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以适

13、第 13 章

　　13.

　　这夜空中的月光黯淡地几不可见，米德加尔巨蟒蛰伏在湖边，不安地蠕动着，吐着信子。诸神的黄昏到来时，它将激起滔天波浪，淹没一切。
　　顾蘩捏着琴向前，脚步一瞬也不曾停过。他静静地呼吸，宛如一个正常人一般思考着，又被风声与水声打扰，要去赏当下风景起来。
　　米德加尔巨蟒一般居于海中，他以庞大的躯体环绕整个世界，又以嘴衔着尾巴，象征永恒。
　　这样的永恒是罪恶的吗？
　　Giant世界中并不存在永恒。光不是永恒的，长夜不是永恒的，玩家们的乐器存在磨损的可能，甚至于连米德加尔都从深海中出逃，隐蔽在这样深的丛林中，默默地承受着自己心底的躁动。

　　离湖边几十米的距离，顾蘩忽然停驻。
　　他身边环绕的萤火虫也像感应到了什么似的，纷纷四散飞起来，更有大胆的已经绕到了紧闭着眼的米德加尔巨蟒身边，打着旋儿转着。
　　顾蘩将琴架好，落弓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那曲子悠扬舒和，如同时光翩然而过，又像是美人的轻声私语。
　　是《Playing Love》。

　　Shadow实在是太静了，可这琴声却一点也不令人感到突兀。它空灵而纯澈，似乎早就和风糅合在一起了。米德加尔巨蟒摇晃了一下身子，像是换了个姿势。这首曲子是《海上钢琴师》的配乐，然而，改编的部分却也很是明显。这样的变幻并未使得这首曲子变得欢快，却又让人隐隐觉得，怅然若失的部分被分离了，连剩下的忧伤都只有几分，多的却是令人安静的情绪。
　　顾蘩这样显然不是临时起意的改编，他决定以这首歌过任务，落弓的那一瞬，不知怎么的想起了毕业前的一次小测。
　　那时，他选定的曲目便是这首《Playing Love》。一曲终了，系主任亲自走下来问他，这首曲子是谁改编的。
　　“是我的同学，徐闻达。”顾蘩放下琴，拿了纸笔，老老实实地回答。
　　系主任已经年近花甲了。他点点头，“嗯……但是，我听了大半辈子的《Playing Love》，这是第一个舒缓却不曾让我感到悲伤的版本。除了改编外，你的情感也很不错，控制的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顾蘩。”
　　“顾蘩同学，你能跟我们讲讲，你在演奏曲子的时候，是以一种什么样的情绪来展现的吗？”
　　冬日的午后，教室内大部分学生还在等候区等待。徐闻达也在其中，他听着周遭窸窣的讨论声响越来越大，顾蘩却眼神朝下，久久不曾动笔，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顾蘩是他的舍友，比起旁人，他多多少少更了解他一些。在外人面前从不吭声的顾蘩，其实声音特别好听。

　　老师们都对顾蘩的“特殊情况”报以最和蔼的态度，尤其是系主任。他一直淡淡地眯着眼笑着看向顾蘩，不催也不急。
　　顾蘩像是终于找到了答案，他低头刷刷写起来，“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
　　“哦？小时候吗？”
　　“我在半山腰上，从我的视线能看见对面居民楼住宅的景象。他们开着橙黄色的灯，每家每户都在过着不同的生活。而这就是我的感受。”
　　……
　　琴声尾音落下的时候，米德加尔巨蟒终于睁开了眼。它挪动着身体，像个休息够了的旅人终于有了力气。它在等待这样美好曲子的演奏者从丛林中走出。
　　萤火虫群又迅速跟着顾蘩上前，没有规律地在中间打转。
　　顾蘩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任务带领者是西芙，任务对象是米德加尔巨蟒，但任务的结算者其实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当他走到足够接近时，从米德加尔巨蟒的躯体背后遮蔽的还有一个人。他迈着不疾不徐的步子走出来，笑着挥挥手与顾蘩打了个招呼。

　　“你好啊，年轻人。”
　　他对着顾蘩自我介绍道，“我是巨人法布堤（Farbauti）与劳菲（Laufey）的儿子，主神奥丁（Odin）的义兄弟，洛基（Loki）。谢谢你刚才的音乐，使我终于有了离开的理由。”

　　顾蘩看着他高耸的鼻梁与魅力深邃的眼眸，一时间没有接话。洛基有一头齐肩的黑发，将他本人这个“伪善”的形象支撑地愈加特别起来。Giant将这个明明身为恶作剧之神与恶神的人物制作的如此美型，实在是太凸显他们欲招揽更多女玩家的本心。
　　顾蘩将对话框拉出来，“洛基，是什么样的理由，你可以告诉我吗？你为何要离开这个大陆？”
　　洛基见他不张嘴说话，只是以对话框来交流，一下子又开始动起脑筋来。他对顾蘩道，“我可以将这个理由告诉你，但相对的，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已经听腻小提琴了，我希望能听见更加美妙的歌声。”
　　“抱歉，洛基，我不能答应你。”
　　“那我也不会告诉你理由。”洛基扬起下巴，似乎很是得意，“这样的话，你也取不了这湖水，得不到你想要的Soil的弦了。”

　　见顾蘩不回答，洛基对自己的威胁更加地胸有成竹了，“是西芙让你来的吧？你忍心让她失望吗？”
　　顾蘩看向洛基身边的米德加尔巨蟒，对洛基的话像是充耳未闻。
　　“它怎么了？”
　　除了挪了个身子让洛基露面，方才顾蘩与洛基对话时，米德加尔巨蟒一直没怎么动。
　　洛基皱着眉，低头看了看身边的米德加尔巨蟒，“它没什么事。”
　　“洛基，它是‘永恒’。”顾蘩的神色有些严肃，“‘永恒’不代表气息奄奄与孱弱。你们到底为什么来这里？又为什么不肯离开？”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在等一个‘理由’。”洛基的计划没成功，眼眸中便有一丝不满，“《Playing Love》，这首曲子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对。”
　　“其实，我也不是第一次听见了。”洛基脸上有不甘的神情，“有人与我打赌，说下一个演奏的人必定也会弹奏这首曲子！我不相信，便一直在湖边等……等着看这个赌局到底是谁赢了。”
　　顾蘩心底涌起一分无奈。这个洛基真的是那个恶神吗？会不会太好骗了一点？

　　“那你现在终于有了理由了？”
　　“是啊。”洛基笑了笑，他拍拍身边的米德加尔巨蟒，“因为我终于意识到了，我们走了太久了，它在想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