失血太多了。”补充了一句：“夜叉的事，我会处理好。”

　　大和尚眼底光芒微动，瞟了一眼明则，转身扬长而去，碰到了红罗和小米虾，眼睛一眯，哼一声，气势汹汹地出了门。

　　红罗搂着小米虾已经到了明止的身边，方才她已经看到了满身鲜血的明则，月白的僧袍被鲜血浸透，已然干涸，变成了棕褐色。她心惊肉跳，还不待询问，就看到了垫在布巾上的夜叉，被烧得只能见到个形了，她差点惊叫出声，连忙捂住了小米虾的眼睛不让她看，压了压惊才问道：“明止，他们要紧吗？”

　　“我的寝室有个箱箧，在床头位置，你去取来。”明止道：“小米虾，去催催大壮，看他的水烧得如何。”

　　二人不敢怠慢，应声而去。

　　明止的伤口虽然难看，然而皆是皮肉伤。只不过失血过多，需要静养。稍微麻烦的就是他的左手腕骨裂，右手有两处骨折。

　　棘手的是夜叉。它堆在布巾上，浑似一块碳，毫无生命气息。若不是明止探得它的脉间还有一丝微弱的跳动，没人敢相信它还活着。

　　明止细细查看着夜叉的伤，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夜叉四肢本就和人长的类似，唯有爪子藏在厚厚的肉垫地下，危险的时候才会亮出来，给敌人致命一击。如今二十个爪子全部拔得干净，指尖血肉翻飞。

　　明止扒了扒夜叉的嘴巴，一嘴的牙齿亦没了。牙龈是一块块的血痕，由此可推断拔牙时候的粗暴与艰难。此外，夜叉的四肢还有多处骨折。

　　然而最严重的是，它全身的毛都已经被火燎光，因为浇了桐油，身体表面一层皮肤已然烧成碳，需要重新揭开，将创口清理干净。

　　明止长舒了一口气，稳稳了心绪，才发现红罗站在他身边多时。
　　她手中执着明止手记的夜叉伤情，眼泪夺眶而出：“明止，是我害了小夜。”接着问道：“小夜还有救吗？”

　　明止眼皮轻垂，伸手取过箱箧，韩大壮的热水恰在此时到了，明止道：“我亦不知。尽人事听天命吧。红罗，你出去。大壮留下来帮我。”

　　红罗魂不守舍地出了门，牵着小米虾的手，二人一道呆愣楞地在庑廊下坐着。小米虾自从祭天台之后，性情大变，进了楞严寺之后更是一言不发。

　　不一时，明止和韩大壮就出来了。韩大壮提着箱箧在前，明止双手将夜叉捧着护在怀里，进了自己的寝室。韩大壮也被明止打发了出来。

　　红罗赶紧上前问道：“大壮，明则怎么样了？”

　　“上人刚才已经给明则上了药包扎了伤口，他说明则已经没有大问题，现在昏迷主要是因为失血过多。只要好好休息，很快就会好了。”韩大壮语气轻松地说。

　　小米虾清凉的嗓音怯生生地响起来：“小夜怎么样呢？”

　　韩大壮沉默了一会：“上人没说，只让我出来。”

　　红罗道：“我去看看明则。”

　　韩大壮起身，拉着小米虾道：“小米虾，我们一起去。上人刚刚说了，轻声点，别吵到他就可以了。”

　　明止静静地取出箱箧里的刺锥，如法炮制，一连准备了三瓶鲜血。夜叉身上的焦皮务必要去掉，然而以夜叉目前状况，只怕无法承受。

　　只能寄希望他的血液有用。

　　他轻柔地捏开夜叉的嘴巴，将瓶内的鲜血缓缓倒入进去，直到三瓶血一滴不剩。

　　大和尚正好将头谈到明止的房内，将此情景看得清清楚楚，满脸惊怒：“明止，你在做什么？！”竟然是明止从未见识过的威严。

　　“谁允许你用自己的血来喂夜叉的！”大和尚气得满脸通红：“你要搞清楚，你是谁？！你——”正待要说，又戛然而止，恨恨地道：“这个夜叉果真是留不得！”话音未落，便要强行来取夜叉。

　　明止身形微动，挡在师父面前，眼睛盯着大和尚：“我是谁？”若有所思，起死回生之后的所有疑问此刻被大和尚的一句话全部勾了出来：“师父，我到底是谁？为何我脑海里没有幼时记忆。师父，你带我在这楞严寺内到底过了多少年？为什么明则四岁大的时候，我长这样。如今明则十九岁了，我仍然没有丝毫变化。我与明则从一开始的师侄辈变成了如今的师兄弟，这又是为何？”先前情绪甚是平静，愈说愈激动，最后一句几乎近似质问。

