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1999》静夜小窗

8、有恃无恐

　　大雨突至，冲刷着燥热的地面。夏日里的雨总是防不胜防，天气阴晴不定，空气里闷闷的，让人莫名地坏了心情。

　　“阿聪！令狐聪！”喊了好几声都没人回应，罗玉芬叫不动人，索性自己下楼收被子。刚才还出着太阳，这会儿却突然下起了暴雨。

　　“咚咚咚”的脚步声从楼上传来，罗玉芬脚步匆忙地冲了下来。到了院子里的空地才发现，自家晒的棉被已经不知所踪。看着竹竿上空空的位置，她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令狐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泼妇骂街的情景——罗玉芬叉着腰在邻居门口骂骂咧咧，活像个穷凶恶极的母夜叉。

　　她挡在别人家门口撒泼，“今天你不给我个解释我还就不走了！”

　　“罗玉芬你讲不讲理，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拿了你家的棉被了？”

　　“下面就我和你家晒了被子，我那床还是翻新的新疆棉絮，一想就知道了，怎么只丢了我家的，你家的就还在？分明是你顺手拿手了！让开让开，我自己进去找！”

　　“嘿！我今天还就不让你进这个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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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一层楼的居民都来瞧了好几趟了，两人的怒骂还在持续，令狐聪经过的时候忍不住侧头叹息，接着慢慢地溜进家里。一推门，却把附耳偷听的令狐德强给撞得“哎哟”一声，令狐望着扶额喊痛的自家老爸很是无语。

　　.

　　小北回家的时候幸好遇上了景深，不然也不知会被淋成什么样。两个人遮同一把伞，勉强能够挡住风雨。正说着话，却跟迎面走来的徐雅碰上。

　　双方都怔得停下了脚步。

　　“徐阿姨。”小北朝着来人笑笑。

　　“诶，是小北啊！”她的视线移到了一旁的景深身上，不过一瞬就又移了开。

　　“这是去哪儿呢？”小北像往常一样打着招呼。

　　“菜市场买菜。”徐雅指了指方向，没有多留的意思，“那我先走了。”

　　小北转过去朝她挥手，景深想拉也拉不动，他难得没了耐心，“还不走吗？”

　　小北扭头对着他笑，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事实上，这几天来景深还在跟妈妈闹着别扭，两人的不愉快倒很轻易地被她发现。

　　景深正有些小小的失神。晃神间，却见小北靠近过来。面前的人轻轻踮起脚，伸出手探到了他的头顶。目光柔和，看向他的眼里都带了笑意。“你要乖啊！”她抚了抚他的头发，语气像个小大人。

　　他皱得紧紧的心脏慢慢熨帖，仿佛一下子释然。轻轻地叹了口气，景深没来由地想笑，“当我是小孩儿呢！我可比你大了三岁！”

　　小北调皮地噘了下嘴，无声地回应。

　　.

　　回到家，景深将伞收在一旁，换好鞋就往房间里走。

　　荣和平听到声响，忍不住过去敲响了房门，“儿子！”

　　“爸。”

　　在床铺上坐下之后，他首先开了口，“路上遇见你妈了吧？”

　　景深并没回应。

　　“唉~”荣和平长长地叹了口气，话语里有些无奈，“你也别怪妈妈了，她也是为你好！”

　　“为我好？”景深沉默下来，半晌，转过去与他对视，“你们总是为我安排这样安排那样，从小到大，学钢琴、练软笔、报补习班，从来没有哪一样问过我是否愿意，又是否喜欢。”

　　有太多不解，太多的无助，要从小小的口子倾泻出来。

　　荣和平为他的话感到诧异，他深深地望了他一眼，半响才道，“儿子，我们这样做是因为你从来也没有说过自己的意见，我和你妈就以为，你是乐意的。”

　　景深微微怔住，正欲开口，却听见爸爸继续说，“这件事我和妈妈都有错，没有顾虑到你的意见。可是景深，这次的比赛会有国际钢琴家担当评委，妈妈是想让你有机会展现自己。毕竟你在我们眼里是最出色的孩子。”

　　“她是有些重面子。妈妈小时候家里不富裕，外公外婆要供你两个姨妈上学，你妈作为大姐差点辍学。她争强好胜，成绩比她们都好，所有直到现在还对家里有些怨念。现在家境好了，又开始拿孩子说事儿，她是一直为你骄傲的，巴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你的优秀。爸爸希望你也能因为是妈妈的儿子而感到骄傲。”

