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脑洞收容所》苔藓小人

2、水火不容

　　今天斗战胜佛依旧靠坐在南天门的门柱上，叼着偷来的仙桃，望着天边。

　　天边的晚霞也依旧是渐变色的，包裹着太阳的是刺目的金，往外染成了橙色，再是浓郁的红色，最后接着蓝天的地方，红色蔓延成了紫色，是一种淡淡浅浅的紫色。

　　他如今还是那个尖嘴猴腮的模样，跑到天庭来的时候也常常跑到六个仙女管着的桃园去偷仙桃，好像就算如来佛祖给了他一个佛的名头，也改不了他的猴性。

　　我躲在门柱瞧他，毫无意外被他发现了，他把啃得干干净净的桃核往外一吐，十分准确的砸中了我的头。

　　“大圣！”我恼羞成怒地喊他，他剔着牙缝里的桃肉丝，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大圣又从西方极乐世界逃过来看晚霞了，”我蹭着坐到他旁边去，学他叉着腿抱胳膊看向那片天，“南天门的晚霞和其他地方的晚霞不一样么？”

　　斗战胜佛连眼神都不想分给我一个，仰着猴脸看天，“啊，没什么不一样。”

　　我撇了撇嘴，觉得听来的八卦都不可信，什么斗战胜佛，什么齐天大圣，这只懒洋洋的猴子真的是天庭传说中那个上天下海闹得三界不宁的大魔头么？

　　不过比起他光辉的战斗故事，我还是更想打听他的情感纠纷，天庭鲜少有仙谈过恋爱，我现在却急需要神仙来分享恋爱经验。

　　于是我又开口问道：“那你为什么老是跑来这里看晚霞？”

　　他终于剔完了左边的牙，咧了咧嘴又开始刮右边的，含糊着回答我，“不知道。”

　　这一瞬间我觉得这该死的猴头是不可能谈恋爱的，可转念想了想凡间的那些话本和天庭私底下疯传的八卦，我压下心里的暴躁，拿出对待善财童子的耐心，继续问话：“因为紫霞仙子么？”

　　作为天庭近年来才诞生的新花仙，我并没有见过这传说中的紫霞仙子本人，但是天庭都传着她和斗战胜佛的爱情故事，还有顺风耳转述给我的民间说书故事，我也能从中窥探到仙子的风华。

　　紫霞仙子原来是如来佛祖座前日月神灯的灯芯，性子天真活泼，常常从西方极乐世界偷溜过来看南天门的晚霞，等到了晚上，共用同一个身体的姐姐青霞仙子又会气急败坏地跑回佛祖跟前，日子一向鸡飞狗跳却无味单调。

　　凡间的话本变着法儿讲些情情爱爱的故事，天庭的女仙子们私底下传遍翻来覆去怎么也看不厌，后来七仙女就偷溜下了凡。

　　紫霞仙子不像常年拘于天庭后宫的七仙女们，她往来于西方极乐世界与中土天庭，日日坐在南天门旁，听着千里眼和顺风耳讲些凡间的故事，虽然对着复杂的感情世界无限向往，却也忌惮着薄情寡义的男人。

　　紫霞仙子的意中人应当是个盖世英雄，不困于小情小爱，而是有抱负有胆识，敢于打破一切的人。她逃不开青霞，逃不开日月神灯，更逃不开佛祖日夜的经文。只能把自由的思绪从心底悄悄探出去。

　　她偷偷溜下凡，央着干将莫邪夫妻炼了一把宝剑，名为紫青宝剑。她在心里许下誓言，只要谁能拔出她手中的紫青宝剑，就是她的意中人。

　　紫青宝剑从来没有被拔出的机会。

　　直到一只胆大包天的猴子大闹了龙宫取得定海神针，又大闹了地府勾去生死簿，玉皇大帝头痛地招安他上天做了弼马温。

　　弼马温不过是个小角色，紫霞仙子第一次听说有人闹龙宫闹地府的时候还好奇了两分，一听他接受了招安就倍感无趣了。

　　故事的发展出乎所有人预料，弼马温终于发现了自己职位低微，生气地返回了花果山，玉皇大帝派去托塔天王李靖和哪吒三太子，还是没有成功将其讨伐，一杆“齐天大圣”的旗子高高竖起。

　　“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会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这猴子有意思！”紫霞仙子听得入迷，对转述的千里眼和顺风耳道了谢，兴冲冲地跑去蟠桃园找那再次上天庭来的齐天大圣孙悟空。

