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在唱歌》品茗江南

15、十五

　　虽然不情不愿，不想相见，但当文哥再次约我时，我还是不得不接受了。他为了我放弃了博士学位，来到这座对他来说甚至算屈才的城市。此生此世，无论我怎么说，终究是欠了他的。所以我如约来到文哥约定的星巴克。远远的就看到文哥静静的坐在那，搅拌着手边的咖啡。神色无争而安逸，平和而坚决。线条分明的面庞和近乎完美的五官几乎没变，只是几年的留学生活使他褪去了学生时代的略显青涩，取而代之的是今时今日的成熟睿智。看我进来，文哥迅速的站了起来，朝我招招手。和我同时进来的一个小妹妹神色明显顿了顿，发出一声惊呼。他的男朋友不悦的敲了敲她的头。文哥穿了今季刚刚发布的迪奥男装那款单扣的休闲西装，一条浅灰色的格子西裤，配上他185的硬朗外形，我都忍不住喝彩了。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过去，我像往常那样拍了拍他的肩，故作轻松地说：“文哥，真是好久不见，都想你了。你一点都没变，不，越来越帅了。”文哥反手抓住我的手，握在手里。定定的看着我，什么也没说。只是那样的看着我。一瞬间，文哥的眼睛里有那么多种情绪匆匆闪过。有爱怜，有责怪，有不舍，还有落寞。然而文哥什么也没说，又突然把我搂在怀里，越来越紧。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久到我觉得过了几个世纪，文哥终于松开了我。然后对我说:“桑桑，你瘦了。”那一刻，我的心忽然颤抖了，好像长久以来筑起的围墙，在那一刻轰然倒塌。我多希望这一幕，是一对恋人的久别重逢，那样的话，真的很感人。可惜，不是。我多么希望我就这样迷醉在文哥这样温柔沉静的眼神里，静静地享受这样一种爱恋，这样一种感情。在经历了这些事，过去了这些年之后，我不知道该用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和态度去面对文哥。好像有那么一种爱情，每个人都心知肚明，每个人却都讳莫如深。一旦说破，我却还没习惯去怎么样面对。我不是圣人，做不到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我们终于面对面坐定，文哥依旧看着我，什么都不说。我突然就来了勇气，不想再逃避，不能再逃避。我不想因为我的无知，失去一个宝贵的朋友以及坚强的依靠。我终于先开口“文哥，对不起。那天电话里是我不对。我还是太幼稚了。”文哥轻轻的叹口气，无限眷恋的眼神依旧那样定定的望着我，说：“桑桑，没什么，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会真正生你的气。”我刚想再次开口，文哥用眼神制止了我，“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解释。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的。先听我说。”
　　“桑桑，这些天我想了很多。想我究竟该在以后的岁月中，用一种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你。算来，我们认识也有七年了吧。我第一次见你，是开学那天，你一个人拖着那么一个大箱子，扎着青春特有的马尾辫，就那样走进我的视线。看你吃力的抬箱子进楼门，我当时就想，要是能有机会去保护你这样一个女孩，肯定是一件特美好的事。”
　　文哥顿了顿，把我面前服务生刚刚端上来的咖啡拿到他跟前，加糖，加奶，然后搅匀，再端到我面前，示意我尝尝。我不得已端起咖啡杯，轻轻的抿了一口。味道和以前一模一样。文哥依然记得我的喜好，我的习惯，有那么一刻，我心酸的几乎掉下泪来。
　　“后来，我欣喜的发现，站在宿舍的窗边，能清楚的看到对面的你。我渐渐喜欢站在窗边，看对面的你。看你在窗边梳头，一缕一缕那样认真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动。那时我还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直到有一天，我晚上睡不着，突然就想站到窗边，去看看你。哪怕你们房间关着窗子，什么都看不到。我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对面你们的窗子，想着你。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你们的窗帘就拉开了，然后窗子打开，夜幕中探出了你的脑袋，伸着脖子去看天上的星星。不经意的看到了我，还冲我做了个鬼脸。那一刻我的心咚地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我只觉得在这世间，再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物了。那一刻我终于清楚的知道，我爱你。我生命中匆匆走过的前面那十几年，都是为了等待这样一个叫桑桑的女孩的出现。”
