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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无罪推定 ...

  •   “你知道怎么把脉吗?”陈药师听到声音,走到收拾东西,正好看到陆久走出来,压低声音扯着她问道。

      虽然觉得不大可能,这孩子只是山中采药人的孩子,认识药材再加上识字还略通医术,真能捡到这么一个学徒陈修德觉得自己怕不是烧了高香。

      “以前我娘有教过。”

      陆久看陈药师焦急的神色,略一沉吟便说道。

      这句话是真的,没有半点虚假。

      很久很久之前,还是她叫纪真这个父母所给的名字的时候,她的父母是大户人家负责种药的仆役,主家世代行医,他们这些仆役经常被带着出去帮工煎药什么的,耳濡目染之下,自然也学了点,她就是在那个时候会的皮毛,现在对救人也不算精通。

      陈药师很是惊喜,问了她望闻问切地几个问题,她一一回答,陈药师一边听一边点头,连连说了好几个好字,让陆久背上药箱,跟着他去。

      面对陈药师,那马姓仆役倒是恭敬,只是眼神在陆久身上转来转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陆久今天出门得早,此时还是中午,太阳挂在天上明晃晃的,却没有一点温度。

      陆久不久前就见过将军府的大门,比起周围的其他人家,确实是气派得不得了,但对于一个将军来讲,其实有些简陋。

      一进门,就有人带路,那马姓仆役被人拦下,他自己也不怎么愿意见到将军夫人的样子,一眨眼就跑没影了,陈药师和陆久被人在眼睛上蒙上黑布,手中牵着一条绳子,七拐八拐地转了几个弯,耳边才响起轻轻一声到了。

      陆久疑惑,哪怕是进皇宫也不会有这么多的防备,难不成这将军府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有人接过他们手上的绳子,搀扶着他们跨过每一道门槛,等脸颊上再也感受不到外界的寒风,陆久知道,他们到了。

      这间屋子里很亮,光照极好,里面应该有火盆烧着炭火,鼻尖传来一股淡淡的香气,味道温和,应是木香。

      房中非常安静,扶着他们的人也悄悄退下,陈药师没有说话,他应该是之前就来过这里。

      没有人给他们解开眼睛上蒙着的黑布,这时房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在这静谧和诡异之下猝不及防。

      “那边的小姑娘是?”说话的男声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其次是嘶哑,这是个在战场上发号施令的人的嗓子,陆久几乎可以想象出来,这是个极为威严的男人。

      他话音刚落,陆久感觉到正在自己兜里睡觉地白芨猛然挣扎起来,那力度就像是面前的人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陆久按了她一下,结果白芨挣扎得更厉害了,不知道她在发什么疯,但面前的场景他不管发什么疯都非常地不合时宜,陆久开始有些不耐,再这样下去会被发现,被发现自己带着只老鼠的后果太不可控,于是陆久警告性的掐了白芨一把,再敢动就掐死你的意味非常明显。

      白芨不知道是不是被掐疼了,终于冷静了下来,这一切发生的速度极快,陆久听到陈药师回答:“她是我新收的弟子,逃难到这边,之前便在药房做学徒。”

      “这样。”男人没说什么,然后对陈药师开口:“你先来把脉试试,实在不行就让你这个女弟子看了再转告给你,荷香。”

      “是。”一个温柔的女音响起,有人走过来,扶走了陈药师,陆久鼻尖嗅到淡淡地香气,应该是将军夫人的那两位贴身侍女之一。

      过了不久,陈药师说:“从脉象来看问题不大,剩下的可否让我徒儿代劳?”

      “可以,荷香,送陈药师出去,荷叶,你把这个姑娘带过来,可以解下眼罩。”

      等陈药师的脚步声远去,将军开口:“我不在意你叫什么名字,但我有的是办法可以让你消失,你无论看到什么,出了这个门,一个字也不许提。”

      陆久点头表示知道。

      这才有人上来扶着陆久,她们应该是穿过了一片轻纱又穿过了一片珠帘,停下之后荷叶解开了陆久蒙眼的黑布,她闭着眼,适应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眼睛。

      她面前是一张巨大无比的床,非常巨大,可以躺四五个人也不会拥挤的床,这张床上只躺了一个人却显得非常狭窄,床边上坐着一个男人,面上有一道狭长的伤疤,丹凤眼,留着络腮胡,坐着就有陆久现在的身高,充满了男性的魅力,应该就是那位将军,他时不时低头看床上的人一眼,温声说些什么,再转过来面对陆久,语气中只有冰冷肃杀。

      “不该问的别问,做你该做的事情。”似乎是看陆久的样子还算镇定,将军看她还比较顺眼,语气也柔和了些。

      陆久走上前,一见到床上的人,她之前对将军府防备如此森严的问题就有了解答。

      从某种意义上来讲,一个将军,有这么一个正妻,将军府有这么一个女主人,确实是很见不得人的事。

      因为正常人见到将军夫人的一瞬间,一般会有一个十分失礼的想法——这将军夫人是不是使了什么妖法,不然怎么可能到现在还没被休,就算是猪妖成精也没这么胖啊!