　　没人知道齐天大圣和紫霞仙子在蟠桃园聊了什么，总之他俩就凑到了一起。

　　紫霞仙子在南天门看晚霞的时候，泼皮猴子也偶尔能静下心来陪她看一看，不过大多数时候是坐不住的，“这劳什子晚霞有啥好看的，还没有蟠桃园的桃子好看。”

　　齐天大圣无聊了就去找天庭众神的茬，实在忍受不了的玉帝厚着脸面跑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佛祖得知此事亲自出面，齐天大圣最后还是只剩下了孙悟空三字，被狠狠压在五指山下。而扬言寻找盖世英雄的紫霞仙子正式失去了佛祖的庇护，开始了被仙界追拿的生活。

　　紫霞仙子和天庭众仙皆有交情，说是被追拿，也还算轻松地常常溜去看望齐天大圣，五指山下看不见南天门，却也能看见晚霞——

　　虽然地点不一样，但是身边的人还在，风景就好像还是美不胜收。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传说中金蝉子的转世唐三藏来到了五指山下，民间传说中的《西游记》就此开始。

　　“你知道牛魔王吗，那个传说中大圣的结拜大哥。”当时，太上老君那不知道几百岁的小童，托着腮跟我讲话，“也是善财童子他爹，善财童子你知道吧？”

　　我撇撇嘴，了然地点头：“知道知道，别人我不知道，就那个小破孩……”

　　“那时候大圣护送金蝉子转世去取经，半路却和那个牛魔王合谋要杀金蝉子的转世，还偷走了天庭至宝月光宝盒，观音大士想要除去孙悟空，是金蝉子转世求了情，愿意一命换一命，孙悟空就去投胎转了世。”

　　后来的故事，每次一讲到这里，不管是小童，还是其他所有给我讲故事的人，都会长叹一口气，只会一个劲地说：“可惜可惜。”

　　我只要一听到这个就头疼，满心烦躁，怎么都提不起再听的兴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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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我去找齐天大圣，如今的斗战神佛，却什么也没有打听到，捂着被桃核砸出一个大包的后脑勺回到了莲花池里。

　　“爹，你知不知道大圣和紫霞仙子的故事啊。”

　　莲花池里的鲤鱼崽们被纯正的仙气吸引着簇拥到另一边，我踢着水池里的水，侧过脸问那边的人。

　　“……叫我哪吒。”冷着一张俊脸的少年把鲤鱼崽们赶开，滑下身子明显就是很惬意地在莲花池里泡起澡来。

　　我挪了过去，给他浇水：“可我是你的仙气孕育出的莲花仙，你就是我爹。”

　　哪吒不答话了，这位莲藕人对我表达了“爱谁谁”的随便意味后，伸手去戳重新围在他身边的鲤鱼崽们。

　　撇了撇嘴，尽管不被承认，但是便宜爹哪吒对我还是很纵容的，这也是我厚着脸皮也要扒着这个从长相来看比我大不了多少的俊朗少年喊“爹”的原因之一。

　　其他的原因自然是他很强。

　　哪吒三太子的故事，随便找一个凡间的小孩问一问都能得到回应。灵珠子转世，那可是打娘胎里就与众不同的存在，刚出生就能跑能跳，去海里洗个澡都能让龙宫震动，顺带给龙王儿子剥皮抽筋。

　　诸如此类，超厉害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我实在是听得耳朵起茧了，现阶段我更感兴趣的还是他的绯闻八卦。

　　“爹，听说你最近和太上老君的坐骑走得很近，”我戳了戳他的藕臂，“那个老虎精每次见了你，抖得都跟凡人筛糠似的，你怎么她了？”

　　哪吒伸展出其余两头四臂，不耽误逗鲤鱼崽们的同时，把我丢了出去，“聒噪。”

　　爹不疼的我被丢出去老远，一气之下跑去找了那个老虎精。

　　凡人们把凶残的女人喊为母老虎，但是实际上的母老虎不一定有足够的勇气，我刚冲到太上老君的地方，那个原来躺在台阶上晒太阳的老虎精一蹿三米高，飞快溜进了屋子里，我听到太上老君另一只坐骑青牛精被吓了一跳发出的声音：“搞啥呢妹子？”

　　我郁闷了一脸，听见那只老虎精自以为的小声回答道：“嘘，我闻到莲藕的味道了。”

