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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别说话,点头就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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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一场闹剧终因岳宽迸出的鬼哭狼号而落幕,他惊魂不定中被许谨揪住上衣,半拖半提地丢出了门外。
许谨没有马上把大门关上,抱胸倚门而立,嘴角噙着笑道:“你要是赖着不走,我会叫警察——你知不知道我和他们中好些人的关系不错,虽然关不了你太久,但是……几个小时,或者十几个小时……”
他话音未落,岳宽已然挣扎而起,连滚带爬地离开。
等到完全看不到人影了,许谨默默地退回屋内,把房门关上,转头看那对舅甥。
常襄满脸快意,带着即将投入战斗的拳击手般的跃跃欲试;而岳燃则仿佛一只斗败的公鸡,尴尬颓然,许谨甚至能看到耷拉的红冠。
他心思缜密,转念之间,便已经明白岳燃的顾忌所在,稍一沉吟,当机立断对常襄道:“小常,午饭你自己解决?”
“没问题!”常襄挺胸立正,在岳燃肩头一拍,“舅,你们聊,我出个门去。”
岳燃不及反应,许谨抢先拉住要夺门而出的常襄,笑道:“不,是我和他出去,你留在家。”
之后也不等两人的同意,“拉”的对象眨眼从常襄换成岳燃,岳燃只顾得上把脚套入鞋中,就被许谨强行带出了门。
到了户外太阳一晒,岳燃脑子里的浆糊总算被烤成了可以冷静思考的固体凝块,他苦笑着向许谨道:“先放开我吧,给人看见不好。”
“大中午的哪有什么人。上了车再说。”许谨不依不饶。
许谨的车是辆进口的SUV,纵使不太留意车款的岳燃也知道它售价不菲,而且是臭名昭著的“油老虎”,他曾经觉得许谨颇有些败家子的倾向,不过现在坐了上来,车内宽阔的空间跟强劲的空调,倒让他瞬间明白这车的好处。
“安全带。”许谨说。
“……一个酒后驾车的司机,原来也会留意安全问题。”岳燃脱口,话出去了又觉得自己刻薄,干脆不吱声了。
他并不清楚许谨要带自己去哪里,面无表情地目视前方,心中却默默地感激着许谨这一出乎意料的举动。
这个男人居然一眼就看穿,他畏惧的不是岳宽的口无遮挡、胡搅蛮缠,而是常襄——
即便步入成年的常襄,已经足以成熟到勘透他的秘密,也以毫不矫情别扭的方式,向他宣告了理解,然而岳燃还是做不到坦坦荡荡地、开诚布公地在常襄面前展现这一直被他搁置于暗影处的一面。
而这回许谨的在场,撞上岳宽的无所顾忌,生生就把岳燃最后的一层伪装撕将下来,不留一星半点残余。
岳燃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他甚至不敢抬眼一看常襄的表情,就算理智告诉他,常襄的感情不会因为这事而有所改变,但无可名状的恐惧,依然攫紧了岳燃的心脏。
许谨看穿了他,不动声色的表象下翻江倒海的情绪。
岳燃抿着干涩的唇,快速地在瞥向许谨的视线中,低低地道:“谢谢。”
“我需要行动报答,”许谨笑答,“一会你听我的。”
真不要脸,岳燃心道,他并不习惯像许谨这般直截了当的表达方式,却不由自主地在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许谨的目的地超出岳燃的意料,车子开入市中心繁华新区,慢慢腾挪后,进入一个高档小区。
停好车后,许谨招呼满腹狐疑的岳燃下车,岳燃不明所以,却也默不作声,直到随着许谨进了小区内其中一栋公寓二十九层的一个居室,许谨才介绍这里是他平日的住所。
岳燃环顾一周,分辨不清这到底是临时居住还是许谨的住家,室内装潢很现代,从客厅看,家具全是线条简单、颜色明快的实用款式,材质亦以轻便为主,加上厅大而物稀,收拾得整齐有序,颇有日式新兴的所谓“断舍离”风格。
联想起自己客厅那杂志书籍成堆的乱状,岳燃赧然。
许谨换下外套,拿来罐装咖啡招待岳燃坐下,他看着那有些不知所措的男人笑道:“午饭,你是打下手,还是亲自主厨?”
