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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晨露 ...


  •   苏杭的夏,天亮堂的快,应当是的。
      不到五点, 就起了身,霍霍的身手很快,做的是花膏,昨天在前角花店新收的花瓣,店主是个老婆子,深知他对花的讲究,收的是她自家花树枝丫儿,让她那一孙儿孙女拿着簸箕在树下接的,不曾碰到地,簸箕是他老伴用来炒茶的,用了十余年,明明竹编的东西,却是带上了那么些许茶味算得上是喜人,只是前些年头老头去世,老婆子倒是葬了些花,老头那茶,她是一辈子没看上过,没给让他带走,这玩意,祸害了自己老伴一辈子,又何必让他带到下辈子,老头是倒在炒茶的锅前的,他早知自己底子,炒的茶,堆了小半屋子,具体多少,老婆子这些年喝的茶倒是从来没换过。
      手指过水,又沾了少许橄榄油,一个个圆不隆冬的团子飞快在手上成形,他的手很纤细,很白,但几个黑沉的色块毫无疑问破坏了整体的美感,这是有些年头了,七岁?八岁?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或许是烧伤,也或许是在哪家修车铺被钢丝刺破蹭上了机油?反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既然不好,忘了便好,也确实得忘了。

      南山寺坐落在这尘硝的地方显然不是什么好地儿,但丰厚的香油奉钱确实是实打打的,供奉多了一轮,大殿翻了又翻,据说,每个月烧掉的香火都是以箱论,佛要信徒静修磨心,和尚们终究还是沦落在凡尘俗世,但这些东西与 丝毫无干,这里距市中心得约3个小时的车程,但凡遇到堵,遥遥无期犹如天涯海角。
      走在上山的台阶,寺庙有了人生气,自然不会有拒人远外的长梯,庙只是坐落在半山头,爬梯轻快,台阶修的多,工工整整,他还是记得儿时苔藓屡屡爬脚,狗尾巴和那些玩命生长的杂物伴身,以及那两颗大枫叶,当时明明厌恶的多,现在却但凡想起,总是觉得空落落,到如今苔藓如何能在每日僧人早晚清扫下残留,狗尾巴终究是放纵了点,免不了连根拔起,人生气多了,这些东西的归宿怕也是早已经注定,两颗大枫,一颗倒在了雷雨夜,树干干脆做了木桩给人歇息,后头还居然多摆了四五樽假的衬和,至于另一颗,长岔了,树干往地上趴的厉害,人给整了个墩子垫着,将树干掏空,做成了长椅,“闲”情“雅”至怕是没有直接写在牌匾上。
      提着物来,自是见人,走的是后门,主持是个中年汉子,倒是不糙,颇得保养,一身袈裟里面套的是洁白的素衣,雪白的如同眼前的墙壁。

      “重华小施主,陈施主在禅房作画,还是老地方,左数第二个阁间。”
      主持的眼睑永远似是垂着的,明明虎狼一般的年级,却又庄正的像桩老木,那张朴实的脸还没刻上疤痕,只是眼角多了几分纹理,顺着他的大手,推门而进,随后便少了他的身影,这些年,他从来不曾过问,也无需过问,更无理过问。

      小院子坐落了几间禅房罢了,倒不是沥青路,是黄土,栽种了几颗杨柳,垂的喜人,稀稀拉拉却是不丛密,木踏上躺了一只猫,是父亲前些年托人送来的,父亲喜猫,他也喜猫。

      猫不是什么贵气的种,据说是英短与乡下土猫的升华结晶,这是令人意外的,猫主怕也是落个惊吓,好在眼前这只出落的好,遗传了母亲大部分的血统,只是不喜动,父亲怕他肥,却是每日只喂两次,僧人也从不过界私自给养它,倒是他,这个不定期的来客总会带点小食填填它那肚子。

