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人鱼记事录》陆唔

1、一幕

　　这里是Z市齐张区最破落的地方，到什么份上呢？就两排二层小楼立在那片‘荒野’中，像是一块膏药贴在这个城市的腰眼上，不美观也不舒服，上头下了好几次拆迁令，血红的拆字横七扭八地盖了一层又一层——可还没拆。
　　它依旧顽强又固执地贴在这里。
　　“好邪门。”过路人发出感叹。
　　“怎么还不拆？影响市容。”
　　“说过年后就拆。我看玄。”

　　赵臻搬到这里后，才发现这里也没大家想象中那么邪门。
　　一楼向阳的房间，里头也算干净整洁，赵臻把自己的行李箱拉进房间，表示满意。

　　廉价的房租吸引了许多‘低端人口’在这里租房，有起早贪黑卖煎饼的夫妻，有带着五个女儿等丈夫归家的妇人。剩余的大多数是小夫妻两人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丈夫们在城市另一边的工地上，每栋高楼上都有他们的汗液，妻子们在家接了一个刺绣工厂的活，绣一双拖鞋十五块钱，一对鞋垫五块。
　　每日早饭过后，便三五一群坐在一起，一边谈论家长里短，一边飞快穿针引线。
　　组合起来是一种热闹的烟火气。
　　当然，这烟火气在某种程度上，怎么说呢，也不是让人那么愉快。

　　赵臻搬来第二天，洗了衣服晾在楼道上的铁丝绳上。
　　一个包租婆式发型的微胖妇女向赵臻走去，一身浅粉色的睡衣让她看起来丰腴不少。

　　“小姑娘，你新搬来的吧？看你怪脸生的。”
　　“嗯，昨天刚搬来。”
　　“我就住在门上贴了范冰冰海报那个，看到了吗？看你年纪轻轻的，是不是大学生啊？和男朋友合租的吗？”妇女露出一个‘我都懂’的笑容。
　　赵臻摇头：“不是，就我一个人。”
　　“哦？怎么一个人啊？是和同学有矛盾还是工作上被人排挤了？”

　　有可能赵臻真的想找一个人说话吧，她把两件衣服晾完，转过头看着包租婆发型叹了口气。

　　“和寝室人有点不合，所以就搬出来单独住，这里房租便宜，骑车二十分钟到学校也还行。”
　　“小姑娘家家的，和室友有矛盾说道说道就行了啊，你们这些孩子啊，什么合不合，大家都忍忍不就行了吗。”
　　赵臻顿了下：“忍了三年了，忍无可忍才搬出来的。”
　　“这么严重啊？啥事啊。”

　　赵臻想了下，其实日子如常，她只是不想再忍受三个室友了就脑袋一热搬了出来，估计她搬出来室友也轻松了不少——在她们眼里，她可是一个怪人。

　　赵臻笑了笑：“也不算有事，就换个环境。”
　　“你们年轻人的事，我也不太懂，反正你住在这，要是有什么需求就来找我，我姓张，我也比你大，叫我姐就行。”
　　“好的，张姐。我叫赵臻，你可以叫我小赵。”
　　“好，小赵。那个小赵啊，”张姐忽然换了副神秘兮兮的表情，“那个……你隔壁住的那个女生，年纪不大好像是干那个的……你平日里也就别找她。”
　　赵臻：“啊？什么？干哪个的？”
　　“就是那个吗，听人说，看到她几乎每天晚上都带不同的男人回来住，怪恶心的。”张姐表情嫌恶，“不知道她父母知不知道，我要是有这么一个女儿，我肯定羞的跳河。”
　　赵臻明白了，‘她’是特殊服务行业的。

　　年纪小还做这一行，原因也无非那几种——被迫、缺钱又或是虚荣。

　　赵臻说了声知道了，就进了自己的小房间。
　　张姐扭着身子回去了。

　　房子门窗单薄，还都是木的。赵臻晚上都不敢怎么睡觉，在单人床头放了根铁棍，以防万一。
　　房子隔音效果也不行，隔壁小夫妻吵架声时断时续地传来，他们用方言吵的，听不出是南方还是北方，聒噪的像是两千只鸭子一样。后面还有小孩子的哭声此起彼伏，夜晚要比白天热闹不少……赵臻有些后悔搬出宿舍了，至少晚上的宿舍是安静的。

