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三九 晋江首发 ...
-
闻乐吟想起自己第一次攀登剑冢的时候，他到达云端下就已经累得喘不过气了，这座山全是峭壁悬崖，坡度几近垂直于地面，突出的岩石锋锐得不像岩石，上面剑气交错，如果不做好准备再抓上去能轻易地将人掀翻。
再加上越靠近峰顶，其上的剑意就越加凛冽，每每前进一步都心惊胆战。
周围巡游的内门弟子，也是为了能够快速的将掉落的人救下，以免摔落地面，剑冢比起山，更像一把活着的剑，如果不时时刻刻以灵气护体抵御剑气，就不只是从上面掉下来那么简单，甚至可能被直接切割成碎片。
此时，小师叔周身满是他们在极远的距离都能感觉到，不少人都情不自禁地抵御起灵气护体，甚至后退了几步。
实际上，陆久身旁不光没有一丝剑气，她周围的剑气还围绕成了一个壳子，将她保护在中间，以防她不慎掉落。
陆久一开始还在老老实实的爬，以她这些时日的锻炼，这么点小小的运动还不被她放在眼里。
很快她到了云雾之上，见其余人的视线被遮挡住，她干脆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她脚下的手臂抓住她向上一个托举，她不用动一根手指，不费吹灰之力就被送了上去。
在负责监视的内门弟子眼中，陆久依旧与其他人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她的动作比旁人快了些许。
云雾之上距离山巅还有一段距离，陆久估算了一下，以她的速度到达山顶花了数十息，看样子它的高度比自己所想还要高出许多。
陆久是不知道自己死亡的具体次数的，她每次见到这座山的时候，高度都不尽相同，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它只会越来越高。
漆黑笔直的山，尖顶却覆盖着灰黄色的雪。
这里禁制颇多，是昆仑的禁地之一，开放剑冢的时候也不会有人能登上山顶。
如果来的不是陆久，他们会在云雾之中获得自己的剑，然后被内门弟子们直接送下山。
陆久没有踩上去，她站在山顶边缘，这里有一片属于山体的漆黑土地。
在这里，剑既是衣冠冢，也是墓志铭。
昆仑四季如春，终年无雪，这山顶上却是细细绵绵的一层灰黄色调的白，一丝一毫的冷意也无，有着更近似于细沙一般的质感，它们大小不一，目力极好的人，能在上面看到孔状的小/洞。
昆仑剑冢的山顶，是真正的埋骨场。
或雪白或泛黄骨灰一层接一层，铺满了整片山顶，相互交织，密不可分，不知积攒了多少年月，埋葬着多少人。
他们生前是昆仑的一部分，死后依旧是昆仑的一部分。
剑冢是昆仑的中心，也是昆仑景色最好的地方。
陆久记得自己很喜欢这里的太阳，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如此，她因为喜欢这里，才在这里建造了自己的坟墓。
她死后并不想待在阴暗潮湿的地底，她喜欢微风，喜欢流水，喜欢青草贴着脚趾的感触，喜欢被阳光晒得发烫的岩石，如果死后就意味着要失去这一切，她选择将自身安放在距离阳光最近的位置。
陆久把这个位置也分享给了昆仑所有人。
作为修士，一生都在寻求距离天更近一步，他们不该被埋葬在深不见底的地下。
所有活人与陆久一同，将世上最好的阳光献给他们。
她在唯一没有骨灰的地方盘膝坐下。
陆久周身的剑气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缭绕于耳边久久不散的剑音。
“你们都很好。”陆久的声音不大，她话音落下之后，剑冢上有一瞬间的寂静，敏锐的人甚至能捕捉到剑冢之上剑气片刻的削弱。
她轻轻拍手，像是对着自己的孩子，轻轻抚摸这座山的山顶，“我已经有了主意，你们去找最适合自己的人吧。”
如果她不表态，这些剑不会去择主，他们的第一选择永远是她。
陆久这次不想用死去的“自己”所孕育出的剑，而是以活着的自己，拿自己自身孕育出剑胚。
她现在所在的地方，除了是一处落脚点，还是某个法阵的一部分。
“以天地为契，”她割破手腕，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面，暗红的纹路一闪而过，“以我皮肉骨血，在此铸剑。”
很久很久以前，修士的法宝之中，制作时都会加入自身的一部分，指甲、头发、鲜血，那五百年之后，这种手法逐渐失传。