“啊?什么午饭?”岳燃一时没反应过来。
“吃的午饭啊。”许谨轻笑,“我冰箱里还有不少东西,你要不要先看看再决定?你不饿吗?我可是一餐都少不了。”
岳燃恍然大悟许谨将他带到住处是来做饭的,他仍然不知该如何应对许谨的不循常理的招数,正琢磨着如何回答,许谨已然替他做了决定:“你打下手吧,记得,听我的。”
颇有鼻子上被拴了草绳只能身不由己自觉的岳燃一口气喝空了咖啡,跟着站起身来。
还好,厨房同样干净整齐,宽敞明亮,而且替许谨打下手还算是件蛮愉快的事,岳燃发觉,许谨的指令就像他的家居风格,爽快直接,既不拖泥带水,也不含糊其辞,使用祈使句时从语法到词汇都恰到好处,兼顾命令与礼貌——
十来分钟过后,厨房里就飘出了喷香的味道,岳燃登时感到饥肠辘辘,转头见许谨披挂着一条五颜六色的围裙,聚精会神地在抽油烟机下颠锅挥铲,滑稽与莫名的柔软同时袭上了心间。
半个小时之后,许谨的“大作”端上餐桌,煎鱼焖饭,光看色闻香,便足以令人垂涎三尺。
岳燃不需许谨怂恿尝了第一口,“好吃!”的赞扬不假思索地冲出,原本已经上升到百分百的食欲突破极限杀到了百分之一百二十,要不是理智提醒着礼貌,他真想就这么埋头苦干,直到现了碗底。
许谨却没有即刻动筷,他笑眯眯地看着对面的岳燃,悠然道:“没事,你尽管吃,不用客气。”
这么一说,岳燃倒是更加不好意思起来,他搁下筷子,回视许谨:“许先生,之前很抱歉让你看到家里不堪的事,不过也好,至少你该清楚了,我不是个适合你的对象……”
“是吗?”许谨的眼中闪过一丝揶揄,“我不觉得,你看,你喜欢吃我做的饭菜。”
岳燃哑然数秒:“但你的手艺真的很好。”
“那你一边吃,一边听我说,在这碗饭见底之前,你不要说话——食不言嘛。等你说话的时候,我也不打断你,这样可以吗?”许谨眨着眼,“还是你打算空着肚子,马上走人?”
看着眼前那冒着热气、散着香味的饭,岳燃悲哀地发现他真做不到毅然决然地离开,只好点头。
许谨送了口饭入嘴,咀嚼完毕后缓缓道:“我不认为我们中间有什么障碍:你能喜欢男人,你现在没有特定的情人,你已经成年,从与你的接触来看,你也没有不适合恋爱的生理、精神方面的疾病与缺陷,你有吗?别说话,点头就好。”
岳燃满嘴饭粒,迟疑着点了点头。
“那么你,是可以自主表达意志的完全行为能力人,不受道德和法律的制约牵绊,”许谨继续说着,声音温柔而香甜,可口程度赛过他烹制的饭菜,“我追求你,你是不是应该至少给我一个机会?”
“……”岳燃嘴里空了,但他没有出声。
许谨扬起了笑意:“别说话,点头就好。”
这很无赖,岳燃没有点头,他的手已经有点握不住筷子,食欲消退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欲望,扎根于灵魂的渴求,偏偏又裹着可怕的冷静与疑惑:
喜欢我吗?为什么?
当爱来临时,还是选择孤独,也要不为所动,为了早逝的姐姐,为了常襄,也为了他自己。
甚至,是为了许谨,他永远都不该知道,他打算追求的这个人,一旦成为恋人,是多么令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