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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庭院深(五) ...

  •   “可是来寻阿弟的?他去了太极殿,这时候约莫正和陛下商讨国事吧。”
      我想着这柳昭仪倒真是知晓我意,不过这样一来反而不太好马上调头就往太极殿跑,表面功夫还是要有的,怎么着也得装装样子关心关心人家的病情。
      我假模假样地问:“昭仪娘娘凤体可好些了?”
      柳昭仪说:“我没病,谈不上好不好的。”
      我大惊。
      柳昭仪十分苦恼地解释:“妾身这么做,是因为最近太多漂亮的美人进宫了,妾身必须要引起点陛下的注意啊。”
      人才啊!
      我宽慰她:“你放心吧,父皇成日沉迷于打麻将,根本没功夫搭理别人。”
      自然而然的,我不由想到了我那个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外加睡觉打麻将的母后,这么漂亮的柳昭仪为了自己的未来尚还在打拼,而……果然,人与人之间差距就在这儿了。
      我辞了柳昭仪,打算往太极殿去。
      清风阁的门槛尚未迈出,身后柳昭仪柔柔的声音传来:“殿下,暂且等等。”
      我回头,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支玉簪。
      “这是妾身之前在二二节上寻来的古物件儿,”她轻声道,“据说是出自漠北的手艺,我看着配殿下这身正好。”
      我接过观看,这玉簪通体晶莹透亮,润白纯粹,唯有青丝裂纹蔓延缠绕,入手沁凉如酥,簪身简单流畅,唯簪尾有几笔犷野奇异的线条雕刻。
      我抬头看了一眼柳昭仪,这是……封口费?
      宫里人人都说,柳昭仪是个明事理的主儿。有些东西,你不接反而就显得是你不明事理了。我向来也是个善解人意的,便大大方方收下了。
      此刻恰有微风袭来,青丝拂过她精致的脸庞,只余下一双平静如水的眸子正静眼看着我。
      我捧着玉簪,心忽的一抖,不晓原因。
      我这个人最没什么过节的概念,对节日向来没什么莫名的憧憬。
      ――――――――――――――――――――
      与我而言,节日不过是一个无聊的人集合了一群同样无聊的人将明明就普普通通的日子活生生搞成了一个一言难尽的日子。
      香茗听了后,评价:“公主,您这是懒。”
      我反驳:“你不懂,大家的生活明明就已经很糟糕了,却还要时不时庆祝一番,短暂的快乐之后,生活只会比之前更烦恼。”
      我想起了前不久的除夕之夜,不知为何大家都兴奋得睡不着,集体守岁,烟花爆竹响了一夜,搞得从不守岁的我失眠了一夜,于是第二天大年初一,我窝在风波殿睡了一天,直接拒绝了想来邀我打麻将的各路人马。
      听闻那天不仅东宫三缺一,连朝凤阁也三缺一,因缺了我这个手气特别烂送钱特别勤的牌友,不少人也回去睡觉了。
      但我却从未忘记明天是元宵节。
      这和那些无聊的节日大径相庭。
      在这前夕,锦州城内有花灯猜灯谜,雪香楼里有秋露白诗词大赛,特别是后者,这比烟花爆竹来得有意思得多。
      为着这一口美酒,这些年我可没少翻过墻。
      今年我心里早盘算好了,千相带我出去后,我便从狐狸那儿偷上两罐秋露白,再从集市上买两个莲花灯,最后与美男泛舟江上,一面喝酒,一面……
      “一面啥?”柳千相忍不住问。
      我眨巴着眼:“一面夜观天象。”
      柳千相笑了,宠溺地抚上了我额角的碎发。
      我问:“方才父皇找你去太极殿做什么?”
      我感觉到,流离在鬓间的手一顿。
      他脸上的笑容如沐春风:“商讨国家大事。”
      我不信:“你若说是商讨这些天打麻将的帐本怎么算,我都会相信。”
      他的手往我发髻间探去:“你去阿姐那儿了?”
      我点头:“对啊,昭仪娘娘身体瞧上去比以前还健朗些。”
      发间突然一松动,柳千相忽将我发髻上的那根玉簪拔了下来,头发瞬间散落在肩。
      他问我:“月儿,这发簪如何在你这儿?”
      我抬眼看着他,他的眼里如有春风十里:“在我这儿,不好吗?”