      撕开薄膜就把小鱼干撒了下去,“咚咚”轻敲两下,里面的戏剧声音过了一会停了下来,他低头听着里面的动静,一步,两步,近了,门开的利索,头前的男人光着脚就走了出来,人处这般年纪却穿着马褂道袍顶个平头,这是他一向的风格,舒服,舒心,自在。
      “来了?”
      “恩,做了些许花糕来看望您”
      “我不贪这嘴,你待会送上去吧。”
      “这个不用,分量计量的好好。”
      “计量,我不喜这个词,就跟某些疯子追求所谓的完美分割”
      “这些道理我不懂”
      “。。。是的,老家伙们一个个也太久没来了,主持太苦闷,总想谈点什么相趣味的”男人有些沮丧。
      “您也称得上闷了”
      “是吗?”
      “是的,上次采访媒体来,你打总就说了5句话”
      “那是他们失了趣味,报纸这种东西10年轻怎么报道,现在还是怎么报道,怎么就没死在发展的洪流中。”
      “老东西总有他的韵味的,不该消去”
      “。。。。。。”
      “好在我能陪您一个下午,能和您聊个痛快。”
      “对的,聊个痛快。”男人突然跑开。
      “请您穿鞋!”
      “无需,糙惯了。”
      摇摇头,进了屋子扫视了一圈,抓住眼的肯定是墙壁上一幅幅框着的美,没错,是美,画不是很多,一张小品,其余皆为油画,有街景,有雨落芭蕉,有僧人,庄重肃穆宝象自现,画的是伤人老主持,他与八年前去了,还有那张模糊的女子背影,清冷的色调却独自撑着一把黄色的油纸伞,身材韵味带着江南女子的独特,但画中的人却是个地道的北方人。。。。。。
      地板上散落着各色的油画罐,诺大的油画板上还放着两管,惊艳的颜色在盘中盛开,到也谈不上艳,多是冷色,冷清的美。
      低头将其颜料画笔归类,才静静的端详着眼前的这幅作品,画的是徽派建筑,大体画的是一栋古宅子,眼神刚对上,就被那种幽寂的气氛给抓住了。
      ‘怎么样,一个星期前动手的,大体的气氛开始做了,是和一个故友谈及时突发奇想自己一个人去了趟婺源,取了景后专门找专业的拍的,你认识,就那个老头,在美院当教授的那个。”
      转头看着提着一袋啤酒的父亲,他才不会无趣到问他怎么从和尚庙里找出来的啤酒。
      “那上次那副画的小姑娘呢?”
      “那个,拉去画廊了,那种画我才会卖,也才卖的好。”
      “倒是可惜了”
      “怎么?要不我把他拉回来?”
      “这倒不是,只是少不了一些势利趋附在画上。”
      “哈哈,我的宝贝我才不卖。”男人大笑,坐在椅子旁,拨弄了会机器,悠悠的戏曲声传了出来,唱的是秦琼程咬金守皇门,气势很足。
      “最近有看什么书?”
      “倒是被老金推荐了看了,叫《伊豆舞女》”
      “写的什么?”男人拧开了易拉罐递了过来, 接着喝了一口,打开背包,把包里最上面的保温盒打开,整整一盒花糕,杯口大的花糕约有20来个。
      “写的很像我”
      男人愣了愣,干手抓食了一个,闷口啤酒,躺在躺椅上听着戏曲,倒是兴致来了,跟唱了几句。
      “呔那鬼物,若从心来,还不惶惶归途,门神位临。。。”
      倒也放松了点,自个捻了一个,入口化得快,百合香掺着柠檬还夹着米香,好东西却来活着啤酒糟蹋,倒是别有“情调”。
      “书的作者是谁?”
      “川端康成”
      “日本人?”
      “恩,书有些年头了,作者是个地道的日本文人。”
      “哟欸,爱国的写作人物,了不得,当应碰个”
      笑着举起手,“是应该碰一个。”
      不同于绝大多数的父子或父女,父亲在家庭中往往扮的是黑脸,往往父亲与儿女的交谈无非过于那几句,陈国生显然是个例外,他沉默是常态,默的像丽江洞庭的水,过于死了些,但兴致来了,波澜不惊的湖面总能浪花阵阵,自大上次见到儿子已有月余,他自叹自己是个懦夫,厌世厌人厌事故,却还耐不住心理那花肠子,他极少外出,所以儿子的生活琐事成了他最大的乐趣。
      谈的很多,生活,学习,玩乐, 乐得分享,他不愿被拘在学校,他抽烟,玩吉他,烧机车胎,偶尔客串学校的篮球队的替补,不显眼。
      陈国生也乐得他多去接触这些,他不希望和儿子仅有的交流千篇一律的是考试考了几名,分数提了几分,他对那种东西压根不来劲。
      对的时间和对的人交谈无疑是一种享受,头顶上的那个发着金光的圆球也是不甘寂寞的,追着西海而去,黄昏落日,分明是款款而下,却为何还要称为落日,怕是是俗到骨子里。
      陈昊抬手看看表,一阵钟声却是传来,悠远,三长一短,倒是和乐队里的鼓手有点不谋而合的意味。
      没太多言语,只是给了自己这位不得趣不得意的父亲一个眼神便是打包起东西,他的手脚很麻利,这证明他下一个目标很明确,头顶的庵,却是到现在才讲经结束,里面的那位可不是眼前的这位半吊子,怕是真的一心向着青灯古佛了。
      出了门,碰见主持,见他打了个稽首,也是稍稍点头致意,便提着脚步轻快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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