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以适

3、第 3 章

　　3.

　　顾蘩与祁采从徐海泽那里出来，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祁采问他想吃些什么，顾蘩如临大敌地坐在副驾驶座上，有些逃避要与他一起吃晚饭。

　　“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来挑一个自己想吃的。”祁采劝了他半天都没办法，索性“强人所难”一回，把问题甩给顾蘩。
　　面对计划之外的问题与刁难，顾蘩应付地已经很熟练了。他从祁采他们郊外的房子出来，身上什么也没带，但他明白祁采是想尽量拖延时间，若没有中间出来找徐海泽的这么一茬，他现在大概已经拖着行李箱走的远远的了。

　　“祁采。”他好看的眉毛向内微微皱着，顾蘩竭力鼓足了勇气道，“你不可能永远像这样将我护在身后。”
　　“我知道。”祁采忧心忡忡，“但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不会那么快到来……小蘩，没有我在，你有办法自己面对生活中的一切吗？人类就是群居性动物，你不能仅仅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就去贸然尝试而一点防备也没有。”
　　顾蘩听他这样说过不下五百回了，他耐心回应着，“祁采，不然我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呢？这不是什么好奇心，你只是不相信我已经准备好了。”
　　“那你证明给我看，我就相信你。”祁采道，“Giant的那个比赛，个人赛冠军能有三百万美元整的奖励。”
　　顾蘩点点头，他知道。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拿到，那么我……我也会放心一点。”

　　顾蘩听了，道，“祁采，你究竟是怎么判断的？之前说钱不可靠的人，分明也是你。”
　　祁采丝毫也不觉得违和，他镇定自如，“那要看是谁在用！给我的话，那肯定是不可靠的。”
　　“你又不是纨绔子弟，怎么就不可靠？”顾蘩随着他的话淡淡地笑开。他以前不太能明白普通人的“自嘲”行为，从字面意义上理解，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该附和还是反驳。他总是说错话，也总是无话可说，到最后，索性装聋作哑，一声不吭。
　　但他与祁采相处的多了，也终于可以体会一二。在艰难的生活中，这也算一种消遣。毕竟每个人都孤单，在等待他人的问候与安慰前，不如先鼓励自己前行。

　　直到顾蘩终于确认了祁采话中的含义，车窗外的天都暗下来了。路灯与大厦的霓虹灯投进车里，映在祁采身上，像一场流光溢彩的杂糅……只是不衬祁采的那张脸。
　　顾蘩一动不动地盯着眨了眨眼，这才慢慢收回了嘴角的笑容。
　　祁采长得太像他的父母亲，而他只要一见到这张脸，便能轻而易举的能回忆起曾经那些无边的恐惧，怎样也无法摆脱，就算那些已经离他太远太远了。
　　顾蘩乖巧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祁采若是不主动开口与他搭话，大概只能依靠呼吸声判断他是否还活着。

　　到别墅时候已经过了饭点了，祁采到底是饿了，急的在厨房团团转。

　　祁父祁母不在的时候，祁采自己会下个面之类的权作填肚子。但一捎上顾蘩在的时候，只下个清汤挂面，总让他觉得十分羞愧。
　　这样的东西，怎么能拿给顾蘩？

　　但顾蘩自然是注意不到这些的，在祁采苦恼万分的时候，他从自己的行李箱里取出了游戏耳机。
　　“祁采，我上一下游戏哦！”
　　顾蘩在厅里喊他，只能听见厨房方向传来那人不冷不热的一声嗯哼。顾蘩捏着耳机的头梁，定定朝厨房那边看了好一会儿，还是轻轻放回那张镜面一般的大理石桌面上。
　　他的身影倒影在上面，一闪而过。
　　他喊着祁采的名字走了过去。

