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之斗》桃夭j

14、家宴（中）

　　客房铃声响起时，林子骄才出浴室，就看见段麒瑞带了昨夜见过的经理进门来。
　　酒店经理像是老了十岁一样，面容苍老，眼神里却冒着一股火，显得精神不错。
　　带着手套，十分殷勤地布菜。
　　“林子骄，吃完饭，你就回家吧！”席间段麒瑞突然说了一句。
　　林子骄还在好好就餐，听见这一句话，突然觉得有点火，不过想到自己决定将两个人的关系回到同学上，就觉得这样也好。
　　“嗯，好。”
　　段麒瑞也是无奈之举，好不容易把人抓来，就这么放了，他十分不甘心。
　　他也想和林子骄一起做些事情，不过薛胖子的到来，加之晚上的家宴，让他不得不放弃。
　　结果他一听到林子骄回答，心里还有点生气。
　　“那，学校见。”
　　林子骄喝完那碗粥，就拿起衣服，向段麒瑞道别。
　　这时的段麒瑞像学校那个样子，没起身，也没言语，只是专心喝着粥。
　　林子骄也不忸怩，转身离开。
　　林子骄不知道是段麒瑞那碗里早就空了，他只是想到自己必须让他走，这个事实让他有点难受，就是心口有种钝钝的疼。
　　这是，他第一次目送林子骄离开，在以后的岁月里，每当他不得不放开林子骄，总会重温这一刻的心痛。
　　“说吧！”
　　薛胖子闻言身子不自觉地抖一抖，双手不住地搓，心里兜兜转转，小心地吐出一口气，吞咽下嘴里的津液，才开口。
　　“昨夜，老佛爷和老爷子来了，说了些话，胖子就想等小王爷醒了，也许用得着我，就在门外等您醒。”
　　薛胖子知道既然来投诚，那么就得自己拿出诚意来。
　　他不傻，不然也不可能一路爬上来，做了锦城独一家的管事，他没有因为段麒瑞的年龄轻视他，反而更忌惮。老爷子开口提点自己，自己要是心中没点数，那也就白活了。
　　“呵！”
　　这声笑，不是笑那中年人畏手畏脚的模样，而是笑所谓家族宗族的龌龊。
　　老爷子是那白三的契兄，地位和那位一样。何为“契兄”？就是白家掌权人的“分身”。
　　那人可以是白家人，也可是外姓人。这在大家族不允许存在，不过白家太特别了。
　　是白家人特有的，白家起于乱世，兴于战时，负责军中物资，这差事虽好，但是各方势力的争夺点，白家想要独善其身，是有条件的。
　　那个时代，白家的男子联姻，女子下嫁，整个宗亲大混乱，崇尚宗规的白家人，渐渐人心不齐，赶上动荡的时代，终于爆发了一次足以灭族的惨案，幸好，白家人有一支人身居俗世，才不至于绝户。
　　不过，这套也就骗骗市井小民，真相如何？也许更残忍。
　　不过，段麒瑞还觉得眼下的家宴，太有问题了。
　　“你可知道今晚的家宴？”段麒瑞放下碗筷，抱胸坐在其位，低声问道。
　　“我刚听闻。不过前日大掌柜来过，问了酒窖里的白酒，拿走了三瓶。”
　　薛胖子说完，抬眼看了看站立于窗前的少年。
　　段麒瑞嘴里默默念了：前日，两天前，就差人问了白酒，还拿了三瓶。大掌柜在2天来酒店亲自拿了白酒三瓶。这件事肯定不平常，拿三瓶酒，还让大掌柜拿。哪里不对劲？
　　“为什么一定要大掌柜拿三瓶白酒？”段麒瑞闭上双眸，好似在思量什么。
　　“听闻老佛爷年轻时好酒。”胖子小心看向段麒瑞，小声说道。
　　“不对！”说完，段麒瑞睁开眼眸，墨绿色一闪而过。
　　段麒瑞才不信那人，馋酒了。提前两天取酒，酒窖里少见的白酒，谁喝？
　　原因也许就在那些细节里，他抓住了人，没抓住精髓。
　　沉思中，他的思绪慢慢放空。
　　美味温热的餐点气味渐渐消散，两个人的脑子都在思考不停。
　　薛胖子看着陷入沉思的段麒瑞，才察觉到老爷子的话，这不动泰山的气势，倒是比其他几个白家小辈有老佛爷的风范。
　　段麒瑞顾不得别人怎么想，他放空的眼睛慢慢聚焦，看见天边的残云游动，高低不同的高楼，还有身前的透明玻璃，玻璃？
　　段麒瑞挑起眉头，转身看见酒吧台上那酒壶。昨晚满满的酒壶，现在居然空了。
　　“那壶酒什么时候送进房的？”
　　薛胖子看向段麒瑞所指的酒壶，刚想回答，话在嘴里滚了一圈，因为食物更换，想起这间房两天前正好重新布置了一番，那壶酒应该也是那时换的。
　　想起来，正好是大掌柜走后。难道，大掌柜的真正意图是这酒。
　　“取酒是一人，估计拿酒是另一个人。”
　　薛胖子这时才明白，这是局啊！
　　先两天就已经布局。段麒瑞则是觉得那人心思歹毒，步步都算计到！
　　知道如何将自己被激怒，知道薛胖子出场，自己避嫌或麻痹白家人，一定入住这间房。
　　还了解自己要必要稳定心绪，会碰那些东西。一步步好计算，连大掌柜都算计进去了？
　　还是这是一盘棋，棋子自己入局，尚不自知。
　　既然有人已经先起手，布了先招，自己要是不接招，就浪费这些伎俩。
　　“帮我准备一套新衣服，记住是新的。”这时，段麒瑞才正眼看一眼胖子。
　　赴宴还需盛装，不然不能见人。
　　薛胖子听到这个要求，有点为难，不过不敢拒绝，这是一个表现机会。
　　“薛海，我妈妈告诉我，你是个好人。我不相信她看人的眼光，但你可以在我这里选择做一个好人。”段麒瑞想到记忆中，她少有提及几人，如今，他应该重新认识一遍，他眼眸出现一抹柔光，那是一种记忆中的美好。
　　选择，这又是一个选择，当年那个天真的女人相信他，哪怕被人带走时，也是相信自己是有苦衷。
　　真实可怜又可恨的好人啊，不过，她的儿子不像他，自己也不是当年那个走投无路，需要用一个弱女子求生的男人了。
　　现在，他终于可以选择做回这座城的薛海，而不是那个人人可以说上话的薛胖子，他可以为年少的贪生怕死来赎罪了。
　　“小王爷，我叫薛海。”胖子说这话，慢慢挺直身体，眼眸中透出一股真诚。
　　原本只是肥胖的身躯变得十分魁梧，原来他不是一个矮子。
　　段麒瑞看着那个挺直腰杆，一步一步走出去的男人，眼中有几分欣赏。
　　人都有看走眼的时候，不过，段麒瑞想起那个笑起来都很安静的女人，他还是爱极她的傻。
　　她的一生经历所有人、事、物的戏弄，老天故意和她开玩笑。
　　她不断遭遇背叛，却愿意相信每个人。她也许怨过恨过，却愿意为了他接收这一切。
　　他始终记得她说过，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做个大英雄，一个别人口中的好人。只是，没有选择。

