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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

  •   “你出去。”玄煜的目光依然死死盯在王阵脸上,话却是对叶扶风说的,“出去等我。”

      在那一刻叶扶风罕见地犹豫了一下——玄煜先是被伤及元神,接着又遭到夺舍之咒的重创,他在那一瞬间竟然有些担心王阵会不会暴起伤人。但瞥见玄煜布满阴云的脸色,他又把话咽了下去,只微微颔首,便离开了牢房,带上了门。

      铁质大门在身后合上,也彻底隔绝了叶扶风望向玄煜的视线。他不由得微微皱起了眉,在牢房外站定,内心激烈斗争了片刻——偷听是不道德的行为,亦是从前为仙界所不齿的行为,正人君子是不会在别人进行私密谈话时偷听的。可叶扶风忍不住……他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一个追随玄煜百年的下属选择了背叛。

      在“这不合规矩”和“我只是担心玄煜的安危”这两者间摇摆了片刻,叶扶风首次屈服于后者而不是前者。他默默按了下太阳穴,在门边站定,默念了几遍“我只是担心玄煜安危”,随后凑上前去。

      玄煜的一声怒吼恰于此时传了出来,叶扶风怀疑就算自己不靠近大门也能听个一清二楚:“……我做错了吗!”

      即便看不见里面的情形,叶扶风也能想象玄煜本人气得火冒三丈的恐怖模样。只是他顶着自己的脸……那就很难想象了。他微微屏息凝气,听到里面王阵的声音传了出来。

      “他能提供给魔界力量!尊主,属下敬重您,可自从您封印阴烛,有多少年魔界再不曾选出过任何一个近卫;有多少年修魔者再无法突破,有多少年再没出过力量强大的修魔者!尊主,您为了摆脱阴烛的控制,却把整个魔界陷于力量的流失之中,您觉得这样合适吗!”

      叶扶风怔了怔——魔界力量流失……这个说法不是他第一次听说。四界的构成是由不同的“气”决定的,仙界充满灵气,妖界充满妖气,魔界充满魔气,而凡间则“无气”。若是这一区域内“气”发生了流失,便意味着这一界内力量的衰弱。这几百年间的无数卷宗和报告上,确有人向玄煜提出魔界内的“气”正在流失。

      难道,竟是因为玄煜封印了心魔阴烛的缘故?

      玄煜没有说话,不知是哑口无言还是被气得发抖说不出话。只听王阵续道:“我去见过心魔阴烛,他说只要让他恢复力量,就可以继续给魔界提供‘气’……魔界需要‘气’,所以我才会帮助他夺舍……他说过,说过尊主不会死的……只要再为尊主找一具八字相合的身体,尊主就不会有事……”

      玄煜的嗓音异常低沉,仿佛一把被磨钝了的刀子:“……你杀人了?”

      王阵咬了咬牙:“没错。”

      “你杀了谁?”

      “尊主第一次救的那个凡人。”王阵嗤笑一声,“他太蠢了,虽然已经成为了一名修仙者,但一听我是魔界中人,竟然还没有丝毫戒备……”

      “住口。”

      “所以我轻而易举杀了他……”

      “住口!”

      玄煜的怒喝震得铁门都震了两震。门外的叶扶风平静无波的面容上也出现了几分动容——他当然记得那个濒死的凡人,他与玄煜第一次见面,那名小土地公想保护的那个凡人,最终为他所救。他留下了玄煜的名字,并告知是土地公救了他……

      原来那名凡人为了报恩踏上了修仙之途吗?

      原来那名凡人知晓了“玄煜”这个名字代表了什么吗?所以他才会对魔界中人不加防备,才会毫无戒备地死在王阵手中。

      “你又明白什么?”玄煜冷笑一声,“我玄煜就算要为恢复魔界的‘气’而舍身,也绝不可能借别人的身体苟活。”

      脚步声轻轻地蹭过地面,玄煜似乎向前走了几步:“更何况,魔界的‘气’根本不来源于心魔阴烛。”

      王阵愣住了:“……怎么可能?”

      “他说他是‘魔气’的源头你就信了?”玄煜再度冷笑,“你怎么不信我是‘魔气’的源头。当年我封印阴烛,不仅仅是为了摆脱他的控制,更是因为我发现正是因为阴烛的存在,魔界之气才会不断削弱。”

      “你才追随了我多久。”玄煜轻笑一声,声音充满不加掩饰的嘲讽,“你以为一百年很久吗?我登尊主之位已有五百年,而你出生在一百二十年前,你可知我刚刚封印阴烛的一百年间,魔界力量恢复到何种程度?”

