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二十 一本手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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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德三年三月一日
（○为涂抹痕迹）
新王即位第三年新年第一天新春，去年一整年都风调雨顺。
顺德的意思是顺道者昌，逆德者亡。
父亲说，我们每年都是因为仙人庇护才能无灾无难，君主可以直达天意，只要君主仁德，国家有难的时候君主就能直接祈求上天，上天会派来仙人帮助我们度过危难，所以我们要对仙人心存感激。
现在的君主是仙人的血脉，是天定之人，他结束了暴君的统治，平定战乱，父亲是这么说的，他还是仙人血脉，百姓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了吧，先生是这么说的。
但我觉得大人都喜欢骗人，谁知道是不是○的呢。
缝隙中有一行后来重新写下的字迹：我不该○○仙人的，请仙人不要怪罪，我错了，如果○我会给您立下长生碑，每日上香的。
先生跟我说，如果抄书习字无聊，就每天写一写手记，坚持下来也会有成效，而且攒下来的手记后来翻看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字越来越好，会很有成就感。
今天是第一天，感觉自己的字好难看啊，希望这个本子用完之后会好起来。
父亲说要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三月十一日
父亲带我出城去农庄玩，现在农民们已经开始春耕了，先生告诉我要赶在第一场春雨之前把地种好，因此时间很赶。
据说仙人会来看我们春耕，如果有人做的不好触怒仙人就不会下雨。
父亲带着我一起耕了田，最开始很好玩，但是很快就没意思了，他告诉我农民们每天都要耕田，仙人看到我们努力才会保佑我们，给我们好的收成。
希望可以看到春雨。
先生说春雨贵如油，一定是很宝贵的东西，仙人能把这么宝贵的东西赐给我们一定很辛苦。
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四月十七日
上个月没有下雨，这个月也过了一半，还没有下雨，父亲说希望能早一点下雨，不然今年就难过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去问父亲，他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以往这个季节都是连续的梅雨，每天天都是阴沉沉的，有时候会听到丫鬟们说衣服洗了都干不掉，不过厨房在这个季节会有特别的菜，这个季节过去之后还要晒书，还有各种发霉的家具，被子也总有一股味道。
不过今年没有下雨，没有永远散不掉的湿漉漉的味道，一定是我去年不喜欢下雨的心声被仙人听到了。
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五月二十日
五月也快要过去了，一滴雨也没有下。
感觉城里没什么好玩的，我求去农庄的父亲再带着我去，去年这个时候非常好玩，有很多野果都已经成熟了，父亲带我去小住的时候我总是出去玩，我发现了一个洞，大人好像都不知道，我经常躲开先生溜出去，然后趁着他们没发现的时候溜回来。
父亲很忙，本来不想带我去的，但母亲对他说：“他今年都已经七岁了，迟早是要继承城主的，让他去看看也好。”
城主……就是父亲那样的吗，为了成为父亲那样的人，我每天要学的东西都特别多。
但是，有时候很羡慕我的弟弟妹妹，学的东西没有那么多，每天都有时间可以出去玩，做错事也不会像我那样被责备。
父亲开始组织求雨祭，据说仙人对祭品满意就会回应我们，这样就会下雨。
为什么非要下雨呢？
不过我不喜欢下雨，下雨就没办法出去玩了
求雨祭非常热闹，父亲请来了附近十里八乡最有名的神婆，杀了一头猪，一头羊，还拿出了许多瓜果做祭品，大人搭起了高台，神婆在上面跳舞，她又说又唱，话语含糊得谁都听不懂，但所有人都听的很认真，我觉得她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鸡在垂死挣扎。
还有很大的篝火，每个人脸上都红红的，他们绕着篝火欢呼，脸上涂着混合了祭品血液的泥巴，我想起我前些日子新学的一个词可以形容：状似疯魔。
我觉得这场景莫名的有些可怕。
我跟母亲说了，她告诉我绝对不能说出去，这是大不敬。
今天我写了好多字，好像好看很多了。
……
顺德三年六月七日
三个月没有下雨了，我最喜欢六月了
神婆说是触怒了仙人，需要什么命格的童男童女沉江，这样江仙有了新的仆从分担事物，才会有空出来降雨。
我有一个庶出的妹妹被选入了进去，这个妹妹我没有什么印象，因为我一共五个妹妹，母亲说我只能和三妹玩，只有她才是和我一母所出的，其他的妹妹只不过是高贵一点的丫鬟。
那个妹妹好像是某个姨娘的女儿，我没见过什么姨娘，她们都是没资格上桌吃饭的，每年祭祖也没有她们的份，也和我们不住在一起，我只有年末才能见到她们，她们会给我压岁钱。
我当时为了压岁钱去找母亲说我想要更多的姨娘，然后母亲打了我一顿，打完我就开始哭，然后就给我涨了月例，她说我缺钱可以直接找她要，从此我再也不说这种话了，因为会让母亲伤心。
这个妹妹到底排行第几我记不清，但她的母亲好像就这么一个女儿，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分嫡出庶出……是自己人和外人的意思吗？
今天我第一次看到那个姨娘出了自己的院子，母亲说她一直都很谨小慎微，谨小慎微和不出门有什么联系吗，大人真是复杂。