　　“然后我刻意的去接近你。因为你爱坐前排听课，我早起一个小时天天跑去占座，不是因为我多爱学习，只是为了能坐在你旁边。你早上经常不吃饭，我一改不爱背包的习惯，天天背一个大包，没有人知道里面除了书本，还有零食牛奶饼干，天天如此。只为在你饿得趴桌子上的时候，轻轻的对你说声我这有饼干。你爱听中文系那个光头老师讲的诗评，我每个周末都不休息，去蹭他的选修课，只为了能让你在借我的笔记时，惊叹的说一句你的笔记好全呀。我一直以为，我就这么一点点、一点点的接近你，总有一天你能到我的身边。我那时不说破，不是我没勇气，只是因为我觉得你还太小，经不起我这样想着共度一生的爱。”
　　“然后突然有一天，林枫回宿舍来宣布，他交女朋友了。他把我们系的才女桑桑追到手了。宿舍里所有人都起哄，都鼓掌，嚷嚷着让他请客。我一下子懵了，傻了，终于明白了我自以为是的等你长大，却偏偏使的我错过了你。然而还是不想就这样放弃心中的美好。我和林枫做哥们，不是因为我认为和他多么投脾气，只是因为，我是你的哥哥，我是他的哥们，若他有一天对不起你时，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教训他。”
　　“然后我就这样，静静的陪在你身边。我那时想既然不能和你做恋人，能这样陪在你左右为你分担风雨也不错。你为林枫痴狂，为他憔悴，为他欣喜，为他流泪，为他心碎。这些时刻我都陪在你身边，可你无法想象我眼睁睁看着我想保护我想照顾的女人为了另外一个男人痴狂，眼看着她难过却什么也没法做只能静静的看着心里是什么滋味。那次林枫和那个小师妹去逛街吃饭，你自己跑到海边哭了整整一下午，回来我看到你那哭红的眼睛，一直压抑的感情就怎么也忍不住了。你不知道其实我和林枫在操场狠狠的打了一架，我警告他既然得到了你就得好好珍惜，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他。也是那次，林枫知道了我对你的感情绝不只是哥哥那样简单。只有你还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在我和林枫冷战的时候，游离在我俩之间，左右为难。其实你完全可以和林枫一起，一起不理我。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我真的很为你的善良叫好。我甚至开始痛恨这样的你，如果不是这样美好的一个你，理智如我，不会这么欲罢不能。”
　　“我开始认真的为你做每一件事，尽我的所能。你爱林枫那是你的事，而我爱你，那是我的事。不管结果如何，只要我能为你做些什么，我就会心安，就会理得。你不爱整笔记，我帮你整，然后假装不经意的拿给林枫；你有意无意的介绍你认为好的女孩给我，我欣然接受；你放暑假回家，我假装去朋友那顺道，只为了送你回家，帮你拎那重重的行李；你去省里打辩论赛，我帮你盯着林枫，还得帮你找那些资料。一场一场的，准时传过去。你真的以为那是林枫传的吗？不，他那时忙着吸引新生入学生会，还得时不时陪系里的小师妹吃个饭，根本没时间。那些资料，都是他把邮箱给我让我传的。还有让你感动半天的我今天只做了两件事，呼吸和想你。也是我用他邮箱发给你的。你认为是谁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经把我想说的告诉你了。”
　　“直到毕业。你坚持不留校，我知道你放不下林枫。我为你不甘，为你着急，却也没办法。我问你是不是除了林枫什么也容不下，你说是的。我终于明白这份感情不能在这样下去了，我也不能在这样纵容自己了。所以我出国，想随着距离的遥远和时间的流逝试着忘记你，开始新的生活。却没想到，尽管距离远了，时间久了，一颗心里居然是除了你再也容不在别人。在异国他乡，多少个难以入眠的晚上，总会想起当年夜色中你不期然闯入我眼神中的抬头望星星的脑袋。所以，我关注你的任何消息，你回县城，你辞职，你来这里，我一清二楚。我日日夜夜不眠不休，只为了快点修完我的课程，在你需要我的时候，随时回去。我甚至托国内的朋友去移动公司买了林枫以前用的手机号，因为深知你的习惯、你的喜好，所以在你和林枫分手后无助的夜里，你发到林枫那个手机号上的信息，总有人回复。我不在乎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能开心，我就觉得值得。”
　　“直到我得知林枫结婚的消息，再也忍不住联系了你。却没想到我的莽撞会伤害了你，触碰到你的伤疤。我想你道歉。电话里你撕心裂肺的哭，我再也忍不住了。什么发展空间、博士学位、物质条件对我都不重要了。我只想快些回来，回来安慰你，陪陪你，保护你，和你一起，走以后的路。却没想到你的心门依然不会为我而开。”
　　“桑桑，你不是傻子，你也不是瞎子。这些年来，我为你做的这些，我相信就算是块石头，也得被捂化了。跟你说这些，不是想你有多感动，也不是强迫你和我在一起。只是，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希望你能给我一次机会。哪怕是做朋友，也让我陪在你身边。真的桑桑，给我一次机会，也给你自己一次机会。”
　　“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文哥起身付账，然后走了。他有他的自尊，我知道。只留我一个人在这品着手中的咖啡。苦。我对林枫的爱是不计回报的付出，文哥又何尝不是？然而所谓爱情，最容不得这样的不计回报。太过容易得来的爱，往往会不知珍惜。如果从一开始就找到一种表达爱情的正确方法，让两个人在对等的环境中学会相互付出的方式，是不是结局就会不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