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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昆仑不禁食 ...

  •   吃,无论有多强劲的武艺,晌午的饭食香燃起,成都广场上的武林豪客们都会像看到大旗一样,聚集到食案旁,解剑敞怀,与一场饭作斗争。

      通常来说,这个时间帮会都会准备饭菜。肘子果盘,鲜鱼嫩鸡加上一壶好酒,大快朵颐之后,人的精神也饱满,打起架来有力气!而更大的帮会还要在阵营集会处多摆一桌宴席,十几人二十几人觥筹交错,起坐喧哗,一桌美食不多时被扫荡干净。

      边上吃小吃的人艳羡地看着吃烧尾宴的,吃烧尾的用怀疑智障的目光,看那些在成都就摆佳烧尾的壕客。
      最好的饭要一直留到上战场拼命前。

      我们吃不起大宴席那几年,随身都要备很多小吃,过去吃麻香软骨脆,现在吃凤凰胎什么的。。帮会驻扎凛风堡,昆仑天寒地冻,终日只得看雪,连浩气盟的蓝皮也看不到一个。有时候吃点雪,有时候吃点冻死的鹿,除此之外大多是和几个翼卫聊吃。

      聊的最多的,比如浩气盟的和合腰子。

      早过去的时候,吃宴席吃桌子不是像现在这样几样肉菜炒一炒装盘上桌。一个稻香饼一盅冬瓜碎肉汤,就是一桌节源宴。朋友刚认识,请的结缘宴也不过是鲜肉包子,一壶娆春酒。
      请客吃饭,就是几样小吃东拼西凑一桌。

      那天我们抓了一个浩气盟的,才一十二岁,何非笑要留活口,南方人不禁冻,我们把他关在厨房,让他借着烧饭的柴火取取暖。

      恶人谷的人常说,来了饿人谷,就不能饱着出去,浩气进来先割他三两肉。
      守昆仑的恶人饿极了是连申药郎种的黄杜鹃也吃的。

      我把清炖黄杜鹃递到那浩气面前的时候,那厮抄起一个擀面杖挡在面前说:“你这恶人,竟然把毒草当菜,想害我也用不着这般费劲。”
      我笑道,你不吃我还省口食儿了呢,当着他面将一碗清汤咕嘟咕嘟喝下去,那孙子脸都是绿的。

      第三天的时候,凛风堡下面杀了几个外人。厨房里的小子听到了金铁交鸣的声音,有点坐不住了。三天里他只喝了热水,看着他的师兄是个丐帮,丐帮的人最不亏嘴,即使是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也总能端出一碗热乎乎的烧肉来。

      守着那孩子的时候,他就搬捆马草,坐上面给浩气的讲故事。

      “小子,你吃过我们老洛阳的浆面条么。”
      那孩子闭着眼睛装睡。
      “我小时候家穷只能吃面,有一两吃一两,有半斤煮半斤。偏偏那年年成不好,连面都快吃不起了。隔壁史老二就拿吃剩下的豌豆浆给我们煮面,尝起来酸溜溜的还蛮不错。”

      那孩子一动不动。丐哥继续说:“明明穷酸的要死的东西,来了个巡查的贵人,尝过之后一夸,就成了名菜了。啧。从我离开家闯荡江湖,就再也没吃过了。”

      三天里,丐哥每次开口都是给浩气那小子讲吃食。从湘江的冬菇藕夹,成都的毛血旺,讲到十里扬州的桂花糕,说恶人谷有个纯阳的庄□□,天天给他们做灌汤包,酒肉和尚在藏经阁,偷偷烧的笑忘筋,讲到苗疆的纳塔族,竟然把好好的肉做成腐烂的酱骨。

      “小子,你吃过咱们屠狼会的芋丝蒸肉糕没,上好的排骨裹上生粉,油锅里猛炸,再往肉汤里和芋头丝一炖,嗳。你别看我今天把你抓这儿了,我在长安和浩气一起打狼牙的时候,我在义军,他在屠狼会,也是同灶吃过饭的”丐帮自言自语道。

      浩气盟那个俘虏知道他说的那个人。在武王城总给大家烧饭的张师兄做的一手极美的长安菜。他小时候练剑,半夜张师兄就给他开开小灶。他还记得有一晚,张师兄炸了一盘油香酥脆的肥肉,用糖醋汁浇在金黄的肉上,油花晕开,撒几丝葱白。

      张师兄说,这锅包肉本是关外菜,他们屠狼会的时候一个胡女教他的。其实他并不擅长炸肉,胡女没多久病死了,直到在义军认识一个姓郭的,丐帮。丐帮帮他把那道锅包肉改良成现在的佳锅包肉。

