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禅榻，泊于浮华》太岁与我

7、铅华尽（二）

　　很快，刺客追了上来，见到如此诡异的画面，不禁脑回路有些跟不上来，左顾右盼，唯恐有诈，竟不知从何下手。
　　我向他招手：“我是五公主。”
　　刺客如临大敌，退后了一步。
　　此时此刻，香茗突然拔足狂奔。
　　刺客提着剑便追了过去。
　　我一下子站起来，朝两个人的背影狂喊：“喂！回来！都说了我才是五公主！”
　　刺客回头，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如此拙劣的障眼法，老夫见多了。”
　　我傻了眼。
　　寒风之中，槐树叶哗啦啦往下掉，迷了我的眼。我不禁悲从中来，放声大哭。
　　我不杀伯仲，伯仲却因我而死。
　　我有点记不清我最后是怎样沿着那条小路往下走的，只记得浑浑噩噩间，忽地一个趔趄，从山坡下滚了下去。
　　痛楚唤回我涣散的思绪，我倒在荆棘之中，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望着天空。
　　哦呀……今夜的月光真迷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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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身褴褛，蹲在锦州城上的青石桥上。
　　今天的锦州城很美，下了很多天的雪在此刻却突然停了。云层消散，积雪消融。我看见河边的垂柳甚至有新芽冒出，一朵早产的野花对我开得正艳。
　　冬之将去，春之又复。
　　我回想起母后最后对我说的话，说得倒也不无道理。
　　盛极必衰，周而复始，跟四季与昼夜一样，也像人一样，久了总要分开的。
　　青石桥上人来人往，我看着各色各样的鞋在我眼前穿梭，耳边是桥底下乞丐们的闲聊。
　　一个老者的声音说：“唉，大牛啊，前朝丰国皇帝一死，如今新皇登基，国号新立，免不了大赦天下，据说啊，以后锦州城的乞丐估计就要被强行分配工作了。”
　　“唉，我还这么年轻，还不想工作，”另一个人语气十分老火，“老实说，如今的戎国皇帝的所作所为我很是看不惯啊！依我看，还是先皇丰霆好，有时候街上碰到他微服私访，他还会施舍我一文钱呢。”
　　我心想着父皇着实小气了点，要我我就赏两文钱。
　　“从丰国到戎国，改朝换代倒是真快，”老者语气十分感慨，“不过这丰霆倒也着实可怜了点，自己亲儿子谋反，逼宫弑父就算了，还把自家兄弟姐妹屠了个精光，杀光也就算了，关键自己最后也没当上皇帝，被柳丞相给斩于皇城下，落了个臭名远扬不说，还把自家的天下输给了别人啊！啧啧啧……”
　　这时，另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哦，可是这谁当皇帝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我还是一个乞丐啊。”
　　我眼皮一跳。
　　老乞丐安慰他：“小萌啊，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不定后天你就被分配到杨柳街的开心包子铺当小二了呢，开心点。”
　　很明显，小萌并没有很开心：“我宁愿当一名乞丐。”
　　那个叫大牛的乞丐也很赞同他：“小兄弟，英雄所见略同啊，但局势如此，大家也没有办法。据说锦州城丐帮马上就要解散了，被迫投靠其他门派，我现在在纠结是去武当还是少林呢，诶，你打算去哪儿？”
　　小萌说：“我哪儿都不去，我要一直这样。”
　　老者劝他：“年轻人，不要太有个性，真的。”
　　大牛也劝：“是啊，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投靠青城派吧，听说正式弟子每天晚上都可以吃上猪蹄呢。”
　　小萌说：“你们走吧，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
　　我蹲在桥上，望着天空。不知何时，太阳竟出来了，染红了云端。
　　老者和大牛走了，耳边声音消失，我终于无话可听。我琢磨着，如今我也是一个乞丐了，是否也要去投靠崂山派或者崆峒派呢？
　　眼前突然出现一双鞋，停在我跟前。
　　我看着那普通的布鞋，黑底黑面，市场上均价不过二钱，我抬头，看见一张清雅熟悉的脸。
　　鞋的主人的手放在了我的头顶。
　　我抓住他的袖子，发问：“小萌，你同我讲讲，我以后该去哪儿呢？”
　　丰蒙默默在我旁边蹲了下来，一只手揽住我的肩膀：“以后，我们就留在锦州城。”
　　***
　　丰国灭了，永远被尘封在了历史里。
　　许多人随着这段历史也消失了。
　　罪人太子的头颅被挂在城门口，整日随风摇荡，受人唾弃。