      他眼里的柔和突然之间似乎蒙上了一层灰。
      他握着玉簪,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擦着通体玉润的身,半响,他认真地将玉簪插在了我发间:“很漂亮,好好戴着罢。”
      我望去,他脸色却已如常,运功立于宫墙之上,笑眯眯地将一只手伸向我。
      母后早就告诉过我,任何不寻常,永远不是空穴来风,它们都是有原因的,藏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偶尔会触碰着神经。
      母后说对了,我真的没有看见,尤其是在他的面前。等我真正看见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我抬头,他长着一副玉面白相的模样,温润如风的笑容,跨坐在朱红色的高墙之上,带着点风流不羁,铁锈般的夕阳照在他身上,就像是一幅画。
      我艰难而笨拙地被他拉了上去,身子一歪,跌在他怀里,鼻尖是他身上惯有的墨香,隐隐约约,夹杂着些许木兰香。
      耳边有声音在回荡:“真是个笨丫头。”
      他抱着我越过宫墙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皇宫城。
      斜阳照宫阙,静谧深深。晃眼中,瞅得万古楼上一抹黑色人影正靠着横柱,也不知是哪位善男信女。
      ***
      酉时刚过,锦州城却已华灯初上。
      我坐躺在雪香楼的房檐上,在这里,我能看到最好的风景。
      沿街的商铺早早便将一盏盏油灯点上的时候,西方的晚霞还没有完全落下去,天空一面是霞光映染的绛紫,一面是灯光照耀的火红。
      孔明灯从我眼前飘过,天空中像是燃起了无数鬼火,耳边充荡着脚下热乎嘈杂的喧闹与锣鼓,这一夜,千灯万火。
      在这万家火红间,东南角上,确是有一抹苍白。
      我“咦”了一声:“那是何家?这元宵佳节,众人皆欢欢喜喜,有人却是正逢白事,太可怜了。”
      柳千相朝我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道:“那是锦州刘巡抚府邸,前一周刘巡抚去了漠北容城,不料半路遇上山匪,客死他乡,今日刚好头七。”
      我啧啧感叹:“可怜这刘巡抚,闻得是一名兢兢业业的得力干将,确遭此不幸。”
      “这世上,有人欢喜便有人愁,你不用在意。”
      我摇摇头:“我不在意,也没办法在意那么多。”
      柳千相:“没心的。”
      我反驳:“这是生存之道,不然你看我为什么总是比我那一众兄弟姐妹过得快乐得多。”
      柳千相摸了摸我的头:“月儿,这世上处处险恶,唯有步步为营,才能好好活下去。”
      我笑:“我不怕,有你在身旁,我永不知何为险恶。”
      柳千相闻言忽有失神,复又一笑。
      我对柳千相说:“看这天地,真像母后每年冬至给我煮的火锅,红辣辣一片,慢慢翻滚着,层层叠叠,不知不觉便浸染开了,都分不清这天与地。”
      柳千相听完后评价道:“很形象,我有点饿。”
      我扒拉开瓦片往下面瞧,里面烟雾袅袅,酒香止不住往我鼻孔里钻:“唔……煮得差不多了。”
      出于良心上以及狐狸此人的记仇上考虑,我十分人性地只偷搬了一坛酒便又钻了出来。柳千相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炒毛豆,冲着我笑得十分纯情。
      我抹了一把鼻血,对天长叹:“美人美酒,人生几何!”
      柳千相与我碰了一下杯:“不醉不归。”
      眼前的美人唇红齿白,杯里的美酒甘甜清冽,也不知是这美人还是美酒,我越来越觉着自己着了魔,迷花了眼,什么也看不清楚,除了楼下传来白瑬的咆哮声以外,什么也听不清楚。
      我迷迷糊糊地望着天空,明月当空,星河灿烂,倘徉在这番如梦似幻的画色中,犹如飞升至云端,情迷意乱。
      只是这眼前的美人,为何无端叹息。
      ――――――――――――――――――――――
      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微凉的夜风将我吹醒。
      我仰躺在房顶上,眯着眼对着身边的人影说:“你看,这天色好黑啊。”
      他说:“是啊是啊,灯都不让点了。”
      我“恩”了一声:“我也该回去了。”
      他说:“哎呀呀,不好回去了啊。”
      我皱着眉睁大了眼。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清晰起来,身边的人一袭雪白色衣衫,手里捧着我偷来秋露白,嘴里吃着柳千相买的毛豆花生,嚼得嘎嘣脆,翘着二郎腿,透着一股子我很是熟悉的贱兮兮的气质。
      我“蹭”地坐了起来。
      狐狸靠了过来,拍拍我的肩:“怎么样?你老哥哥珍藏的秋露白味道不错吧?”
      我指着他,手指颤抖:“你……”
      他也指着自己:“我?”
      我摇摇欲坠地站起来,捡了两片瓦片就要往他身上砸:“我……”
      他却一把扯住我的手腕,顺带把我头摁了下去:“嘘。”
      我浑身一抖,大脑这才新生出警觉来。
      明明是万人空巷的繁华夜,此时此刻的耳边,怎么万籁寂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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