      是的,如果要描述将军夫人,那就是胖,很胖,非常胖,几个人加起来也不一定有她胖。

      在这个年代里惊世骇俗地胖。

      那张床上几乎只能见到一个球形,又盖着厚厚的棉被,像极了正在发面的白面馒头,从被子顶端露出来的脑袋能看出来,将军夫人在胖起来之前应该是清秀的小家碧玉类型的长相。

      陆久用目光飞速扫了周围一遍,发现附近侍奉的人虽然不多,但也不少,之前出去的荷香已经走了回来,静静立着,应该就是之前成衣店老板娘所说的将军夫人救下的姐妹了。

      而除了将军夫人身边这两个姑娘之外,其他人一眼就能看出,不是瞎,就是哑。

      陆久走上前去,先给将军夫人道了声好,再给将军道了声好,在这个将军眼中,他的夫人无论什么样子,恐怕都如珠如宝。

      见陆久不仅没有异色,还面色如常地首先给将军夫人打招呼,将军的脸色稍稍好了些,他从夫人身边挪开一点点,示意陆久上前来。

      “夫人,我想给您诊断一下,请问可以吗?”陆久活了这么多年,别的不敢说,至少见多识广,看人非常准,她一眼就瞧出来这将军恐怕是个处处以夫人为先的,这夫人的情况一次都没传出过这个院子,不然以成衣店老板娘什么都敢往外倒的嘴,这全五月庄的人不得都知道了?

      将军夫人看着面前这个小姑娘,觉得她挺特别的,她平日里交流的人不多,她也知道,将军是为了她好,怕有人在背后碎嘴的人太多,传进她的耳朵里,她之前就已经在省城因为各种姑婆的闲言碎语想不开过一次了,不然堂堂一个将军,为什么要来这偏远的五月庄,将军也曾经担心她是不是中了什么邪病,花了大代价和大人情,请来过仙师为她诊断,那仙师见到她之后,虽然隐藏地极好,但那种轻蔑和震惊她还是感觉到了,因为她自从胖了之后极为自卑,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

      仙师说她身体正常,没有邪病,只是可能以后会不断地胖下去。

      她也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不适合怀孕,但有些事将军瞒地再好,也逃不过有心人或者是想攀上将军的人故意泄露给她知道,她活不了多久了。

      将军夫人不担心自己死,只是她死了,将军怎么办?她比他还大五岁,他们青梅竹马,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还要被人非难,如果她死了,至少还能给将军留下个后代,他看着孩子,至少也不会那么伤心。

      她叹了口气,很想让将军不要那么紧张,一有什么事就开始劳烦大夫,但见到陆久之后,她的情绪第一次轻松下来。

      有多久,自己没有被人用人的眼光,不带任何偏见的看待过了?

      对陆久而言,将军夫人只是一个普通人,仅此而已,没有任何标签,一个孩子在初次见到世上任何事物的时候都不会质疑,陆久也是一样,在经过时光地漫长洗练之后,所有杂质都被剔除,唯独留下一颗赤子之心。

      征得将军夫人的允许之后,陆久给她诊断了一下身体,健康得不正常,把脉的时候陆久微微一惊,随后向将军夫人的肚子扫了一眼,她的肚子格外的大,而这个类秘境又恰好能让陆久观察到别人的内脏,将军夫人的腹中安静地沉睡着一个几乎足月的胎儿,而陆久把脉的时候,却没有喜脉。

      脉象上没有怀孕,却能看见胎儿?到底哪一个才是真的?