　　“……噗。”毕竟我是和哪吒一个池子里蹭着他仙气才泡出来的神仙，身上肯定带着哪吒的气息，只是没想到这只老虎精居然怕哪吒怕到了这种程度，也难怪哪吒听见我的话恼羞成怒把我丢出来了。

　　清了清嗓子，我用了平生最温柔的声线说道：“你别怕啊，我不是哪吒，我是莲花仙，你可以叫我小莲，你要不要出来见见我？”

　　柱子后面钻出一个仙女似的老虎精，我觉得心脏都跳快了一下，这老虎精长得比隔壁月亮上的月兔姐姐还可爱，小小的一团，关键是发育得还很好。

　　虽然说起来很奇特，自从七仙女和她的凡人相公董永轮回的第十七世在凡间谈起第十七场恋爱之后，她对于身材发育的重视程度上升到了一个顶点，带动着仙界的姐姐妹妹们也开始跟着凡间女人学习梳妆打扮。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敢去其他仙女面前晃荡，我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对她们这些美貌值翻无数倍的美人心动了。

　　毕竟我是一个从一而终的莲花仙。

　　话都说到这里了，我就不得不解释一下我连日来打听各处爱情故事的原因了。

　　“其实，我有了一个心上仙，但是不知道怎么样做才好。”我这样跟叫喵喵的老虎精解释，“我之前有去找过大圣——斗战胜佛，可他不太乐意和我讲话。”

　　“那，那你来找我干嘛呀。”喵喵缩成一团，大大的猫瞳一眨一眨地看我，我差点就下手去摸她的下巴了，太可爱了！

　　表面上总是冷着一张脸的哪吒，实际上还残留着一点童心，大家都觉得他当年的桀骜不驯，孩子心性早已经被磨光了。只有我知道他看见龙族还是会手痒痒，看见水就想下去泡个澡，喜欢逗弄小动物，尤其喜欢毛茸茸。

　　我大概可以理解他被毛茸茸的喵喵畏惧之后的不开心了。

　　“我听说你喜欢哪吒啊，偷偷给他送了好多小零食。但是现在看起来你好像很怕他。”在可爱的喵喵面前，我还是决定给便宜爹留点颜面，不喊出“爹”这个称呼来。

　　“不不不，我不是。”喵喵瞬间涨红了一张脸，急忙否认着不知道是前半句，还是后半句的内容。

　　喵喵抿了抿嘴唇：“我挺喜欢三太子的，但是有一次他揪了我原型的毛……我一想到被剥皮抽筋的龙……我就害怕。”

　　她又抖了起来，撸猫失败的哪吒引起了我万分同情，我憋笑问她：“那你还说喜欢他，喜欢他什么啊？”

　　喵喵全身一僵，对起了手指，小小声说道：“长得好看，还香香的。”

　　吃肉的老虎夸莲藕香，这可真是真爱了，我咂舌，“好吧就算你喜欢他。你这么怕他，还给他送小零食是为什么？想和他在一起？”

　　“不不不，就……看他吃东西很可爱，面无表情的，嘴角翘起一点点，”喵喵捧着小脸蛋，突然露出了奇异的笑容，“然后身上的香气会飘出来。”

　　这姐妹可能上天后吃素吃出猫病来了，我忍不住抖了一下，也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喵喵会对哪吒的莲藕气息这么敏感，对她来说估计是媲美猫薄荷吧。

　　斗战胜佛和紫霞仙子那边没办法了，哪吒和喵喵的我也参考不来，难道我要去找嫦娥姐姐取经？她和天蓬的爱情也算是可歌可泣吧……

　　我苦恼地跑回了南天门，决定看看晚霞来舒缓郁闷的心情。

　　一片静谧之中，有熟悉的味道靠近了，是观音菩萨玉净瓶里的甘露浇灭后的三昧真火，这种独一无二的味道。一股难言的灼热从背后靠近，金镯子套着的白皙手臂晃过我眼前。

　　那该死的善财童子压在了我背上：“小莲花，你都多久没来看我了？”

　　我被他压着直不起背，呼吸很急促，心跳也很急促，明明是植物却感觉自己发了热，“红孩儿！你快给我起来！”

　　“听说你最近在打听其他神仙的爱情故事？”他没有按我说的做，反而干脆就着这个姿势坐了下来，干干脆脆把我整个人包在他的灼热圈里。

　　我羞恼地不想答话：“……”

