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那厮又打过来啦！》子泽

5、溧阳良氏 五

　　“山川地势，风土人情，统领之主，治军之将，粮草之数，兵马之盛，想必朝宗兄心中皆已有数。”颜巽右手轻扶玉盏，缓缓道，“却不知朝宗兄，是何想法？”
　　“汉川之地，地大物博，人丁丰茂。汉川之主褚擎于汉川之地扎根十数年，根深蒂固，且兵多将广。汉中之地亦然。”谢昪道，“只是汉中之主赵贺松年近六旬，又听闻称王之后骄兵奢战，身体似乎大不如前，而其族兄一直归居帐下，似有蠢蠢欲动之心，但凡赵贺松倒下，汉中必然生变。”
　　“汉中一旦生变，对汉中虎视眈眈的汉川褚氏，必然一举吞之。看来，这汉川褚氏日后将是谢氏的劲敌。”
　　谢昪看了颜巽一眼，道，“不错。这汉中与汉川皆是兵强马壮之地，倘若被褚擎一举吞并，日后这中原腹地，便是褚擎的天下。所以在我晋安谢氏强大之前，决不可让褚擎吞并了汉中赵氏。”

　　“朝宗兄难道心中已有打算？”颜巽修长而白皙的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掌中玉盏，道，“可是朝宗兄莫要忘了，燕王与司马毅的大战还未决，京都之地尚未定下，与京都成连襟之地的晋安，眼下也是岌岌可危啊。”
　　“我倒是奇怪了，谢候与长公子还在晋安内毕恭毕敬据守着，怎么你这二公子偏偏有胆子巡游四方？就为了亲自丈量这中原腹地？”

　　谢昪闻言，薄唇轻抿，继而轻轻扬起，露出一抹成竹在胸的淡淡笑意，“不知敌，何以取敌？汤都大战未决又如何？待凛冬过后，冰雪消融，燕王萧寰与大将军司马毅迟早一战，无论他们哪一方胜败，届时，便是我谢氏趁机一举攻下京城之时。”
　　“待我谢氏攻下汤都，以晋安为营，进而攻下西北燕地，郴江以北的百万里山河，便尽归我谢氏所有。届时，将中原腹地山川地势熟记于心的我，又焉知攻取不下这广袤的中原腹地？”
　　“我早已知晓你胸怀天下，有经天纬地之才，却不想，你竟这般早的将目光放在中原大地之上。谢昪啊谢昪，你这般胸怀远大，叫靖之汗颜呐！”
　　颜巽抬手掩胸，丹凤双眸露出一丝苦恼之色，“万一靖之的能力，配不上你这经天纬地之理想，可怎么办？”

　　看出颜巽的揶揄之意，谢昪作势就要将玉盏砸他。
　　颜巽连连摆手，“别，别。说一句还不成？我知道你胸怀远大，可你莫要忘了，谢氏眼下还未曾崛起，即便谢氏崛起，你谢家兄弟三人，你怎知谢候一定传位与你？”
　　谢昪闻言，放下了手中玉盏，星眸闪过一丝深意，“此事你不必忧心，我心中有数。”
　　“那好，我不忧心此事，我且问你，下一步作何打算？”颜巽道，“你亲自丈量了汉川与汉中，下一步莫非又要丈量江南与江东？眼下江南良氏与江东刘氏在九江郡以东的衢州城鏖战。战火弥漫，可不是你能随意踏足之地。”
　　“我知道。”谢昪道，“汤都这场大战两月之内不会妄动，所以我尚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勘察江南与江东的兵力。”
　　“江南良氏之主良嵩，我了解的不多，只听说他称王之后，便与江东一直鏖战，接连取下三座城池，眼下攻取的衢州城，是郴江与漓江的交汇之地，乃江上重城，亦是江东的重要隘口，一旦攻下，便可以衢州为辅，攻陷江东。所以衢州一战，至关重要。”
　　“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谢昪道，“等。眼下江东与江南势同水火，这场大战之后，江东江南孰强孰弱，我便可知晓，也可从此战之中，了解他们的用兵之道与兵马之数。”
　　颜巽盯着谢昪看了片刻，突然朝他竖起了大拇指，“英明！”

　　溧阳城，良王府。
　　良第与旬钰一行人快马赶回王府时，已近酉时。
　　刚进大门，就见府内上下人来人往，形色匆匆，王府的掌事官邢基见到良第与旬钰一行人出现，当即迎上前来，拱手道，“少主您可终于回了！”
　　良第见他面色急中带喜，便道，“邢伯，怎了？出了何事？”
　　“回少主，是夫人。夫人她……生了。”
　　“什么？母亲生了？生的什么？算了，我自去瞧。”说罢便越过邢基，急急忙忙往内院而去。
　　旬钰也被这突然的消息震惊，跟上良第的脚步大步而去，身上银甲簌簌，自带凛然之势。
　　进了内院之后，一行人一路直奔颍川堂。堂外的嬷嬷见到良第出现，迎上前来恭声道，“少主您可终于回来了，方才夫人生产之时，有些许难产，稳婆稳了许久才稳住，夫人一直说想见少主一面，少主您快进去看看罢。”
　　良第连连点头，“多谢嬷嬷，我知道了，这便进去。”说着抬手掀起门帘进了正屋。
　　旬钰抬脚准备跟上，想了想后，又收回脚步，恭恭敬敬的候在门外。
　　青禾原本也打算进去，想了想，也跟着候在了门外。