　　*

　　赵臻上完早课回来，就看到张姐和两个女人坐在房门前一边绣着鞋垫一边话着家常，看到赵臻，张姐很热情地招呼她。
　　“小赵啊，快过来，课结束了？”
　　“嗯，今天没课了。”赵臻把自行车推了过去。
　　“这是刘姐，这是王姐，这个是小赵，就是早上给你们说的和室友不和新搬来的大学生。”
　　赵臻扯出一个笑，僵硬地和刘姐王姐问好，同时，暗自庆幸自己和张姐说的不多。
　　“小赵，你和室友好歹一起住了三年了，大家都磨合的差不多了吧？大学生的素质还是可以的，应该没有什么小偷小摸的事，想当年我们住大杂院的时候，一不小心就能把吃饭的家伙给丢了。”王姐忆起当年。
　　刘姐不甘落后：“小赵，住在这里你也得小心，贵重物品要放好，刘马哈可是个惯偷了，咱们这种黑锁子，压根就难不住人家刘马哈。”
　　赵臻真心道谢：“谢谢王姐刘姐，我知道了，我会放好的。”

　　“那个小赵，张姐是不是给你已经说了，你隔壁那个姑娘，咳咳……反正你是个大学生，我们都喜欢你，你别和她走太近，小心沾染上脏病。”王姐又好心地建议道。
　　赵臻没说话。
　　刘姐叹了口气，换了话题：“真不知道我家那两个混小子能不能考上大学，要是万一考上了，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张姐切了声：“生了两个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那个刘芬华的儿子开挖掘机一个月五千多呢，比一些大学生工资都高，上不上大学也就是一张文凭的事。”张姐叭叭说完，一瞥眼看到赵臻，话头又转了下，“当然，那些好学生出来，那可是国家的栋梁，小赵你说我说的对吧。”
　　赵臻：“我说你说的很对，那我先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回房间了。”
　　“去吧去吧。”

　　赵臻一觉睡到下午，点了个外卖配送费竟然就要七块，她又想搬回寝室了。
　　吃了外卖的赵臻接着睡，晚上本来睡的迷迷糊糊，隔壁传来的声音忽然让她清醒了。
　　是暧.昧的声音。
　　是从‘她’房间里传来了。
　　赵臻蹭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正准备从床上下去，这才回过神来。
　　这也没她什么事，她这么激动干什么。

　　重新躺回床上，赵臻有点睡不着了，隔壁房间的声音再压抑还是能传过来。而这个小姑娘，是多小呢？十六？十八？还是二十？她为什么要做这行呢？家里穷还是想过轻松的日子？这个小姑娘长什么样子呢？
　　赵臻脑袋里乱乱的，满脑子都是这个年纪还小却做了这种事的小姑娘。
　　如果不是张姐她们给她强调，她或许都不会在意隔壁住的什么人——这就像那个农妇的故事，国王再三强调让她别去揭开盖子，她最后还是揭开了盖子——一只老鼠跑了出来，然后奢华的生活也随之消失了。
　　她没什么奢华的生活消失，光脚的怎么会怕穿鞋的，赵臻决定明天找时间和这个姑娘见一面。

　　然而赵臻第二天大清早起来，那个姑娘已经不见了，隔壁房间的门窗紧锁，好像昨夜只是赵臻做的一个梦。
　　赵臻今天没课，拿出被子晒，早饭用昨天买的面包充了充。
　　早饭时间过去，张姐那些拿出鞋垫和拖鞋又开始新一天的工作。
　　赵臻听到她们谈起了那个姑娘，语气都是鄙夷。

　　“一天能赚好几百，好几千有什么用？还不是卖肉赚的脏钱，给我我都不要。”
　　“一天真赚那么多啊？比我们绣一个月鞋垫都多……啊。我最近手肿，一天就只能绣三双半鞋垫，我们那口子回来都说我了。”
　　“哈哈哈你别告诉我你想去干这行？你奶.子都掉地上了哪个男人喜欢你这款？要我说，还是张姐，你看那身材，前面大后面翘的，啧啧，一天肯定能转赚不少。”
　　“去去去，说什么糊涂话，小心我剪了你们的舌头，咱们赚的钱是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花着也踏实，那种钱，呸呸呸，你们以后别在我这边说了。”
　　“不过人家躺着赚钱是真的舒服。”
　　“王翠琴，你再说你就给我走！”
　　“行行行，姐你别生气了，咱们不说她不就行了嘛，这地方这么多人，干啥非得说她啊，怪埋汰的。”
　　“知道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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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臻听了小会，默默端着凳子进了房间，然后骑车出门了。
　　点外卖太贵了，她不如买锅盆调料什么的，自己做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