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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八 责任于斯 ...

  •   最后两具尸体倒下。

      陆久慢条斯理的清干净自己脸上的血迹,随便找了一个人的衣服擦干净剑身,这柄剑的质量并不算好,已经有了些暗色的沉淀,剑尖也崩断了一点。

      再经过几次强度比较高的战斗这柄剑就废了。

      习武……果然是有钱人才能干的事。

      陆久把整间屋子搜罗了一遍,发现找出来的财物还不够弥补自己损失的时候,心里反而有点高兴。

      虽然有点亏,但更多的还是高兴,这不过是他金屋藏娇的地方,要是这都能随随便找出两百两,背后意味着的东西就太过残酷。

      陆久再次走到前院,此时这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女人,她身材丰盈,算不上美貌,也和气质搭不上边,只是皮肤看起来比较光滑。

      她应该就是金屋藏娇的那个娇了。

      在这里,强者是可以有多个伴侣的,无论男女,人牙子他家里的那位太过厉害,所有他带回去的都会被处理掉,因此他还没厌倦的对象会被暂时放到这里。

      这个女人,已经不知是第几个了。

      她似乎是想偷偷溜出去的样子,看到陆久的一瞬间被吓得一抖,见陆久只是低头在死者口袋里翻找,将财物取出,然后整理死者的衣物,顺便将他们的眼睛合上,并没有理她,便不知怎么的胆子大了起来,女人走到陆久身前拦住她。

      每次有时间,陆久都会顺手帮忙简单的收一下尸,她的很多习惯都古老到自己都不记得根源,对她而言没有非要挫骨扬灰的仇恨,人死后留着的驱壳也仅仅只是驱壳,与灵魂无关。

      女人站在陆久身前,一巴掌打开陆久的手:“你停下!我说停下你听到了吗!”

      她应该是没看到陆久之前持剑杀人那一幕的,只是纯粹被眼前的场景吓到,陆久是那种看起来平和温润的姑娘,现在还没有发育完全的身体看起来很娇小,总的来讲,是那种看起来很好欺负的类型。

      她趾高气扬的说:“这些钱是我的!你要是都拿走你信不信我报官把你抓起来!”

      陆久轻而缓慢的抬眼,她整个人都在女人的阴影下,漆黑的眼珠深沉无光:“人血馒头,就那么好吃吗?”

      女人再次向前迈了一步,她的大腿都能碰到陆久的鼻子,她似乎想以这种方式把陆久逼退,“你说这是人血馒头,那你自己怎么还拿?”

      “因为我清理了垃圾,这是我的报酬。”陆久一步都没有后退,她在原本的位置站起来,她的动作永远都带着有条不紊的悠闲,从无愤怒,从无慌乱,她很认真的做出解释:“行善者理应得到报酬。”

      女人看着陆久,忽然自心底生出愤怒,陆久身上有一种自千年而来的优雅风流,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就把自己贬低到了尘埃里,无故而来的自卑生出嫉妒,她出言嘲讽:“那你也不过是个捡垃圾的。”

      陆久反而不带感情的笑起来,她本就一张笑面,在她特意勾起嘴角的时候,不论真情亦假意,都有一种绚烂感:“我捡的越多,这世上的垃圾就越少。”

      这种行业……根本不应该存在。

      再怎么努力也无法选择自己人生,是非常残酷的事。

      “我知道你,一个身份不明的外来者。”女人看着地上的尸体,像是想到了什么主意,她不自觉的模仿陆久的姿态,希望显得自己高高在上一点:“我会告诉官府,这些人都是你和刚刚那个老头子合谋杀的,你觉得官府是会相信我,还是相信你们两个贱民?”