　　“原来你说得要和我在一起是认真的啊。”他吊儿郎当的晃着手脚上的金箍，发出清脆的响声，跟着观音菩萨这么久，也改不了这轻佻傲慢的该死性子，“不过比起参考别人的故事——”

　　“什么猴子叔，什么哪吒的，果然还是直接来找我本人好吧。我圣婴大王可跟其他人一点也不一样。”

　　我知道他这话有记仇的成分，我俩最开始认识就是因为我听说有个很像我爹哪吒的善财童子，一时好奇才去找了他。

　　他当时怎么说来着？当着观音菩萨的面温顺得不得了，一转身就把我按倒在地摩擦了一顿：“看好了，老子可是独一无二的厉害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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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第一次听说善财童子的名头，正是对哪吒爸爸打听完所有生平，逐渐失去兴趣的时候，因为他实在太面瘫话少了。

　　然后善财童子就以撞人设的传闻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哪吒有三昧真火，他也有三昧真火，武器里也都有矛枪一类的，都是年少成名，长得白白嫩嫩的类型，跟哪吒一样桀骜不驯，当初还让齐天大圣吃了不少苦头。

　　孩儿最初的形象是只穿着一身火红色（赤红、血红）的肚兜衣，身披红袍，光着双脚，下半身不穿，很是神气，满面红光，皮肤红润白嫩，肤色中白里透红，长相和哪吒有几分相似，但身材比哪吒胖，在与敌人打斗时手拿一把八丈长的火尖枪，在施展三昧真火和敌人对阵时会有好几个小妖推来火车子迎战，身边的大多数小妖也是孩婴外形。

　　民间诗文里写：
　　面如敷粉三分白，唇若涂朱一表才。
　　鬓挽青云欺靛染，眉分新月似刀裁。
　　战裙巧绣盘龙凤，形比哪吒更富态。
　　双手绰枪威凛冽，祥光护体出门来。
　　哏声响若春雷吼，暴眼明如掣电乖。
　　要识此魔真姓氏，名扬千古唤红孩。

　　抱着这样好奇的心态，我跑到了观音菩萨那里去悄悄看他，却被观音菩萨一眼叫破：“莲花，你来做什么？”

　　“啊……”我探头探脑的模样实在引人注目，观音菩萨笑了笑，“新来的神仙总是对天庭的各种事情好奇，我早有听闻哪吒三太子常泡的莲花池里修出了新仙女，你是来看善财童子的吧？”

　　我没在观音菩萨身边看到其他人，此时不免有些失望：“对，我听说他和哪吒很像，就想过来看看。”

　　“正巧，他来了。”

　　伴随着观音菩萨的话，我转过头去，那一个词叫什么，一眼万年？

　　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的少年脸庞，桃花眼里眼波流转，比那戏文里的才子更风流，新月眉，赤朱唇，唇珠很饱满，看得人心动。

　　他扎着和其他童子一样的发髻，穿着白色的长袍，嘴角噙着温柔的笑意，从后面上前来。
　　或许是因为白得出奇，眉间一点红痣更显鲜艳。

　　善财童子从我身边走过，带来一股奇异的气味，问着有种压抑的炽热，让我闷到心跳加速。

　　他比哪吒好看多了。

　　这样的想法持续到观音菩萨离开后，凡间的信女又在呼唤他了，他悠悠然地坐着莲花飘走了。

　　我忍不住又把目光投向善财童子，只见他眉头一挑，张嘴就是一团三昧真火冲我扑过来。

　　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那边那位扑了过来，直接把我按在了观音大士的莲花池里，沁凉的水溅了一身，身上却是难耐的热：“臭植物，说什么我和那个哪吒像呢？看好了，老子可是独一无二的厉害人物。”

　　眉眼飞扬的肆意少年半压在我身上，莲花池里的水也沾染了他的白衣，透出矫健的仙男身材，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你你，”我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样去推开他，“你先从我身上起来。”

　　他好像看到了什么稀奇事物似的，好奇地眯起眼，反而更俯下身来看我：“你脸红了。原来天上的仙女也会跟凡间的妖精一样，对男女之事有感觉啊。”

　　我感觉自己在发烧，别过脸不想和他对视，他的呼吸喷洒在脸上，让人胸闷气短：“这样一看，你长得还算不错，不比我爸的小情人玉面狐狸差到哪里去。”

　　“就是这植物香……”

　　他低头凑到我脖颈上的时候，我爆炸了，推开他拔腿就往外跑，身后该死的红孩儿笑得畅快，身上的各种金箍撞到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