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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各奔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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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毕业照,校园里的同学就越来越少了,大家忙着聚餐、送行、说再见,相约着几年以后再相聚,每说一次再见,有些人也许就是再也不会相见。
校园附近的出租房永远抢手,还没有被放暑假回家的在校生退掉,就被马上要从宿舍卷铺盖走人的毕业生们预订了。
师大外的西街上,有一处三室一厅的房子,是一栋独立式旧民居,房子挺大,前面带着一个小院,院角墙边有一棵高高的槐树。
白非与山子、小东合租下了这套房子。白非毕业前天南地北找了一通工作,签约到一家培训学校,上了几个月班,终究是不喜欢做老师,就辞掉了工作准备考研。
不过几天前,白非在网上又联系到北方一家公司,对方约他去面试,他想最后一次去碰碰运气。
山子在市中心上班,试用期的工资不高,虽然每天上下班来回要奔波近三个小时,但是学校附近的房租便宜,就先辛苦着。
小东跟白非的经历差不多,北上广跑了一遍,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又回到了这个地方,借钱盘下了校内的一间打印店,开始自己创业。
毕业之后,大家突然对学校充满无限的怀念,虽然在校时总是对它时时抱怨、处处不满,真正离开后,才激发了对它的感情,最容不得外人说它一句不好。
而且初出校门,总有许多不如意,就格外感念同学之情。于是每到周末,留在这个城市的一些同学就回到学校小聚一番。
白非住的这个宽敞的小院就是一个临时的聚所。有些在外地的同学,由于各种事情回来,白非这里更是首选的落脚点。
林玉是最后一批离开学校的,她签约到了长三角一家公司,老板说可以等办完毕业手续后再去上班。
其实毕业手续早就办完了,但是她故意延迟到最后的离校时间,送走最后能送的同学。
林玉是一个外表冷冷清清的人,没有人看到她心里的情感。
林玉托着简单的行李到了火车站,终于被送行了。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当火车哐当一声启动时,她的心也跟着一颤,带着对这个城市的怀念,带着对全新未来的兴奋。
林玉特意买了靠窗的座位,对着号码找到时,看到有个中年妇女坐在那里。林玉又拿出车票仔细对了对号码,确定没错,才请那人让一让。
中年妇女看着林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她晕车,要坐在窗户边才好一些,能不能跟林玉换换。
还真有晕火车的人。林玉有些为难,毕竟她的行程不短,但是略想了想,还是点点头,放好行李在旁边的座位坐下来。
中年妇女一叠声儿地道谢,林玉对她微微一笑,就从包里拿出一本杂志独自看着。
十几个小时的行程,林玉看一会儿书,打一会儿盹。周围的座位上,有相识的人在聊天,有陌生的人在结识,林玉不喜欢跟什么人都交往,更不会跟陌生人见面熟,就一直静静地呆着。
旁边一个活泼的小姑娘拆开一盒话梅,分给周围的人品尝,又递给林玉,林玉笑笑说:“谢谢,我这里有。”就谢绝了。
对面一个大男生说:“同学,能不能借给我一本书看看?”林玉就递给他一本。男生接过书,又问:“同学,你到哪里?”