      陆久思索着走出去,出去的时候荷香领着她,路上一直在叮嘱陆久不要把将军夫人的情况说出去。

      “我们家夫人也是可怜,得了这么个怪病。”她说着说着,开始擦眼泪:“她明明是个大善人,在省城的时候,有个丫鬟是别人派到这边探听消息的,把将军夫人的情况给说了出去,全城都拿我们将军府当笑话看,将军夫人受不了自缢了,还好白绫受不住断开了,之后将军打死了那个贱人,我们就搬到这里,”荷香顿了顿:“不知为什么,那些见到过将军夫人的人都失踪了。”

      听到最后一句话,陆久看她一样,也不知道她是有意还是无意的,是说漏嘴还是警告她。那些人是被将军处理掉的可能性非常高,在差点失去将军夫人之后,将军恐怕就像是发疯的野兽一样,逮谁咬谁。

      出去后,陆久将自己看到的情况复述给陈药师,其间将军到来,一直亲自盯着她,防止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陆久隐去了没有喜脉的事,其他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将军夫人的情况非常良好,只是我估计预产期就在这么几天了,最迟不会超过半个月。”陈药师叮嘱道,将军喜不自胜,让人给陈药师包了一个大大的红包,连带着陆久也有一份。

      他们被客客气气地送回去,等回到房间,陆久就把白芨摸了出来,扔到桌子上:“说说吧,怎么回事。”

      小耗子飞快地用尾巴沾了一点水,在桌子上写字——笔墨太贵了陆久不准她用。

      桌子上飞快得出现一堆东西,很快,桌子就写不下了,白芨跑到地板上开始写字。

      陆久看到一半就明白了,她拦在白芨面前,这么多乱七八糟地东西就说明了一件事,其他的全是控诉。

      简单来讲,就是白芨看到了将军夫人,她什么都没说,结果差点被将军杀人灭口,好不容易逃了出去,现在骤然看到将军,想要复仇。

      复仇啊。

      陆久看一眼这只小耗子,还没别人脚一半大,更何况:“上辈子他杀了你?”

      白芨摇头:没有。

      “这辈子他对你做什么了?”

      白芨再次摇头:还是没有。

      “人家什么都没做你复个哪门子的仇啊。”

      “哪怕一个人心里天天想着要去杀了皇帝自己当,但是,在他的想法变成实际行动前,他是无罪的。”

      “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去怪罪一个人,你和杀了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陆久收起脸上所有表情,也不再维持人前有起有伏的语气,冷硬地像一块砖:“你知道我活了多久吗?”

      “很久,久到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重来有多少次,我从来都不会把上辈子的恩怨延续到下辈子,人的感情局限并且盲目,如果要讲恩怨,我完全可以杀光这世上所有人,可那没有意义。”

      “更何况,这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语言是一种经过别人的口述就会远离事实的东西。”

      “不相信吗。”陆久比窗外的积雪更加冰冷和平淡,自从在这里她已经装了很久的正常人,白芨已经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陆久,仿佛呼吸都凝固起来,比起活人,更像一尊雕塑,“那么我问你,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什么意思?”

      白芨试着写:人如果不为了自己考虑就天地不容?

      “错,是人如果只为了自己而不修身,就会天地不容。”陆久伸脚擦去地上的水渍,“这就是局限。”

      白芨写:你不也是怀疑他杀了那些人吗?

      “怀疑和有证据是两码事,怀疑不能夺取任何人的生命,但如果有证据证明将军确实杀了那些人,我也会把他送去官府。”

      白芨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对她而言,把官府放在眼里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修真者的确喜欢忽视凡间律法,”陆久靠在椅子上,似乎在笑:“但我是个弱者,现在还是个凡人,自然得用凡人的方式思考问题。”

      “律法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如果大部分人都不去遵守,那么它就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她是凡人,就去守凡间的律法,是修士,就守修士的规则。

      “行了,如果你没事,我就开始写我的修炼口诀了。”

      自创秘籍?!

      小老鼠果断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开什么玩笑,现在修士修炼的大部分都是已经传下来很久,经过无数人修改和验证的法门,安全性和可行性都非常高,但是,修别人秘法的人大部分只能走到最后一步,几乎百人中才有一个人可以飞升!

      世界上没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最开始的人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秘法,对他自己来说是百分百的契合,对别人而言,可能就只有百分之九十九,这一点点的差距,很可能造就最后的天壤之别。

      可以说,只要是能够飞升的前辈,无一不是大毅力,大才情,大机缘,缺一种种都不可能走到最后一步。

      白芨想了想,面前这个人就是到达过最后一步的,虽然不知道怎么失败了,但抱住这条大粗腿自己岂不是很有可能也捞到一个飞升的机会?

      好像看破了白芨的想法,陆久头也不抬地开口:“你想多了,在我之前,没人可以飞升。”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七 无罪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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