　　大和尚被明止一连串的疑问给问懵了，他一把捏住明止右手，手指搭上明止的脉搏，面上神色不对：“你下山之后，发生了什么？是否受过伤？”

　　再一搭上脉，面色凝重：“你竟然伤得这么重？！”

　　明止不答话，只是看着大和尚。大和尚无奈：“时候到了，你自会知道。”

　　明止依然不说话，眼睛只盯着夜叉，大和尚挠挠光亮的头皮，一把拍在脑袋上：“夜叉不能留！”

　　“师父。”

　　原来大和尚的嗓门有点大，竟然惊动了隔壁厢房的明则，他挣扎着起身去求师父。短短一段路途，已然是气喘吁吁，刚换的干净僧袍上又印上了血渍。

　　“咻——”虽然气若游丝，然而几个熟悉夜叉叫声的立刻就听出来，屋子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明则一瘸一拐，一手由韩大壮搀着，另一手托着小米虾便要来看夜叉。红罗自然紧随其后，个个都绕过了脸色铁青的大和尚。

　　明止心知血液起了作用，他对着大和尚和风细雨地说道：“师父，您看夜叉像坏东西吗？我佛有云，众生平等。”

　　大和尚眼神闪烁了几下，终是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开了厢房。

　　明止开始赶人了：“所有人出去。”

　　“明止哥哥，你是要给小夜清理伤口吗？一定要轻一点啊，这太疼了。”小米虾泫然欲涕。

　　昨日祭天台上火烧夜叉一幕她看得清清楚楚，甚至因此心神激荡昏了过去。醒来后便不敢问夜叉情况。之前红罗捂住她眼睛的时候，她就乖觉地不去看。直到方才算是第一次看到夜叉的惨状。

　　走出房门的时候，她还在哭泣，看到庑廊地下的大和尚，火冒三丈：“你这个老和尚！小夜做错了什么，你要赶它！明止和明则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有你只要的师父！”这丫头本是个泼辣的性子，此刻又怒又伤心，不管不顾什么话都敢说。

　　红罗和韩大壮刚刚将明则送到房内，便听到小米虾在大放厥词，韩大壮本来就对老和尚没有好感，听着这一通喝骂，心中甚是痛快。

　　红罗赶紧上前，拉过小米虾，向着老和尚施礼道：“觉空师父请见谅。小女子没有把小米虾教导好，是小女子的错。您千万别动怒！”

　　老和尚眼睛一眯：“我一老人家为何要跟孩童动怒？和尚我很闲吗？倒是你，你是谁？为何跟我这两个和尚徒弟厮混在一起？”
　　小米虾一听这老和尚忒坏，话里话外都在嘲讽她的姐姐，气得她跳脚，生生被红罗给拉住了。

　　红罗并不生气，微微一笑道：“小女子姓柳，名红罗。若说小女子和明止的交往，这话说起来有点长。等红罗慢慢再说给您听。”

　　瞅瞅天色道：“只是小女子看大家这行色匆匆的模样，应该这几日都不曾吃好。莫如红罗准备点晚膳，好给大家填饱肚子。”

　　大和尚一听，眼睛一眯：“这么多张口，吃饭都不要钱的吗？”

　　红罗并不说话，从袖笼里摸出了几张银票，递到大和尚的手上：“觉空师父，您看这够吗？”

　　大和尚摸了摸银票，眼睛眯了眯，赞许地道：“你这丫头，会做事。比这个小姑娘强，好好教，别给长歪了。”眼睛瞟了瞟小米虾，故意在长歪了上面加了重音，又瞪了瞪韩大壮：“幸好老和尚刚才下山，临时背了一袋米上来。傻大个，跟老和尚去把它抬进来。”

　　韩大壮气得火冒三丈，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一跺脚跟着大和尚就出去扛米了。

　　红罗看着小米虾和韩大壮被大和尚气得跳脚的样子，了然于胸地笑了。觉空大师父果然和明止口中的一模一样，幸好她早已经摸清了他的底细。

　　那时她刚被明止救下不久，她缠着明止打听楞严寺和他的师父、师弟。

　　明止当时怎么说的？对了，他说他的师父尖酸刻薄，不大讨人喜欢。

　　红罗当时就笑了，腹诽道：还能和你一样不讨人喜欢吗？嘴上却没有问，只道：那这么不讨人喜欢，应该很难相处吧？

　　明止教导她只要做三件事就能和他相处融洽了，秘诀就是三个字：顺、钱、吃。顺着毛撸，砸小钱，美食伺候。

　　今天小试牛刀，效果明显。

　　红罗正想得入神，忽然听到明止的声音：“别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