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六一 晋江首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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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久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神态平和的看着她，与之前那数年，她呆在池麟身边默默无言陪伴的神色一般无二。
“至今为止，我是你拜托的第几个人？”
池麟沉默着思索，良久后，她轻轻摇头：“不记得。”
时间太过漫长，她为了这唯一的渴求拜托过多少人呢？
许多，许多的人。
他们做了各种各样的事，任何人能想得到的，总会有人试过。
但没有人能成功。
“当年你的愿望，是‘被人所爱’，现在你的愿望是什么？”
“现在的我……”池麟怔住，她想了许久，她一直以为她的愿望是被人所爱，只要有人能实现她的这个愿望，她就能离开这里。
有人曾经做到过，让当时的她被人所爱，一生平安幸福，但她依旧是这个样子，丑陋而腐朽的一条鱼，没有任何改变。
“所以我不会去拯救你。”陆久伸手，她的手举在身前，是一个击掌的姿势：“有那么多人试着去救你，不差我一个。”
和之前所有人伸出手的样子都不一样，他们都是自上而下的伸手，带着施舍与悲悯试着将她从泥潭中拉起。
“其实你明白的，没有人能救你。”
陆久的语气和语速都十分缓慢平和，池麟发现，她一直都是平视的，自己对她而言，不是卑微的祈求者。
“那么，你要试试看自救吗？”
池麟没有手，她只能伸出一条鱼鳍在陆久的掌心一点，语气是她自己也没发现的轻快：“好。”
“我想要依靠我自己活着。”
这也许是第一次，池麟想着。
不是请求被谁救赎。
再一次回到记忆之中。
见到熟悉的场景，池麟深吸一口气，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只有在这里才会化为人形的手掌，觉得比起人的肢体，还是鱼的样貌更让她安心。
纵使丑陋不堪，但那样的躯体，也感知不到任何恶意。
陆久注意到了池麟的异样，但她没有上前安慰，而是等着池麟自己适应，想要依靠自己站起来，就要从哪怕最微小的地方开始。
等到池麟稍微好了一点，陆久才再次开口：“其实我最开始就想告诉你。”
她站在那与整座村落都截然不同的气派房屋前：“你们真的是不食人间烟火，而且，这明明是一手好棋，真是下得稀烂。”
“你的意思是这间房子太过豪华？”池麟猜测道：“确实有人跟我说过，‘不患寡而患不均’。”
“有一部分，但并不是全部。”陆久抚摸着墙壁摇头，她依旧无法触碰，所以只是虚扶：“这其实能算作是‘势’的一部分，是财势，结果你别说借势了，反而被自己的势压死。”
池麟还想问什么，陆久没有回答，她只是转移话题道：“我会教你怎么借势，现在，这是什么时间点？”
池麟想了一会儿，然后带着难以言明的情绪开口：“那个人……回来了……”
不再一昧的单纯播放自己的记忆，而是参与进来的池麟，对她父亲的感情十分复杂。
她不愿意称呼那个人为父亲，却依旧无法斩断自己当时几百个日夜的期待，那些期待最终一点一点被时光消磨，只剩下微弱的一点留存，这一点点情感如同火星，只要稍加撩拨，便会化为燎原之势。
“是吗。”陆久没有发表评价，从池麟做出请求的那一瞬间开始，陆久就不会再给她无言的安慰了：“你那些记录下来的竹简，现在应该还有对吧？”
“是的，”池麟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全都搬出来，摊开。”陆久只是露出一个微笑，仅仅勾勒了嘴角的笑容，隐藏于发丝下的眉眼无动于衷：“也该让他们晒晒太阳了。”
池麟有些不愿意，但她没有问为什么，只是一个人默默的，一趟趟进进出出，将那些积累在房屋中的竹简搬出屋外，摊开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做的很慢，因为力气尚小，但很认真。
灰尘从竹简上被微风拂去，这些已经有些损坏和虫蛀的竹简一卷卷的躺在平整的院子中，院子的空地越来越小，最终被竹简占满。
池麟自己也很吃惊这惊人的数量，这些竹简就像是她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内心深处无人打扫，早已落满了灰尘的腐朽角落，在不知觉间，已经成为了沉重的负担。
她的父亲再次不知道从哪里出现，他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进屋，而是扫过这布满了整个院落的心事，站在门口，有那么几分不知从何落脚的狼狈感。
池麟看着他，心底生出陌生而又莫名的快意，哪怕知道这一切是虚假的，但让这个人看到自己，在意起自己，甚至因为自己而愧疚——这都是她与那些字句一同滋生的，藏在心中那个角落之中，不知何时生出的阴暗。
许久之后，他捡起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册，以他的目力，其实只要一眼，就能把这些东西都扫进眼中，甚至还可以视而不见，但这些东西太沉重了，沉重到无法避开，他看着自己的女儿，池麟为了搬运这些东西一身的灰尘，发丝散乱，脸颊上有汗水流过而显得白净的地方，更多的是沾染了灰尘而灰扑扑的地方。