      后来再和张师兄问起那位做锅包肉的大侠的时候,师兄就塞一个桂花糖葫芦给他,带着遗憾的语气说,那个人战死了。

      “你这么会讲,那你会做饭么?”浩气的孩子突然和丐哥搭话。

      “呦,舍得出气儿啦。”丐帮笑道:“我说的,我都会做。只是这里荒无人烟的,想吃点东西也只有冻米,冻血了。”

      “你会做锅包肉么?”浩气挑着眉毛问他。

      丐帮似是想到了什么,半晌说道:“义军里,我同门娄永才做的最好。不过这道菜是从屠狼会那儿学来的。”

      显然,眼前这丐帮不是娄永才。但也未必姓郭。那孩子想。

      “你吃冻血么?”丐帮问那孩子,从马草堆里站起来去烧饭。这时候我刚好进来,门打开卷着雪粒的寒风。

      我将一袋子热乎的血丢给郭盖,“今天可以开荤了,不吃那冻的。”

      刚宰的鹿血,在寒天之下冒着白烟。
      “说起这血,嗨,刚才楼下潜入了几个外人,被我解决了。”我说道。那个浩气听到这话脸色有点不对劲,在灶灰里死死的盯着我。

      “啊,对了,给你!”我从怀里丢了两包菜给郭盖。是太后饼和葫芦头,从长安一路揣回来早已经凉了。

      太后饼就是那个,传说汉文帝他妈薄太后特喜欢的油酥烧饼。富平有好酒,有好肉,可惜那富春酒早在我上山的时候喝光了。而葫芦头,可不是葫芦。那是肥美的猪大肠,一节一节的,里面是白色的油脂。

      “不错嘛兄弟。下次在买点干柿饼给我。”

      郭盖接过吃食和鹿血,烧起灶火架好锅。讲热血煮成一盆血块,又剁了一盆肉馅,两样搅成丸子。

      鹿肚皮上的肥肉,切成大片,鹿肝鹿肺剁碎,煮熟了和在面里,就着油炸了。

      “这烧鹿肉,本来该用羊肉烧的,张掖大菜,在昆仑很有名。”郭盖解释道。明汁亮芡,大菜就是杂烩,出锅前点一些芡粉,百合粉,好看又保温。

      昆仑没有这些东西,郭盖磨了点曼陀罗的鳞叶兑温水浇在上面。

      一道菜出锅,我立刻给兄弟们送出去,然后是少林的慈姑菜包,万花岐山面,七秀翡翠烧麦,天南的荞麦皮包子,最后用鹿肠子搅的杂碎汤。

      郭盖是个游历过天下的好厨子。

      最后这个血丸子。郭盖讲它递到浩气的孩子面前。白瓷碗清汤里,五个鲜红的丸子漂浮在热气里。清是清,白是白,与血的血红界限分明。就像恶人与浩气。

      “喝了它。”我对那孩子说。“不然,明天这道菜就叫浩气血。”

      浩气的脸更白出了绿光。那么说今天的不是浩气血了。我用脚都能猜到,刚才我在外面杀了两个吃欲仙丸发狂的人,他心里肯定以为这血丸子是同伴的血。

      小孩犹犹豫豫地尝了一口汤水。

      “南屏山还有一营我们的人,那儿有道出自恶人谷的宴席。恶人做的血丸子,浩气产的富水酒,弄点汤弄点血肠就是一桌,我们叫它家乡小炒。那种地方,恶人会死,浩气会死,山上的老虎也会死,谁知道那血是浩气血,恶人血还是老虎血。”我说道。

      “浩气盟会做和合腰子是吧。”我说,“江浙的名菜。我们昆仑,恶人谷的西市腔,江浙菜的和合腰子,加上同样的配菜。就是一桌昆仑禁食。昆仑,禁食。吃了这顿再没下顿的好菜。”

      我和那孩子说,出了这道门,厨房门,不是恶人就是菜,你出不去了。

      再后来的某一日,浩气的孩子长大成了健朗的少年,成了恶人谷的一名厨师,再后来,作为恶人谷的驻兵回到了南屏山,回到了武王城下。

      那时,已经是95年代了,恶人浩气的矛盾被国仇家恨冲淡。少年学会了长安城的烧尾宴,也学了烧尾宴里的凤凰胎,小天酥。一手玉露团,奶香酥美,一碗红罗丁,血色晶莹。烧尾宴是好食,应当给张师兄尝尝。

      子夜,在恶人谷长大的,曾经是武王城翼卫的少年,端着一桌早已无人知晓的昆仑禁食,一碗佳味的锅包肉,跟在郭盖身后回到了他小时候的房间。

      “师兄,我回来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昆仑不禁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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