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碎花窗》竹叶心

1、I 石中火

　　听到断续的声响，时而沉闷，时而清脆，有时是连绵细碎的轻响，也有时如同惊雷在耳边炸开，短暂而热烈。
　　可是眼睛看不到，周围一片漆黑，意识像是混沌的星云，在虚空中迷茫扩散。
　　只有声音。
　　感受不到自身的存在，也感受不到听觉的存在，只是知道有声音在四周回响。
　　就在这样单调的声音中，似乎过了很久，渐渐能听到那些毫无规律的声响后，掩藏着极富规律的，短促声响。
　　嗒，嗒，嗒……
　　之后，又意识到，那是时钟的声音。
　　像是经历了一番梦醒，在想起“时钟”这个词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了“我”的存在。
　　我在黑暗之中，周围有不规则的敲击声，和极规律的时钟声。
　　时钟的声音似乎急促了起来，间隔渐次变短，像是有谁在刻意拨动一般。
　　胸腔的部位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跳动着，在虚空中发出“砰砰”的声响。
　　我睁开眼。
　　看到一面时钟，秒针飞快地转动着，而分针与时针岿然不动，稳稳地指向一个花体罗马文。
　　然后它消失了，面前似乎拉开了帷幕，呈现出一条幽深通道。
　　我眨了眨眼，感受着视觉的失而复得，仍无法探知四肢的存在，但并不影响我在通道中行动，似乎只需意识所指，便能自由移动。
　　这是一条古老的钟乳石通道，阴冷潮湿，水滴不时从幽暗的空中坠下，成为耳边除去敲击声、钟表声以外的第三种声音。
　　我来到通道的尽头，一支白色的蜡烛散发着摇动的光芒。
　　黑色短发的孩子身穿神职人员的衣服，面向空无一物的光滑石壁坐着，那萤火般的烛光照亮了他手中的经文。
　　他在喃喃念叨着什么，但间隔得太远，我无法听清。
　　微光照耀下的孩子，带着虔诚的表情，正念着向神明祷告的话吧？
　　他面前的石壁上，慢慢浮现出生着羽翼的神明的形象——
　　不，意识驱使着我到达了更近的地方，停在那孩子的背后。
　　石壁上并没有任何形象，它只是慢慢变为透明，映出了石壁那一头的景象。
　　一位白发神官手持刻刀与圆凿，地面上散落着碎石与扁斧、敲锤这些工具。
　　洁白的神明塑像在他的雕琢下渐渐明朗起来，纯白不染，庄严神圣，完美无瑕。
　　我也终于明白了那些敲击声的来源。
　　神官放下手中的工具，似乎很满意于自己的作品。
　　他抬起头，正视着神明，金色的眼瞳闪烁着森然的光彩。
　　所有喧嚣的声音停止了，一片死寂中，耳边清晰地传来了这样的话语。
　　“和这个世界一起毁掉吧。”
　　神官手中幻出长枪，向着白色的神像刺去，剧烈的撞击使得石块上迸发出灿烂的火星。
　　随着巨大的声响，整个钟乳石的通道摇晃起来，周围岩石震颤，似乎即将崩裂。
　　构成长枪的荆棘疯狂地生长着，石壁被穿透，坐在石壁前的孩子将经书按在胸口，向我回过头。
　　黑色的短发后，他一双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闪烁。
　　然后，荆棘刺穿了他的胸口，他在我的眼前，似乎石像一般碎裂，化为齑粉。
　　我想伸手去抓那本坠落下去的经书，但荆棘刺了过来，刺中了胸腔中一直在跳动的东西。
　　胸口的剧痛使得眼前一片泛白，在这吞噬一切的白光中，钟表盘上的花体字浮现了出来。
　　我长久地注视着那个符号，原来是一个数字——
　　XIII
　　真是奇怪啊，时钟上面怎会出现这样不祥的数字呢？
　　带着这个奇怪的念头，我忽然感到了身体的存在。
　　一种巨大的压力拖拽着我，周围响起石块碎裂的声响。
　　我跌落在一堆大小不一的碎石上，白色、坚硬、冰冷的大理石。
　　身后是那尊生着羽翼的塑像，仰着头颅注视地面，完美的神明模样，可惜只剩了一半，看不清她的脸上是否带着慈悲的神情。
　　敲击的声音停止了，时钟业已停止转动，有阴影笼罩在面前。
　　我抬起头，白发的神官站在面前，瘦削、颀长、扭曲，似乎什么因营养不良而长成畸形的怪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