池麟一直以来都自己背负的感情，他是第一次接触，而仅仅是这一次，其中包含的东西就几乎令他喘不过气来。
“……”他沉默的一卷一卷读完这些稚嫩又无聊，甚至还有些字句不通的字句，良久之后，他开口道：“你以后不用再写了。”
池麟震惊的抬头，她刚刚想质问陆久，就听到了下一句话。
“你今后想做什么，告诉父亲。”
男人的背影在此时竟然显得有些佝偻：“……父亲会陪着你。”
随后，他和池麟一同将竹简搬了回去，即使多了一个人帮忙，全部忙完也到了入夜。
池麟从房内出来，一眼就看到了星光之下的陆久。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陆久向前数步与屋檐下的池麟只有一步之遥：“你从来都不告诉他，他怎么会知道你要什么，又怎么可能想的起来，你只不过是一个孩子呢？”
之前也有人教过池麟这么做，但那都只是选择出几卷，放在显而易见的地方，现今，大家崇尚都是内敛、平和，传达自己的感情是安静而内敛的，传达别人的感情也是如此。
陆久这样直接把所有情感摊开在阳光下，以避无可避的气势直接拍到对方的脸上，简直前所未有。
这一切都只是池麟记忆的衍生，以她的记忆为基础，不断再现的历史，池麟不知道真实的历史中，他是否会如此做，但至少给了她些许安慰。
她原本以为得到关注非常困难，就像之前那些人教她的那样，含蓄的像街边不知名的花，只能默默等待有谁恰好在不经意之间看见。
但没想到，她一直以来的愿望会如此简单的实现。
这是只要她自己主动去做，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小小的成功代替了心中腐朽的角落，化为名叫信心的东西。
陆久看着她，知道最重要的一步已经达成，这是一个相当好的开始。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
在最终的洪流到来之前，池麟有足够的时间，积攒力量。
信心或者勇气，于自身而言，这就是“势”的一部分。
以自身为支点，自己为杠杆，翘起周围一切可以利用的，最终一点一点，逐渐化为大势。
从一开始，陆久就打算利用池麟的父亲，这一点池麟不需要知道，她只需要照做就行，借用她父亲的力量，增强自己的“势”。
这个人是自己的同类，虽然不知道是哪一方面的同类，但陆久能做到的事情，他也能做到，如此，就够了。
接下来，陆久让池麟开始习武，并非没有其余的选择，但这片地方实在是太小了，如果能够知道山脉与河流的另一边是什么，她的选择也会更多。
池麟习武并不需要做出什么成绩，她只是需要向她的父亲表明出一个态度：我想习武，不是玩玩，并不会轻易放弃。
如此便够了。
陆久没有告诉池麟为什么，她只需要事情按照她所想的发展，池麟的父亲在看到她的坚持后，会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教给她的东西，才是真正的重点。
就像现在这样。
“……这个啊，”他摸了摸池麟的发丝，“这是，比武术更厉害的东西。”
“法。”
昆仑。
学字峰，某一密室。
漆黑无光的室内，除却中央一水塘显露出试炼景象，就只有几具木偶漂浮于空中，这些木偶气机不明，样式也一模一样，除了自己外，根本无法分辨出到底谁是谁，但就这么寥寥数人，其实猜也能猜到。
本应是由学字峰峰主主导，其余长老旁观的试炼，由于学字峰的峰主暂缺，只好由在昆仑的诸位长老各自分出一缕神念依附于木偶上，共同进行商讨。
心性的试炼，在诸多试炼中最为特殊，与其余有着硬性的规定，是否合格一看便知的试炼不同。
——它没有合格的条件，弟子们合格与否，需要长老分心判断。
外门弟子挑的是资质，内门弟子挑的是心性。
他是怎么样的人，他想成为怎么样的人。
只要不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都可以算作合格。
除此之外，一些小小的毛病，都可以在今后慢慢打磨。
毕竟他们连璞玉都算不上，最多只能算是原石。
灰扑扑的，只有那么一丝玉质露出来，证明他们可以继续打磨的石头。
试炼之后，合格的弟子们会接受最后一项任务，也就是最终的浮空岛，这其中，会根据自己的性子得到不同的任务去收集资源。
如果诸位长老都十分满意，甚至可以在心性试炼结束后直接得到全部的材料作为奖励。
余下的，都会接到为他们量身打造的任务。
你若懦弱，就教会你勇气。
你若急躁，便教会你平和。
这便是心性试炼的价值，也是意义所在。
没有人一开始就是十全十美的，他们想看的也不是十全十美的人，而是在暴露所有缺点之后，作为一个人而言，还剩下多少优点。
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位置，擅战者前去征伐，擅谋者后方掠阵……
因材施教，扬其所长，避其所短。
无论是怎样的原石，打磨之后，都有他的价值所在。
唯有这个孩子不同。
这么长时间，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契合昆仑理念的人，陆久在试炼之中做的这一切，便是他们此时此刻的所作所为。
诸位长老之间不发一言，但不约而同的在陆久的试炼结果上写下了比起“甲”来，已经数百年未曾出现的，最好的评语——
“优”。
名为陆久的这个孩子，不是璞玉，而是宝石。
作者有话说第61章 六一 晋江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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