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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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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闻樵把酒杯大力蹲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他却犹嫌不够一样,胳膊一挥,酒瓶摔地而碎,石破天惊。
“朱炎明!”他大吼一声,“妈的!你个狗皇帝,王八蛋!”声音响亮,气势恢弘,他觉得满意,却仍不解气。
“简直不是人,简直禽兽不如,渣滓,败类!老子要杀了你!”路闻樵握拳捶向桌面,咚咚如擂战鼓,听的人更加心潮澎湃。
解恨?此刻又有什么能解了他的恨。古董点老板长达两个小时声情并茂的描述,那段几百年前的血泪史,听的他心都碎成了几瓣,再想起那人的眉眼,那人的身资,那人淡淡的笑容,这几瓣又都被碾成了粉末。
可惜路闻樵一个读书人,骂人却也没什么词句,只有在酒精的作用下加上许多肢体动作方足以表达仇恨。
“敢不敢,和我决斗?”他抄起一根筷子,以握剑在手的姿势,颇有气势地指着镜子道,脸庞激动地通红,眼神也奕奕发光,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悲愤之极下,竟忍不住扑哧笑了。
路闻樵一副十足十的书生像,皮肤白皙,身形清瘦,窄框金丝边眼镜后面一双细长的单凤眼,颇具中国男人的韵味,瞧着谁都一副温和知礼的样子。鼻子挺秀,算命先生曾说这样秀气的鼻子没有财运,让他隐隐哀伤过一把。嘴唇没什么颜色,淡淡的,贫血一般,虽和那唇红齿白没了缘分,可薄薄的唇微微抿着的时候,书卷气便又凭空添了三分。一年四季步裤子加衬衣,科比是谁,周杰伦干吗的,他从来也没弄清楚过。
这样一个清淡如茶而寡然无趣的男人,自然是有人爱有人厌,但现下的女孩子,一个个个性张扬,时尚有余文雅不足,却着实让他难有惊艳之感,学历史的通病,脑子转不过来,看着现代社会哪儿都别扭,只对魏晋风骨,汉唐气象着迷,却无奈所谓佳人,在水一方,看多少古籍,寻多少古迹,也都如隔着片汪洋一样,纵是看的见,却摸不到,进不了,毕竟无法身临其境去感受。
如今这瓷瓶里冒出个货真价实的古人,又是那般的剔透风骨,早就把路闻樵的三魂五魄不知不觉间吸去了九分,对那人心意正浓时,却猛然闻说了这般惨烈的故事,也难怪他要心神俱惊,真气错乱了。
路闻樵正一个人憋着气,忽听手机铃声大作,拿来一看,不禁皱眉,是自己的女朋友李却。
“喂”他心不在焉地接听。
对方一听,便知他不在状态,“你躲起来的日子,也有些太久了吧?”冷冷的声音传来。
“我哪里有躲起来?”
“手机不开,短信不回,一个星期不见人影,你还待怎样才叫躲起来?”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忙。”
“哟”,对方冷笑一声,“路大少爷忙的哪等家国大事,可否说与我这等百姓小老儿听听?”
“改日再说吧,我先挂了。”路闻樵心中烦闷,哪有心情去哄她,又素知这学中文出身的女友伶牙俐齿,犯起气来更是杀人不用刀,于是赶紧关机躲人了事。
他在屋里转了几个圈,把碎酒瓶玻璃踢得满地叮当乱响,终于忍不住走到瓷瓶旁边,犹豫着伸手,碰了一下瓶身,又鼓足勇气般双手握住瓶子晃了晃,“严公子,严兄,你出来,我有话同你讲。”他声音起初还怯怯,后来便急切起来,一副不见那人不罢休的架势。
“路世兄找我有事?”冷冷的声音幽幽传来。
路闻樵吓了一跳,心中纳罕这人到底是不是从瓷瓶里来的,怎么每次都从自己背后出来。
他转过身看着小周,却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那人的身量如此纤细,长袍罩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神情虽常端肃冷漠,却遮不住一副荏弱清秀的少年面孔,此刻端详着,愈加心生疼惜怜爱。
“说来,我比你大,我有个小堂弟,该与你年岁差不多。”路闻樵挤出一丝微笑,说道。
小周有些诧异,“路世兄说这些是什意思?”
“我从小就处处让着他,很是疼他,那小家伙也没受过什么苦。”路闻樵却不回答的,自顾自说着。
小周看他一脸认真的样子,诧异之余不禁又觉得好笑,“你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不成?”
“难道不是吗?”路闻樵看着他,有点激动,小周也看着他,并不说话。
“好吧,就算不是。”路闻樵低下头,声音里含了哀伤,“可也,不该受那样的苦。”
小周微微一震,“哪样的苦?”
“我都知道的,”路闻樵低低的说道,“严公子,你我既隔了几生相识,自是缘分非浅,又为什么不能与我说呢?”
“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小周嘴角浮上一抹若隐若现自嘲般的笑,顿了片刻,又淡淡道:“不过都已没有什么意义罢了。”
“你告诉我,”路闻樵重抬了头,盯着小周的眼睛,“他那样对你,你又为何还要找他?”
小周似是料到他会这样问,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里含着哀伤与疼惜,不禁心头一暖,轻声道:“你不懂的,便是我自己,从前也不懂。”
“我要懂什么,我只懂那人欺辱你,折磨你,强逼你,我,我都替你恨他!”路闻樵激动,几乎是喊出口,只见小周微微皱了眉头不说话,心中有些后悔,怕揭了他的痛处,又想开口安慰些什么。
小周却突然笑了,“要说恨,我也恨的不少了。”
路闻樵一怔,“既是恨他,为什么还……”
“恨,也恨过了,”小周打断他,声音仍是淡淡,“一心一意要他伤,要他痛,要他生不如死,要他永坠阿鼻地狱,世人只见他暴虐成性,狂纵一生,却是终不见……”他停顿一下,似出神般。
“我从前与他斗,死也不让他遂了心愿,他强,我便比他更强,现在想来,我要毁的,是他的霸道强权,可也有他的那份真心?”小周平平静静,路闻樵的心却越收越紧。
是啊,自己只看到那人的残暴肆虐,小周看到的,却还有他的真心,如此说来,两人之间合该是有情的。
“一味地强硬,一味地报复,便觉得是赢了,但人生在世,最重的,最抛不开的,还不是那个情字。”小周幽幽道,顿了一顿,“吞食骨灰,又是个什么滋味?”
路闻樵一惊,听小周的语气已是哀绵,也不禁悲上心头,怅然不已。吞食骨灰,换作自己可做的出?看来那人也真是至情至性,一片赤子之心。
“找到了他,你打算怎样?”路闻樵低声问道,声音发着颤,心中更是不可名状地一阵窒痛。
“我却也不知道,又能怎样。”小周淡淡一笑,眉间愁绪还没散尽,这笑容之下,愈发显得清丽动人。
路闻樵望着他,想起每年中秋赏月的时候,碧海浮沉着玉盘,却也没有这样醉人的风姿,不禁觉得一阵面热,心有一半在蠢蠢欲动,细碎的痒和浩荡的起伏缠杂着,想冲过去抱住他,狠狠让他完全溶进自己身体里面,另一半却在沉沉下落,失重般的窒息与钝痛,箍住他的身子让他一动不能动。
此刻,路闻樵想,真是有点后悔遇见这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