      王阵从喉咙里发出咕哝一声,似乎他完全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玄煜没有理睬他,续道:“那一百年间才是魔界真正的鼎盛时期,然而随后阴烛似乎找到了什么办法,他的力量开始恢复,无论我如何加固封印,他的力量都在缓慢而持续地恢复……你,顶多算是他力量恢复的助力之一,你也不是我处理的第一个叛徒,更不是认为魔气流失罪魁祸首是我的第一个人。”

      “为了让你死个明白,”玄煜冷哼一声,“我得告诉你,魔界力量的确在削弱,魔气也在流失,但罪魁祸首并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听信阴烛一面之词而背叛我的人。”

      牢房内寂静了片刻,随后铁门忽然打开,玄煜差点与门外的叶扶风撞个正着。抬眼瞥了一下一脸正直毫无偷听之相的叶扶风,玄煜似乎扯了扯嘴角,向牢房内撇了撇嘴:“给他留个全尸。”

      叶扶风停顿了一下:“……嗯。”

      “你竟然不问。”玄煜关上门,抱起双臂扫视他,“你应该知道按规定,背叛者的刑罚是废去功力,受凌迟之刑,尸骨分成五块埋葬。我的想法可不符合规定。”

      “我与你换魂也不符合规定。”叶扶风道,“我与你合作更不符合规定。”

      玄煜扬了扬眉:“恪尽职守的紫微仙君竟然转性了?”

      “有些东西比遵守规定更为重要。”叶扶风向紧闭的牢房门投去最后一瞥,随后望向玄煜,声音有些轻缓,“我理解你。”

      玄煜:“……我才不需要你理解。”

      话虽这样说,但他别开的脸上依然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

      从地牢出来,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夜幕沉沉,隐隐可见几颗明亮的星斗撒在天幕之上,月色不甚明亮,朦朦胧胧如少女面上轻拂的面纱。

      玄煜与叶扶风站在城主府第二层,倚栏望着北境城内流动的火把。巡逻的卫兵穿过大街小巷,像是一条游动的龙,拂开漆黑的夜色。

      “仙界一定已经天翻地覆了。”玄煜闲闲地开了口,“若我害你被贬黜,你干脆变成堕仙好了,来魔界……我收留你。”

      叶扶风淡淡道:“在下怎可寄人篱下。”

      “哼。”玄煜脸色一沉,“难得本尊想收留什么人,不识抬举。”

      “并非……”叶扶风语气一顿,“在下对尊主还是心存敬意的。只是人各有志,在下……”

      “罢了罢了,你肯来我也不想收,可别像钧天灵官林钟一样啰嗦我。”

      叶扶风侧头看向玄煜,见他一脸嫌弃的模样,不禁唇角微微一挑:“他是个好人。”

      “……哼。”

      知道玄煜这是默认的意思,叶扶风又望向城门的方向:“尊主早些时候曾断言妖王必会退兵,依在下看来,却有些武断。”

      玄煜歪着身子靠在栏杆上看叶扶风。这位仙君即使用着他的身体,也依然是端正一丝不苟的模样,衣襟甚至连条褶皱都没有。即使是闲聊,他也站得笔直,半点没有玄煜歪歪斜斜毫无正形的样子。

      这样一个人……又冷情,又理智,怎么可能会相信项西雀会被那样的招数逼得退兵。玄煜在心底冷笑——仙界之人,可不就是如此,说好听了是无欲无求,说不好听便是薄情寡恩。

      他们可以对任何一个人伸出援手,救助任何一个人,哪怕是魔界尊主玄煜……但那只不过是因为他们身为“神仙”的一种责任感,而绝非出于感情。神仙悲悯众生,却又因此而显得异常无情。

      “你理解不了。”玄煜闲闲地说道,“因为你没爱过什么人。”

      叶扶风侧头看他。那双属于玄煜的漂亮桃花眼里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芒,眉尖微微上挑表现出他的疑惑,但玄煜依然从那张属于自己的脸上找到了属于叶扶风的神情——即使是疑惑,也是清清冷冷,似乎除了疑惑,他再没有其它的感情。

      叶扶风薄唇轻启,语气也是清清冷冷的,不含什么其它的感情:“听上去你似乎有过类似的经历。”

      玄煜沉默片刻,转头望向在大街小巷中穿梭的灯火,过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

      “我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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