她跪在我父亲的面前一直磕头一直磕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她求着希望自己能代替那个女儿，谁都拉不开，最后父亲大怒，说你要么就磕死在这里算了，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没有人敢去拉她了。
母亲也说区区一个失宠的姨娘，要不是看在当年的那一点情分，她早就被赶出了城主府，现在居然还敢出现在城主大人面前，她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奇怪，明明在笑，表情看着却很阴沉。
我觉得她很可怜，母亲那么爱我，她也一定很爱那个妹妹吧？
但是我们不是城主吗，为什么要听一个神婆说的话呢？
她仅仅只是平民而已。
我觉得父亲不应该答应她，父亲一点都没有怀疑神婆的意思，母亲有时候说的话都没有那么有用。
还是惯例的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六月九日
昨天举行了……我不知道怎么形容，那次比上一次求雨祭更盛大。
祭品里不仅仅有猪羊，居然还杀了一头牛，杀牛不是违反律法的吗？
父亲说这头牛是自己摔死的，我不信，我明明看到这牛是被人带到山上丢下去的，是被人杀的。
因为神婆说了祭品需要牛，父亲就让人杀了牛，她说她要对祭品做法，途中不能有人看到，所以所有人都出去了，我偷偷的又溜进去看，神婆根本没有做法，我看到神婆偷吃了那头牛，她威胁我不准说出去，不然就把我变成祭品，祭品不是神圣的吗，为什么她可以随便决定祭品。
七个男孩和七个女孩被放在一条船上，船上被人用凿子开了个洞，越往江中心行驶里面灌进去的水越多，我看到那十四个孩子在哭，他们的父母在哭，除此之外所有人都在笑。
笑得最开心的是神婆。
我不喜欢神婆，自从她来了之后所有人都变得奇怪。
他们就没有想过如果这之后还是没有下雨应该怎么办吗？
这些孩子有的比我大，有些比我小，我那个妹妹也在其中，她向来都是低着头的，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抬头，她边哭边看着神婆，表情扭曲。
我觉得，如果我在那里也一定会是一样的表情。
我觉得他们在杀人。
但是我不敢说出去。
我没有救他们，我也是帮凶。
晚上的时候，某个地方传来了一声尖叫，丫鬟去看过，回来说是那个妹妹的亲娘自缢死了。
母亲笑得很开心。
我不喜欢这样的母亲。
是因为没有下雨吗，如果下雨，母亲是不是就会正常了？
感谢仙人真的有用吗？
还是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六月十三日
已经四个月没有下雨了，今天天气阴沉了下来，全城都在狂欢，父亲说这样今年总算不会是一个旱年了。
父亲赏赐了神婆很多东西，这几个月她一直都住在城主府中最好的客房，现在她说她想住最好的房间。
最好的房间在我们的院子里，是我母亲的房间，她一样东西也不准母亲带走，她来的时候母亲瞪了她一眼，如果母亲知道之后发生的事，一定不会瞪她。
三个时辰之后，乌云散去了，一滴雨也没有下。
父亲的神情非常阴沉可怕，他跑去质问神婆，神婆说他们对仙人使者不敬，因此没有降雨。
不敬之人必须受到惩罚，她说的不敬之人谁都知道就是我的母亲。
她一句话之后，我的母亲就马上搬出了现在的院子，搬到了之前那个姨娘缢死之后就传说闹鬼的院子里。
我觉得父亲十分懦弱。
我不太想感谢仙人了。
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七月十五日
太阳越来越大了，我知道一年里最热的时期就快到了。
菜盘里的青菜已经少了很多，现在我们都是吃的去年做的酱菜，看起来黑乎乎的很恶心，我更喜欢吃肉。
还是没有下雨，父亲很着急，他再次请出了神婆。
神婆又举行了一次活祭，她在挑选祭品的时候用油腻又恶心的眼神看了我一眼，我还以为她会挑选我，但是她没有。
这次是四十九个童男童女，刚刚经过乱世人本来就少，很多还是都是近几年刚刚生下的，这些孩子里还有很多都是婴儿。
所有人都是杀人犯。
父亲说神婆再求不到雨，就杀她的头。
谢谢仙人。
……
顺德三年八月三十日
还是没有下雨，这是第五个月没有下雨了。
父亲砍掉了神婆的头，神婆死前说我们都会受到天罚，但我觉得他轻松了许多。
自从神婆来了之后，感觉整座城里都乌烟瘴气的。
有很多人都失去了孩子，母亲也从那个院子里搬出来了，她看起来非常憔悴，但见到我的时候依旧是原先的笑容。
现在杀人者血债血偿了。
感谢仙人。
……
顺德三年九月三日
浅一些的溪流已经干涸了，府里的池塘水位也少了很多，父亲说农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挑水回来浇庄稼，附近的水源都已经干涸了。
如果远处的水源再干涸，他们吃的水都会成问题。
今年是没有收成了，他打算今年冬天开粮仓赈灾。
只要人还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父亲规定了我们每人每天能领到多少水，我听到他和母亲商议要不要遣散我们家的仆人。
谢谢仙人。
……
陆久拿着手札一页页的阅读，字确实越来越好看了，虽然他中间偷过了很多懒，有一部分居然是这样的：吃饭学习玩耍。
这六个字后来变成了三个字，吃学玩，最后变成了两个字，同上。
手札是从陆久面前这孩子身上找出来了，他个子很高，其他的看不太出，吕紫衫给他喂过了丹药，他四肢的血肉刚刚长出，现在还在昏睡。
作者有话说第20章 二十 一本手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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