陆久在某个遗迹之中找到了它，并且做出了丧心病狂的改造。
“以吾之血为引，”
剑冢之中所有剑胚的来源，就是她的成果。
“吾之肉身为躯，”
陆久将流血的手按在地上，暗红色的纹路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苍蝇，堆叠着爬上了她的手臂，它们活跃地扭动着，交织在一起，像一条条蜈蚣，争先恐后的在她的手臂上叼下一块又一块血肉，又跳下去扭动着屁股钻回土里。
“吾之骨为权柄。”
五分之一的血，十分之一的肉，百分之一的骨。
红色的细条长虫爬回了土里，留下陆久自手肘处留下的白骨，黑色的土以看似缓慢的速度淹没她的手骨，令人毛骨悚然的嘎嘣声在土中响起，陆久的手腕处忽然一轻，她整个左手的手掌全部消失不见。
以及，千分之一的灵魂。
陆久身上闪过一道虚影，她的左手小拇指感到一阵麻木，随后，她的手骨与血肉一点点慢慢长出，让人崩溃的痒。
她的小拇指安然无恙，却是冰冷的，好像所有的鲜血都无法流淌到那里去。
“以吾之器、吾之剑、吾之半身，承载吾之灵魂。”
山顶产生了细微的震动，山下之人却依旧毫无所觉，陆久的面前裂开一条小隙缝。
土壤深处露出的并非是剑柄，而是剑刃。
剑冢所有剑，皆为剑身在下，剑柄朝上。
这是第一把，也是唯一一把以剑刃对着主人的剑。
剑冢响起了第二次剑鸣。
若说第一次是争宠，第二次，便是庆贺。
万剑俯首，向新生的君主献上祝福。
自此，陆久终于能够唤出它的名，她这一世的剑，无鞘无柄，唯刃而已。
“长孤。”
从她的身躯中诞生了一柄注定不被理解的剑，它将会陪伴她执手走过孤独的路。
陆久伸出右手，握住剑柄，与上次不同，这次她切实的触碰到了它。
“久等了，我来接你。”
漆黑的剑，看着连刃都没有开，比起剑，更像一根烧焦的木头，却是意外的锐利，陆久的手还没有触碰到他，就已经被其划破。
与他们那次匆忙而短暂的相遇一样，出鞘的剑畅饮到了主人的第一滴血。
她撕下自己的衣摆，在剑身上缠绕了几圈，将剑背在身后，自己缓缓地爬下山。
很快，负责的外门弟子发现了她，看到她狼狈的样子和发白的脸色也没有多想，直接将她接到飞行的法器上。
“快看，小师叔下来了！”
“小师叔第一次上剑冢，取到剑胚了吗，好紧张啊……”
“小师叔肯定有收获的，你以为都跟你一样吗？”
“那是小师叔的剑？”
“看上去……”
与美丽、锋锐、坚不可摧等等赞美的词都毫无关联，这柄剑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邪性。
布料遮不住它的形状，他们可以轻易的看到，露出来的两端都是剑尖，没有剑柄的剑，怎么用？能用吗？
许多人如此质疑。
也有人猜测剑柄是不是在剑的中间，偶尔总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剑诞生，说不定这柄剑只是稍微有点不同呢？
直到陆久露出这柄剑的全貌，让负责的戚南山方便登记。
漆黑、细长、还没有剑柄，怎么看都像是烧火棍。
第二日，昆仑多出了一个传言。
小师叔得到了一柄没用的剑。
陆久没空理会这些传言，她还是照常继续着自己的生活，只是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好像有什么难言之隐一样，见到她的时候不是给她比一个加油的手势，就是给她一个怜悯的眼神。
她去上课的时候，那些师兄也不再跟她讨论各种关于剑术的话题，而是小心翼翼的避开她，就连她自己去取物资的时候，张午也对她说：“心情不好可以不用来。”
一开始陆久还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直到她见到了再一次过来的鹿眠野。
这孩子遮遮掩掩的看着她，憋红了脸，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实在是瞧着心烦。
但他不会撒谎，陆久问什么，他就倒豆子一样的全都说了出来。
得知前因后果，再看看自己的剑。
陆久感觉无比糟心，糟心之余还有一点点暖心。
就算她真的拿到了一柄没用的剑，不，哪怕她拿的是根树枝，也依旧是那个陆久。
战无不胜的陆久。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三九 晋江首发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