　　良第入了屋内，就见良招怀中正抱着用红色布裹包裹着的婴孩，轻轻摇晃着，樱唇轻轻翕合着，似乎正念念有词。一身淡粉夹袄的良盼与一身鹅黄夹袄的良念这会儿也围在榻前，一脸开心的看着良招怀里的婴孩，铜铃般的眼眸闪烁着稀奇的目光。
　　听到门口处的动静声后，良招率先看了过来，见是良第，当即露出喜色，朝围在榻前的良盼与良念道，“三妹，四妹，快看，谁回来了？”
　　良盼与良念跟着看过来，见到良第后，两人一脸高兴的跑了过来，拉着良第的左右手道，“大哥，大哥回来啦！”
　　“三妹，四妹，乖啊！”良第挣脱了良盼与良念的小手，轻轻拍了拍她们的肩膀，柔声道，“小弟需要安静，你们乖，出去找嬷嬷们玩啊！”
　　良念听着嘟了嘟嘴，轻轻摇晃着扭着牛角辫的小脑袋，似乎有些不愿意出去。良盼有八岁，比良念懂事一些，这会儿听了良第的话，眨巴着一双铜铃大的眼睛点了点头，“好，大哥。我们去找嬷嬷玩。”
　　说着，就拉着心不甘情不愿的良念撩开门帘出了正屋。

　　这时，良招抱着婴孩小心翼翼地从榻上起了身，往良第身前缓步而来，一脸喜悦道，“哥哥你终于回来啦！你不知道，就你出去的几个时辰，母亲便生了。”
　　良第方才已经听到，这会儿也不甚惊讶，上前一步道，“生了？甚好，让我也看看咱们的小弟。”
　　“什么小弟？”良招不高兴地瞪了她一眼，道，“是小妹！母亲又给我们生了一个妹妹。只是母亲不知怎的，似乎不大高兴，这会儿在里屋躺着不发一言呢。”
　　良第：“……”
　　良第有一瞬间的怔愣，片刻后，才不可置信地道，“你说什么？母亲生的是妹妹？”
　　良招点了点头，“是啊，是妹妹，说起来，跟我们也很像了，哥哥你看。”说话间，将怀里的婴孩抱到良第身前来。
　　良第低头看了一眼，良招怀抱里的婴孩皱巴巴的小脸满脸通红，跟个小猴子一样，哪里看得出来长得像谁？然而她此刻心中惊涛骇浪，哪里还顾得上多看，看了一眼后便朝良招道，“你先抱着小妹，我进去看看母亲。”
　　言罢，也不等良招反应，便抬脚步履匆匆的进了内间。

　　内间铺着锦被的木榻之上，郑氏侧身朝内，覆在身上的牡丹纹锦被随着她婉约的身形微微起伏着。因为面朝内榻，看不清是睡是醒。木榻末端的案几之上，则一应摆着铜盆，面巾，舆桶等物。
　　良第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她看着郑氏掩在锦被之中，似乎消瘦了许多的背影，轻声唤道，“母亲，您醒着，是吗？”
　　榻上的身形微微一颤，半晌，方缓缓转过身来，额间绛紫色的抹额之下，因为方才的生辰而经历一场生死难关的眉眼满是憔悴之色，这会儿见到良第，张了张口，半晌方有气无力道，“帽哥儿，你回来了。”

　　良第望着这样的郑氏，心中有些不忍，然而终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微微压抑着声音道，“怎么回事？母亲？您不是说这一胎会是男胎吗？您不是说这一胎会生一个弟弟，来接下我这世子之位的吗？”
　　“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郑氏看着良第，满眼无奈道，“那些个医士一个个笃定了，说我这胎诞下定是男胎，谁曾想……帽哥儿，是母亲对不住你啊！看来是老天注定，让我郑懿俪这辈子便是无子之命啊！”
　　良第看着郑氏憔悴的眼角处无声滑落的泪痕，想到自己原先设定好的大好人生就此功亏一篑，一时悲从中来，半晌，道，“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母亲您……难道打算让我一直这般装下去吗？”
　　郑氏闻言，原本憔悴而无神的双眸陡然睁大，带着一丝厉色扫向良第，“一如既往！帽哥儿，你若想我们母女四人平安稳健，你便只能如从前一般，当你的良门世子，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