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和十三个寿司》陈富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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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四和十三个寿司
　　中午，珠江新城下的日料店因新推出的定食套餐便宜大碗，吸引了不少这片的小白领来解决工作午餐。位置坐得满满的。

　　志一是这家店新来的小学徒，本来应该在厨房帮忙，奈何中午人太多，被前厅的小美叫出来帮忙收拾桌子。
　　他手脚麻利，把托盘放到架子上的收拾的时候，前面的小桌来了一个客人。
　　珠江新城是这个城市的CBD，上面立着无数的银行，4A，四大，金融证券公司，来的这位客人一看就是那一挂的，头发理得一丝不苟，梳一个半背头，两边的鬓角是刚剃的，刀削似干净得很。
　　志一手没停，瞥了一眼他的上衣，水蓝色带点棉麻感的衬衣，做了点小设计的立领，细节处跟地摊货立马划清了界限。还有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也像是花了功夫挑选过的。

　　小美果断迎了上去，递了份菜单，他倒是很快就叫了点单。
　　中午的大厅杂音还挺多，嘈杂中志一还是听到了那位精致先生跟小美说：“你们这的鱼腩寿司有多少个啊？”
　　“大份的13个，小份的四个。”
　　“啊…”那位精致先生停住了，他扶了扶眼镜，小小声的说：“十三个我吃不完啊。”

　　噗！
　　这位精致先生小小声嘀咕的样子很可爱啊！
　　志一回头瞥了一眼，忍不住插嘴：“我们有鱼腩刺身啊！”
　　“人家要的是鱼腩寿司！”小美小小声地说着，回头扫了志一一眼。水灵灵的眼睛瞪得老大了。

　　客人倒是没有抬起头，他嘴里仍喃喃：“十三个太多了，我吃不完啊。”他又重复了一边，仿佛真的在脑海里演练地吃过一样。“四个？”他又轻轻地歪了头，猫咪似的，评估着四个分量和餍足感，“又…好像少了点？”
　　精致先生的嘴抿着，露出浅浅的粉丝。他最后下了决定，“我要这个，和一个秋刀鱼套餐，谢谢。”

　　选了小份的？志一不知道为什么对这个客人上了心，刚好有人走，他擦着旁边的桌子，眼光扫过去，看到他打着电话，手指轻轻在桌上敲着，都是指腹敲在桌上，所以没有发出噪音。
　　那人打着电话，说的都是志一听不懂的词汇。超储率，结售汇，期限错配，剪刀差。
　　剪刀差？志一倒是认得剪刀手，至于剪刀差什么的……

　　嗯…他发出了沉吟，声音太奇怪了，被小美桶了一肘子。
　　志一终于收拾好，他蹭到小美身边，手胡乱地抹在抹布上：“我去给他送吧。你忙你的。”边说边挤眼。
　　小美拍了他一下，笑中带嗔，志一端起盘子就跑了。
　　他想这个人会不会跟自己说一声谢谢呢？
　　这样想着，就真的端着那人身边，精致先生估计是等得急了，定食套餐和刺身端上来的时候，那种饿狼食客的热切让眼镜后面的光芒都明显地亮了。
　　他果真说了一句：“谢谢。”
　　纵使饿了，面对自己喜欢的食物和服务员的服务，还是给到了一句谢谢。
　　真是个有趣又礼貌的人，志一摸了摸围裙，重新走进了厨房。

　　※
　　晚上九点半，店里打烊了。
　　小美他们都先撤了，剩下志一值夜班，主要是一些清洁倒垃圾和明天的物料准备工作。等人都走了，志一换好了衣服，扎好头巾。就推开了厨房的门。宗师父在厨房等着他，看他一进来，把刀往砧板上一放，招呼道：“来啦。”
　　“嗯嗯，宗叔。”
　　宗叔是这个店的老板之一，也是厨师长，志一最近跟着他学做寿司。

　　“把我昨天教的先捏出来，看看你记得怎么样了。”志一磨刀的时候，宗叔说。
　　昨天教的志一记得还算清楚，他磨好刀，不疾不徐，又重新洗了手，才拿起了米料。

　　他先准备材料。店里的材料有一部分是日本直接运过来的，虽然大部分餐品用的是本地的材料，但高端食材放着也是个名头。
　　甜虾，三文鱼，toro乌贼。他选了乌贼。
　　每一种食物都有相应处理的刀工，他的刀工算不上娴熟，动作就慢了下来。
　　宗师傅倒不催他，一直在吧台上喝着小酒，漫不经心地看着。
　　志一处理完食材后，把手沾上醋水，取出大概一大匙半的米饭在手里，手腕使着暗力，捏了起来。那是一种需要控制和领悟的力道。因他是初学，动作中少了宗师傅的自若，掺杂了一个初学者的敬畏和谨慎，倒也别有一番味道。
　　终于，小小的一个手捏寿司，摆在盘里，志一交出了昨天的作业，他的手垂下来，在围裙下有点紧张地握在一起。
　　“不要紧张，手不要抖，要快，不要让食物在手上停留太久。”宗叔语气倒也不凶，却自带一种郑重的严肃。

　　等志一猛点了一阵头，他又换上一副笑面孔，“好，我也教了你一阵子了，现在让你来做，我为了等你晚饭还没吃，你给我和你自己做一份，再陪我喝两杯！”
　　宗叔还没喝就开始醉了的样子有些滑稽，志一见他这样见的多了，也笑，他弯下`身翻了翻冰柜，还剩下一些材料。
　　手没停，志一也思量着，清酒，要上烤鳗鱼，要来几个手卷，要不然宗叔吃不饱吃不尽兴。
　　最后，他开始切三文鱼。

　　三文鱼有独特的颜色，说他是粉色，红色，珊瑚色，橘色？都不是。
　　怎么能用通用名词来表达呢？如果可以，志一觉得应该有一种颜色叫做三文鱼色。
　　那种掺和着白色脂肪的美妙颜色，像波浪，像女人舞蹈中散开的裙摆，像日本浮世绘里面起伏暧昧的曲线，总之，三文鱼，志一喜欢。让他喜欢又慎重地对待。
　　哦当然了，三文鱼也是做坏了要挨骂的贵重食材，让小学徒志一不得不妥善对待。

　　好一阵忙活，一老一小终于吃上了晚饭。
　　刚满上酒杯，志一酒瓶子还没放下，就没头尾地问了一句
　　“师父，我们的刺身分量是怎么定的。”
　　“嗯？”
　　“三文鱼腩刺身，小分的是四个，大份的十三个，是怎么定的啊？”
　　“怎么了？”
　　“今天有个客人，说四个太少，十三个太多，纠结了好久。”如果那也算太久了话。
　　“哈哈哈，是吗，让客人一份吃不饱，两份又太多，不正是我们这种无良商家的惯用伎俩吗？四个太少，那不正好多来一份别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宗叔倒是不遮掩，一通歪理，说得志一笑得来回倒。
　　奸商！

　　倒好垃圾，做好卫生，志一离开商城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他坐最后一班地铁，做到朱村，再走一段路才到他住的合租房。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想到今天那个客人的话，他说，十三个太多，四个有太少。
　　是啊，四个太少，十三个太多，那多少才合适呢？
　　志一看着路边的路灯一边想，这真是个难解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