　　……
　　房门被“笃笃”轻敲了两声，饭点过了一半，荣霖总算是从琴房走了出来。
　　荣家的老管家是荣老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姓傅，一辈子都照拂着这一大家子人，直到荣老夫人过世，才被荣老爷劝着开始慢慢放下身上的工作。
　　可放眼整个荣家，唯有二人是他放不下的。一个是荣老爷，另一个便是荣霖。

　　荣霖脾气不好，却又天生带上了骨子里容易念旧情的坏毛病，一投入便没完没了。尤其是在琴房的时候，总是得靠傅管家来提醒他时间，其他人去了，不论是谁来，他都会发脾气，一向如此。
　　傅管家仍是一身的黑色白衬衫燕尾服白手套，他十年如一日保持着荣家的礼仪，只是动作不比年轻时候敏捷。他恭恭敬敬上前，替荣霖拉开了门。

　　“傅叔。”荣霖的声音没什么情绪，累或是愉悦，也听不出疲惫，“我在里面待了多久了？”
　　傅管家数量地打开怀表，“五个小时三十九分钟。您下午从湖边回来，就一直在里面。”他的话音一顿，“您饿了吗？”
　　“嗯。”
　　练琴总是消耗体力的，荣霖不爱到餐厅与家里人一起吃饭，每次陪着他的，也就只有傅管家。
　　傅管家不疾不徐地跟在荣霖身后，替他重复着做一些明明荣霖自己做也可以的小动作。例如开门关门，甚至只是拉开帘子开一扇窗，再将桌上的茶杯递到荣霖的手上。
　　屋里亮着偏暖色的灯，除却杯盏瓢盆偶尔发出的清脆碰撞声，再无任何声音。晚饭过后，荣霖按照他自己的惯例，就是帮忙着手处理一些家族企业里的东西了。傅管家在门口陪同着，会一直站到荣霖准备去睡觉。这时，除了书页翻动的声音，屋里总还会有一些别的声音。荣霖的浴室自带音响，循环播放的，是柴可夫斯基的《四季》。直到傅管家关了大灯，道了晚安推门出去，荣霖的这一天才算是落幕。
　　刻板的，连多余的声音也不必有。这是他所选择的。

　　可跨越了几公里外的城郊别墅区，对顾蘩来说，他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选项。

　　“祁采，我觉得……”
　　“你不要说话。”
　　“可即使是你不让我说话，我还是想表达一下我对这盘东西是不是真的能吃的忧虑。”顾蘩道，“你煮碗面就可以了，像以前那样。”
　　祁采皱着眉正在用锅铲将粘住的菜叶子扒拉进垃圾桶里，“就让你不要说话了……再说那面，我吃的都觉得腻了，你怎么一点也不会觉得？”
　　“其实味道是不尽相同的。”顾蘩道，“而且可以吃饱。”
　　“就没有其他的优点了吗？”祁采挠挠头，只得重新换了口锅，装水重新煮面。他问站在一边看着火的顾蘩，“你平时也不会做饭，在学校里是怎么过的？”
　　顾蘩道，“食堂也很好。”
　　“听说音乐学院的食堂很糟糕，也亏得你说它好。”祁采的表情开始不解，他自己是尝试过的，自然有权利发言。
　　“味道是不尽相同的。”顾蘩还是重复这句话，“我觉得都挺好的。”
　　祁采静静看了他一会儿，没有说话。他打发顾蘩去玩儿会儿游戏，自己则转身到水开了的锅前，也不顾他们两个人吃不吃的完，没头脑地将一大碗面条丢进去。

　　他认识顾蘩逾二十年，知道他所有的详尽情况，从身体健康到大脑，无一不晓。
　　像顾蘩这样的人，天生便不具欺骗的能力。他们总是竭力去模仿别人，像是演戏一样，而且演到半途，总会被人发现破绽而不自知。

　　顾蘩从向来非黑即白的祁采身上学会的第一句谎言，也是他学会的唯一一句谎言——

　　“我觉得都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总之……这是一个正经的故事
这篇一定要写长一点儿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