　　禁卫军统领段弥生因曾暗助太子，被贬为庶人，流放边疆。太极宫一夜之间，连着父皇母后，香茗红莲，化为灰烬。雪香楼的大门再也没有打开过，那只姓白的狐狸也随之那一夜，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我突然想起母后在某一册戏本里的一段话：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这青苔碧瓦堆，俺曾睡过风流觉，把五十年兴亡看饱。
　　如今我流落街头，存在卑微，故土难离，不愿离去。但我并未将兴亡看饱，我只是把日子过成了执念。
　　所幸，故人来了。
　　丰蒙没有死，因靠宫墙，及时从太和宫翻了出去，和我一样，在刀光剑影中爬了出来，不过因此沾了一身的鲜血。
　　上苍最终还是对我网开了一面，它保留下了我对锦州城的最后一分念想。
　　这份念想，让我不断的告诉自己：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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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锦州城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丐帮与道上丐帮发生了火拼，死伤十多余人。
　　我听卖菜的大妈说，丐帮高层解散时在财产分割上出现了黑幕，起因是有钱的乞丐买通丐帮帮主，想要走后门要块黄金地段，可有权的乞丐也想要那块地盘，但是不想送礼，只想刷脸。
　　这下丐帮帮主不乐意了，就算你爹是将军府管家的侄子的堂哥，又有什么球用？老子还是丐帮帮主呢，我有说什么吗？没钱统统扯淡。
　　这下有权的乞丐更不爽了，心想老子混乞丐圈的时候你丫还不是乞丐呢！亏老子当初选帮主的时候还投了你一票呢！你不让老子分到那块地段信不信老子拿刀砍你啊。
　　丐帮帮主很不屑，你来啊你来啊你来砍死老子啊。
　　于是，此次事件一触即发。
　　我听完后，沉默良久，倒是身边的丰蒙激动道：“钱权交易啊，他们这是腐败，腐败是要被雷劈的！”
　　我安慰他：“放心，他们的脑子不好使，还没开始钱权交易就都死了。”
　　“昨天丐帮帮主在舆论的压力下不幸去了忧怜巷胡吃海喝了一顿，最终把自己活活撑死，死状堪称惨烈，”丰蒙感叹，“如此一来，丐帮从此不约而散，以后这大街小巷不再归任何乞丐高层所管，大家想上哪个点去蹲守就去哪儿蹲守，不用另外交租金了。”
　　我的关注点瞬间被转移：“他这样也算死得顺应民意，如今乞丐人数急剧减少，我们可以抓住时间的尾巴，成就一番事业。”
　　丰蒙眼里闪着光芒：“什么事业？”
　　我郑重其事：“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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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曾经说过，三百六十五行，行行出状元。
　　用客观的眼光来说，乞丐是一项职业，活动自由，来去自如，混得好点的，还可以游走四方，肆意江湖。
　　而且对于乞丐来讲，他们不怕受到上头的欺压，不怕遭到小人的暗算，他们活得像流沙，在世间往往微不足道，谁都不在意，而他们除了温饱，也谁都不在意。
　　我对丰蒙说乞丐是一项很有前途的工作，让他端正他的态度。
　　丰蒙有点无法接受：“我可是堂堂九皇子啊。”
　　我循循善诱：“我知道，不过现在不是了，而且城门外那张通缉令上还有你的名字，现在你是乞丐，没人会在乎一个乞丐的生死的。”
　　丰蒙愣了几秒，讪讪道：“可我……可我是堂堂九皇子啊。”
　　“别对我说，”我拍拍他的肩，“找柳千相说。”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这是这段时间以来我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
　　丰蒙眸色沉了下来：“姐，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我心想着现如今指不定谁放过谁呢。
　　于是带领他回归正题：“咳，乞讨呢，讨的是同情心，而人民群众大多都是极富同情心的，关于如何乞讨呢，其实是有门道的。不能说把眼泪鼻涕往人家裤脚一擦完事，那样可能会被打的。”
　　丰蒙很茫然：“那要如何？”
　　我说：“我们要出一个主题，比如父母双亡，比如惨遭突变，比如……你明白吗？”
　　丰蒙：“哦。”
　　我看着他：“还有，你瞎起的小萌这个艺名实在不好，完全没有认清楚自己的身份，乞丐不靠卖萌，靠卖惨，要不你以后叫小惨吧。”
　　丰蒙瞪大了眼：“你呢？”
　　我说：“就叫小月，怎么了有问题？要改也可以，比如叫小仙女小可爱我都可以接受。”
　　丰蒙摆摆手：“算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