　　“她是个好母亲。”荣和平顿了顿道。

　　景深低埋着头，心里不是滋味。总归是愧疚的，一直误解了她。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恐怕已经让妈妈伤了不知好几回心了。

　　荣和平温和地笑，“爸爸一直以为你是个温柔的孩子，以前也从没见你发过脾气。看来……我们还是不够了解你。”

　　景深苦笑。

　　主动求和的他等到徐雅一回来就来到了厨房帮忙，之前的不自在仿佛过眼云烟。

　　“妈，对不起！”

　　手上的动作一顿，徐雅有些微的愣住。“妈妈也有错，不该随意做决定。”她转过头来笑了笑，“以后你不想参加比赛，就跟妈妈说，我也不勉强。”

　　“当然，也不是不管你的意思。你长大了，总会自己决定自己的事，妈妈不会干涉太多的。”她补充道。

　　“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景深宽慰着她。

　　“妈妈相信你！”

　　人都有不同的性格，对待家人，对待朋友，对待喜欢的人，或许都会有所不同。因为面对的人不一样了，态度也会改变。也许有人会对着爸妈大吼大叫，却不情愿这样对待自己最亲密的朋友。亲人能对你无限的包容，可朋友却不见得会，这大概才是我们有恃无恐的缘由。因为我们知道，亲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抛下我们。他们的爱，永恒不变。

　　.

　　“小北，来，来。”

　　李家碧把小北拉进家里，递过一叠厚厚的纸。教会每周都会教唱歌颂耶稣的赞美诗，李家碧识字不多，遇上不会的只能请教别人。

　　“你帮我看看这个字念什么？”她扶了扶老花眼镜，眼睛瞅得很近。

　　小北顺着她的手指看去，一下子读了出来，“是耀，闪耀的耀。”

　　“你等等啊，我去找支笔来标记标记。”两个人都进了言玉的房间。阿婆问一个，小北就耐心地解答一个，然后看着她在旁边注上另一个好认的同音字。

　　书架上全是清一色的漫画书，房里摆着各种炫酷的模型。小北望着墙上的贴画——除了一些漫画角色，还有几个自己并不熟悉的篮球明星。她悻悻地收回视线，在书桌旁发现了一本数学练习册。

　　不过随意的一翻。

　　里面大多的地方都是空白，解的题目寥寥无几。她埋头恍然一看，表情却渐渐微妙起来。写有答案的题目全是分值最大的难题，答案看来条理清晰，以她现有的知识虽然并不能完全看懂，只是有那么一种感觉——这是类似于标准答案的答案。

　　再往后面一翻，练习册并没有附上参考答案。咦？小北心头疑惑。

　　“你在这儿做什么？”

　　被这一声突兀的声音惊吓到，小北蹭的一下缩回了手。回头一看，言玉正擦着湿润的头发，皮肤白皙，像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他的目光淡淡，并没带多大的情绪，可她仍然有一种被抓包的错觉。

　　发现了他的 “秘密”，她有些小小的心虚。

　　“是阿婆让小北过来的，有几个字不大认识，让她帮忙认一认。”阿婆解释了那么一句，接着满意地点了点头，“好了好了，都差不多了。”

　　苏正华正巧在这个时候回来，见到屋里的人也忍不住欣喜，“小北也在这儿？正好一起吃晚饭。”

　　小北瞥了瞥站在门口的言玉，心里直发慌，“不了，不了，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一边推脱一边低着头往外走去，连阿婆在身后“诶诶诶”地叫她，她也没有反应。

　　“这孩子，我那儿还有几块糖想给她呢！”阿婆觉得惋惜。

　　“下次再说吧！”苏正华安慰了句。

　　这边落荒而逃的小北已经出了门，只是仍然听得见苏正华念叨言玉的声音。“你们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的水平还不如初中生，英语也就算了，我记得你念初中的时候数学也挺好的，怎么现在越学越回去了？爸爸也不是责怪你……”

　　这是小北第一次听见言玉爸爸的长篇大论，印象中的他总是沉默寡言的时候多一些。她大概明白了言玉的行为……

　　孩子不见得比大人更会表达爱意，表现得优秀或者差劲，只是为了获得关注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