林玉淡淡一笑:“终点站。”然后继续埋头看书。
男生翻了翻书,似乎并没有什么心思看,翻了几页又跟旁边的人聊起了天,林玉平静如水继续看她的书。
火车安稳地运行着,每到一个站,有人下,有人上,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突然林玉身后嘈杂起来,有人惊呼谁把婴儿丢在车上了。
林玉站起来探身一望,看到在她背后的那排座位上,最里面的位置放着一个小小的襁褓,小小的婴儿还在酣睡着,两只小拳头放在耳朵边,粉嫩的模样很是可爱。
林玉的心里突然涌起一股仿佛遥远的疼痛的撞击。
旁边的乘客说,这里本来坐着一个年轻的女人,脸一直朝着窗外,一路坐着未动,中途停车时她起身离开了,手上也没拿行李,还留了这个小毛毯在座位上,毛毯下面鼓鼓的似盖着个小包裹。
那个女人离开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这位乘客挪了一下小毛毯,滑出一角竟露出了这个小婴儿,婴儿手边还有一只装的满满的奶瓶,脖子上挂着一个写着生辰的平安符。
很多人过来围观,议论猜测,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忽然婴儿醒了,发出委屈的哭声,那哭声也不甚响亮,仿佛还带着点胆怯,仿佛表达对初到人间就遭遇的这场灾难无力抗议。
后来有人叫来列车员把婴儿抱走了。
林玉一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可是这会儿她的心里却泛起了疑惑:这么小小的婴儿,他的命运要如何掌握呢?命运真的能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一定能。林玉在心里坚定地对自己说。
此时,白非坐上了返回江城的火车。
白非此次出门不利,不但没有找到工作,还在传销窝里被陷了一个星期,然而白非竟奇迹般地除了丢掉一双拖鞋并无损失之外,还协助当地警方端掉了那个传销窝。
白非回去之后对此次奇迹有过绘声绘色的讲述,在此处就简单归结为白非神奇的人缘与巧合:
白非以他非凡的表演天赋争取到了上街的机会,在去厕所都被人紧紧跟随的情况下出奇地认出了一个十年未见的小学同学。
而这个小学同学巧合地就在当地做了刑警,于是这位刑警轻松地制服了跟随白非的面黄肌瘦的两男一女,然后找人一举端掉了传销窝。
这段不愉快的经历非但没有让白非沮丧,反而让他很为自己的功劳得意了一番。
坐在火车上,白非也是一个闲不住的人,他一会儿跟旁边的人胡扯海侃,一会儿伸手逗逗对面的小孩子,一会儿趴在椅背上四处望望,看能不能发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总之多长的旅途他也不会寂寞的。
很快他就发现隔着过道的那个男生是与他同专业的,因为他从包里拿零食的时候带出一本硕士教材的量子力学。
于是白非这位准硕士就跟真硕士就专业问题狂聊了起来,直聊到周围的人跟听天书似的晕倒一片。
到了晚上,几个列车员过来挨个儿查票。白非把票递过去,列车员接过看到是学生票,就要他出示学生证。
毕业时,学校已经收回了学生证,也不知道白非怎么弄来的这张学生票。当然票是真的,可是学生证,白非就拿不出来了。
白非无辜的眼神望着列车员,表情坦诚地说:“我的学生证丢了。”
列车员面无表情:“没有学生证,那就补票吧。”
补票?那白非岂不就白费心思弄来这张半价票了?
白非站起身,急道:“我真是学生啊,不信您仔细看看,我身上有哪点不像学生吗?”白非说着还转了半个圈。
白非逗乐的样子让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列车员也算是阅人无数,什么人都见怪不怪了,只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顺带着查完了旁边几个人的票,仍然语气生硬地说:“我不看你,我只看学生证,没有证就补票。”
白非一屁股跌坐到座椅上,脸上现出无辜又委屈的表情,垂下头,低沉着声音说:“我刚从传销窝里逃出来,钱和行李都被他们抢了,学生证也没了,票还是同学帮忙买的,身上就剩下几块零钱也不够补票的,您看我连行李都没有。哦,这个图书证还在,也能证明我是学生吧!要是你还不相信,那就把我丢半路上吧,肯定我是回不了家了,您就看着办吧!”
白非的表情实在太到位了,这一番演说半真半假,说到最后还带着点儿赌气耍赖的味道,反正列车员也不知道行李架上有没有他的行李。
白非说完把头别到一边,眼眶已经有点儿泛红了。旁边的乘客纷纷向他投来同情的目光,恐怕列车员都要觉得,如果还盯着白非补票就是自己太惨无人道了。
另外几个列车员已经查完这节车厢离开了,这位跟白非父亲差不多年纪的列车员愣了好一会儿,然后一句话没说,把票还给白非,向下一节车厢走去。
周围的人又发出一阵笑声,这次笑,倒是为了铁老大难得的人情味。
白非脸上顿时阳光灿烂,握拳做了一个“耶”的手势。旁边的硕士问:“同学,你遇上传销了啊?”
白非说:“是啊,好不容易才跑出来的。”
硕士说:“能跑出来就是很幸运了,那你下车了还有钱转车吗?要不要先打个电话叫家里人去接啊?手机有吗?没有我可以借给你。”
好心的硕士说着还把手机拿出来递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