　　白家老宅
　　秋风吹过地面的残值败叶，绿竹林中沙沙作响，也没惊扰小院中的人们。院中两位身穿黑白长袍的老者端坐在竹椅子上，手各执黑白棋子，正在落子。白袍老者先落子。
　　“那孩子还是心善。”
　　“还不是你这老汉儿鼓动的。”
　　“我还不知你咧，你就不想找人试试水？”
　　“哼！”
　　这两老头年纪不小，斗嘴也没忘记落子。不过两个人的这个棋子下得有点快，说话间就已经决一盘胜负了。
　　“你这又耍诈啊？”
　　“你哪只眼睛看见了？不服，再来！”
　　看来黑袍老人赢了一局，挑衅白袍老者。
　　“你个老不羞的，利用我孙子分我心。”
　　“赢就是赢了，你管我怎么赢得？”
　　“就下个五子棋，你老不休的出鬼，不下了！”
　　“哈哈哈...”
　　两个人从穿开裆裤就在一起同吃同住，没有谁更了解对方，对方撅撅屁股，就知道放的是什么屁。
　　所有的东西都在改变，不变的是他俩的心，他如他的影子，黑色，隐藏在他阳光后，才能为他抵挡住来自暗处敌人的冷箭，这几年，老伙计身体大不如前，想到传承，却发现，找不到能执掌这白家航母的舰长。
　　“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
　　“我还是想再看看他，即使他不是能担大任，我白家也不能亏他。”
　　“那是你白家欠她娘俩的。”
　　乱世用重典，盛极必衰。
　　这个看似辉煌无比的家族，子嗣繁盛，众人少了敬畏之心，每个人都没看到家族的兴衰。
　　家族人才缺失，老辈在，大人物给的恩情正在被消磨，正跟随历史的轨迹走向毁灭。
　　小辈人不知分寸，自己从别人抢夺来的那个孙儿是家族的兴旺保证，自己时日不多，锦城风云在眼前。
　　彼时，林中风乍起，卷起一圈圈人眼看不见的风圈，不知道里面有多少翻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