      “如果你不想闭嘴。”陆久上前一步,拔剑出鞘,剑尖划过她的喉咙,鲜血涌出,她顺势收剑,空出的双手温柔的接住她坠下的身体,轻柔地放到地上,看着她缓缓合上的眼睛,伸出手在她嘴上一点,做出禁声的动作:“那我只能帮你闭嘴。”

      陆久走出门,意外的发现老人还在那里,天上又开始飘落雪花,他的头发与眉毛已经是一片霜白,像是失了魂魄,另陆久想起自己曾见过的某座冰雕,将军也是如此被尘封起来,陆久走过去,站在老人面前,静静的看着他和他怀中的黄狗。

      啊。

      陆久心中发出了自己也不明其因的叹息。

      没有活下来吗。

      不知是因为这雪而死,还是因为击打而死,陆久觉得很可能是因为最后一个答案。

      他太老了。

      这是他最后一次等他的主人、亲人、兄弟……那个对他而言是全世界的人。

      他靠着这么一口气撑下来,还好,他等到了。

      陆久是个无法对他人的痛楚、乃至自身的痛楚感同身受的人。

      但她看着老人抱着黄狗沉默的身影,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酸涩,但这种感情又很快散去,她的心中重新变得宁静如枯井,任何事物都无法动摇。

      他一直在等他,至死方休。

      这对他而言就是全部的意义了。

      是“他”而不是“它”,陆久对文字的用法偶尔会有自己的一套标准,对她自己而言,这是正确的。

      陆久抬起手,轻轻的放在大黄头顶,她从没有理过这条狗,更没有碰过他,她第一次抚摸过老狗的额头,指尖从他的双眼中间落到鼻梁上,最后从鼻尖离开。

      永别了。

      她在心里说。

      老狗已经失了热气,他的日子并不算好,皮毛因营养不良干枯而蓬乱,体味很重,指尖浸润上雪花的冷,停留不散。

      陆久的视线再次落到老人的脸上,她知道自己已经可以离开了。

      他现在像个活死人,心已死,还在的只是驱壳,就和之前的将军一样。

      她跟老人的感情并不深,只是单纯的雇佣关系,他和鹿眠野的关系也没那么深刻,时间太过短暂,没有回忆就没有感情。

      人总归是要为什么而活着的,将军也好,他也好,凡人也好,修士也好,仙人也好。

      最单纯的为活着而活着,只存在于诞生之初什么都不懂的时候。

      陆久将老人带到大门前,让他看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然后在里面将大门仔细的锁好,翻墙跳出门口。

      老人失去焦点的目光渐渐汇聚在面前的尸体上,凝结成仇恨,最后释然,他将怀里的狗抱得更紧了些。

      她走到如同失了魂似的老人面前,蹲下身直视他的眼睛:“王老爷子,我走了。”

      “你也快离开这儿。”

      陆久回到她藏着鹿眠野的小屋里,此时天色已暗,残阳如血,他闻到了陆久身上的血腥味,孩子对这些尚且没有概念,他依旧对着陆久伸出手要抱抱,然后又一次被拒绝。

      她并不想带着羊,羊的腿伤还没好,并且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只是天气寒冷才撑着没有恶化感染,她买羊的目的也只有渡过鹿眠野只会喝奶的阶段,现在这只羊已经没有用了。

      “我打算把它重新卖给客栈。”要是时间比较充裕,她更想把这只羊做成烟熏羊肉,可惜她现在马上得走,如果不趁机走出比较远的距离,发现出了这么大人命官司的官府在这雪灾的前提下一定不介意顺手查一下凶手:“你想带着它吗?”

      鹿眠野听懂了她的意思,他会的词不多,第一个学会的就是羊,此时他摇着头,跟拨浪鼓似的,似乎不快不足以证明他的决心:“羊羊,我要,羊羊。”

      “鹿眠野。”陆久蹲下来,她对身高不如她的人一贯如此,总是会让他们跟自己平视,鹿眠野没有小名,陆久也从没给他起过:“人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

      “这之后,它是死是活,我都不会管。”

      “我要,我要。”鹿眠野只是执拗的抱着羊,他或许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或许不知道,小孩子总以为世界都是绕着自己旋转,任何事都会顺利:“羊羊,喝奶奶,我的。”

