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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到流魂街(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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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抱着瓦罐,藏在两座危房间,蹲在阴影里,安安静静的等着。
瓦罐并非什么好东西,应该说,连正常的东西都算不上,形状难以描述,正是被现世的某些艺术家喜欢到发狂的“抽象”,不光滑的表面有些硌手,只能轻轻隔着布料托着。
一个蓬头垢面的青年男人踢着脚上的破鞋从这河边的一排危房走过。
她抱着瓦罐,蜷缩成一团,希望自己彻底消失。
那男人从她旁边走过,大大咧咧的吐了口痰。
她紧紧的抱着瓦罐,紧张的情绪使她双手不自觉用力,直到那不甚光滑的表面割破了本就纤薄不应用来做衣服的布料,割到她的手,她一时吃痛慌忙松手,却因为不小心擦着罐壁划过,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疼痛狠狠刺激了她的神经,饶是如此她也不敢叫出声来,不敢动,仍然保持原姿势蹲着。
[一点都不疼一点都不疼,他一会儿就走了……]
她闭上眼睛自我安慰,仔细听着那男人的脚步声转移注意力,不去想那还在流血的伤口。
渐渐的,那男人踢鞋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见了,她却顾不得疼抱着瓦灌冲到河边,把瓦罐扔进河里装满水又马上捞出来风一样的跑掉,水洒出来她也没敢减速,只是尽量试图跑的稳一点。
等她跑到前天才找到的安身的破屋时,罐里的水已经洒了小半,而她抱着瓦罐的手臂已经有大片浅浅的擦伤。
她小心翼翼的把瓦罐放到墙角,用手指蘸了一点润了润嗓子,又从旁边扯下原本应是窗帘的破布,盖在罐子上,这才开始处理自己的伤。
因为擦伤和流血,衣服有的地方已经贴在身上,她轻轻的扯着,不敢太用力,因为担心衣服被扯破,等到她把整了上身的衣服都脱掉的时候,她已经疼的快哭出来了。
流血的地方她尽量不动,因为她没有任何可以用来消毒的药品,只能让它自然结枷。其它的擦伤火辣辣的疼着,可她舍不得用水来擦擦,那大半罐水,用来喝尚且需要省着,怎么可能再用来擦伤口?她试图淡忘,可这样的自我催眠也许因为被她用的次数太多,已经不管用了,无可奈何之下,她开始舔自己的伤口。
舔着,舔着,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动物,一只狼狈不堪又弱小无能的动物,这样凄凉的想着,她终于哭了出来。
露琪亚,来到流魂街南78街的第9天,第一次从河边偷偷打水,第一次哭了出来。
生活对她而言,很难很难,她是一个人,因为她不敢贸贸然就和谁搭伴,因为她看的差不多了,无论大人还是孩子,都是偷窃,抢劫,而这些她还都接受不了,更不用说自己去做了,而且,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最后演变成互相残杀的残忍戏码,每天都在上演。
不过,无论她内心有多么美好的想法,她都想活下去,当她肚子空空的浑身难受的要死了的时候,她联想起这两天打探的消息,明白这是需要喝水了,而她什么都没有,也就是说,只能靠偷了。
她竭力告诉自己:霸占水源的想法是错误的,水应该是每个人都公平拥有的,他们无权独占,所以她如果去河边打一桶水是完全合理的。虽然她这样理直,却无法气壮,因为她也非常清楚:完全没打过架、完全不会打架的七、八岁孩子身体的她,不可能打得过任何一个成年男人。
第一次,打水的过程很狼狈,不过很快,水用完了,第二次、第三次……渐渐的,她在适应,她在变的坚强。
她已经换了七、八个罐子,最后终于弄到了一个轻便又光滑的竹筒,打水已经变成了没什么难度的事情,她轻车熟路的隐藏,打水,又迅速的逃离现场。
当然,她也有被发现过。
也许是因为事情变的容易了,她开始放松了,麻痹大意之下,没有去注意巡视水源的家伙,最后不得已丢下罐子,把它砸到追兵的头上,最后也仍然是在连续跑了二十来个路口才甩掉追兵。
想活下去,其实也很容易,不过衣食住行四样,“衣”没别的,她只能四处捡破布,死人的衣服她也剥过,当然她只敢剥最外面一层。“食”靠喝水,“住”很麻烦,至于“行”,这个78区所有人都靠走,她也一样。
她所住的地方其实是在不断更换,她只能找没人的空屋住,但这样的空屋既然她可以住,其他人自然也在觊觎,对于他人的抢夺,她非常识相,看起来打不过的成年人她就乖乖撤离,看上去还能打一打的小孩子她就不放手和人家打一场,输了就逃,赢了就占住不走。
打架,真的是一种奇妙的事情,它即可以帮助发泄苦闷、愤怒,也可以教育一个人变的更为坚强,更勇敢,更坦然,一切都很简单:打,或逃;赢,或输;打人,或被打。
她在打架中得到了勇气,输了不过就是被打,还可以跑,死不了;她也变的自信,或者说,从最开始的茫然无措中解脱开来,因为打架是有输有赢的事情,随着她打的架越来越多,她也汲取、总结了战斗的经验,比如攻击别人要有力,用手肘、膝盖这样能方便用力、能把对方伤的更重的部位打架;比如面对身材体重都比她高大的家伙,她可以用腿扫他们下盘,因为她本就身形小攻击目标小,这样蹲着对方向打到她就变的困难,而人高马大的家伙又往往笨重,不稳,扫下盘容易把他们撂倒。
偶尔,她也敢对一些看上去面黄肌瘦、软弱无力的成年人动手了,她不像先前那样绝对惧怕他们了。
渐渐的,她在适应这个世界,她在改变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