      陆久看他一眼,她不打算再跟他解释第二遍,既然他要带着,那就带着吧,她没有跟他说自己每天上山在雪下刨羊能吃的草料有多辛苦,这些以往都是她承担的重量,在她决定抛弃的时候,自然就只能转移到别人身上。

      陆久趁着天还没黑出了镇子,走出不远她就趁着还能看到人的时候敲开了一家人的门,借宿一晚,出钱买了一小堆炭,她换了衣服,带有血腥味的那件她掏出棉絮,染血的部分被她丢进炭火中烧掉。

      她带的东西很齐全,蜡烛和针线都有,干净的被她拆开两件衣服塞进去,一件是她的,另一件是鹿眠野的,第二天直到天黑他们都没找到住处,反而在某处山脚因为羊腿上的伤口引来了狼群,在这雪灾中他们已经饿了许久了,一点血腥味就值得让他们疯狂。

      大概有十几只,处于陆久现在对付不了的数量,更别提还有两个累赘,她要是敢去杀狼,羊和鹿眠野就必死无疑,她带着一个孩子杀不出去,那就只能抛弃羊。

      陆久带着孩子两三下蹿到树上,她的责任只有鹿眠野,羊现在是鹿眠野的责任,而不是她的。

      狼群围住了孤独的羊,羊试了几次,都无法逃出去,它每一次试图逃脱都会被狼群中的某一只拦住,并且加深身上的伤口,它的腿本就不灵活,几次之后只能在树下哀鸣。

      它在树下看着陆久,两只前脚搭在树干上,嘴里咩咩的叫着,它拼命的向上蹦跳,却依旧无法逃离狼群的撕咬。

      “哇啊!”鹿眠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不懂,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不知道狼是什么,他试图爬下去把羊拉上来,陆久拦住他,他推了几次都没有将陆久推开,于是拉着陆久的手就一口咬了下去。

      冬衣非常的厚实,他这口并不疼,但他这一咬成功让从未碰过他的陆久伸手卸掉了他的下巴,这是陆久第一次触碰到他。

      “嘴不是拿来咬人的。”陆久并没有生气,她心平气和的对他说:“人是拿来说话的,用嘴咬人的只有野兽。”

      人用上嘴撕咬的时候,只有情况危急到不得不化身野兽的时候。

      她又重新将他的下巴接回去,但处于情绪激荡下的孩子明显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又是一口咬了上来,如此重复几次之后,鹿眠野终于学会了好好说话,而不是咬人。

      陆久重新问了一遍:“现在告诉我,你想说什么?”

      “羊,”鹿眠野还不会说更多的话,只是一味的重复:“羊……我……羊……”

      陆久还是理解了他的意思:“你让我帮它,不再让它这么痛苦,对吧?”

      鹿眠野大概知道帮是什么意思,那个爷爷经常对他这么说,然后他就什么也不用做了,吃饭张口,穿衣伸手,于是他连连点头。

      “但我现在没有责任帮它,”陆久完全把他当做成人一样交流,而不是一个孩子,他迟早要学会自己活下去:“我只会帮你,但你拿不出代价,所以我的方式由我自己决定。”

      陆久拿出她一直没有动用过的弓,这是鹿眠野的父亲给她的,大概三次之后就会坏掉,她伸手按住他颈后的某个穴道,让他睡着,然后在树干上起身,拉弓,搭箭。

      然后对准了羊。

      她的手很稳,哪怕这弓她之前一次也没有用过,但她第一次拿起来就如臂指使,她并不觉得浪费掉一次,一来这本就是凡器,二来这是他父亲的东西,为了他的愿望使用理所当然。

      箭矢从羊的眼眶钻入,一击毙命。

      现在它再也不会痛苦了。

      狼叼走了尸体,到一边的地上吃起来,陆久看着,忽然发现狼群离自己越来越远。

      不,狼没有动。

      动的是他们。

      准确的说,动的是他们所在的这座山。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一八 责任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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