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藤纪》貂陌

125、第125章 落血还情2

　　浞音嘴角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
　　恭未宇捏了捏拳，想开口解释什么。
　　浞音却先一步开口打断了他，道：“所以，那日在蒹葭坊不是巧遇，你们本就是跟踪我，至于所谓的救我不过只是为了拖住我，为祝禹的脱身争取时间，我说的没错吧？”
　　恭未宇没有说话，在浞音看来已是默认。
　　“花祭？”浞音低声呢喃了下这个名字，一边思虑一些细节一边继续道：“遥想当初和那群黑衣人交手时，我便惊奇对方为何会那般熟悉我的武功招式，事后却未作深思，后来抓到那晚的黑衣人，发现就是汐沫莹后，我还曾以为汐沫莹有着过目不忘的能力，我倒是忘了，有着过目不忘能力的是关中恭府大少爷恭未宇。”
　　说到此，她顿了顿，轻不可闻地叹息了一声，道：“既然花祭就是你，那晚的黑衣人头领又是当初岭南同你们一起的汐沫莹，那对于我先前甚至从未怀疑过的关于当时的花祭如何能从他们的阵中救到我这事上，现下也算能明白其中的关键了。”
　　恭未宇依旧一言不发，但是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浞音又想起了什么，迟疑道：“曾经岭南设擂一事上……这么追溯下来,你们的动机原来早已有迹可循……如此，你们这般费尽心思的目的，已经显而易见了。”
　　她看着面前“花祭”模样的恭未宇，静默了一会儿，轻声问道：“恭未宇，你不觉得踩踏别人的信任这种行为很是卑鄙吗？”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没有一丝怒意，就好像在帮别人询问一般平静，但这反而让恭未宇更难受，可是他又无从辩白，因为这些都是事实。于是，他张了张嘴，却只能略显苍白地道了三个字，“对不起。”
　　浞音抬头看了看夜幕中那轮清冷的月亮，看着周遭道路两旁高挂的灯笼和夜色中已经渐渐寥寥无几的行人，感觉许多话已经失去了再说的必要。
　　片刻后，她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似疲倦的沙哑，道：“信任这东西很珍贵也很脆弱的，也许于你们而言不重要，可是在我这千金难买，破碎一次便再难修复。”
　　闻言到此，恭未宇觉得心脏位置好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了一把，让人无言地揪痛开来，他下意识抬手，最终又只能捏拳停在了身侧。
　　浞音迈步上前，与他错身而过，背对着他而立。夜风吹来，扬起了她的发丝，吹乱了她鬓前的那几缕散发。
　　月色当头，但女子的神色不明，恭未宇只听她清润的声音再次低低响起，“恭未宇，你当初的相救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于我而言，我都得道一句谢。至于你欺骗一事，我也不怪你，毕竟我从未主动给过你欺骗的机会，一切归根结底，还是我的经验不足，疏忽所致，但至此，恭未宇也好，花祭也罢，你我即回归陌路，以后道不同不相为谋，至于欠你的……”
　　说到此，浞音停顿了一下。
　　然后，她突然召出腰间的七音。
　　看着七音剑带着一阵红光浮在空中时，恭未宇眉心一皱，一抹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下一刻。
　　“不要！”
　　“唔……”
　　伴随着声音，他回身往前伸的手僵在半空中，眼里倒映着浞音刚才握拳的双臂一展，七音剑从她背部划过的锥心一幕！
　　旁边有三两行人被吓得立即闪身跑走。
　　浞音身形踉跄了一下，七音落回她手心，剑尖触地以助她稳住身形。
　　她捏紧剑柄，骨节泛白，额头再次浮起一层虚汗，神色却从容道：“这一剑是你当初替我挡下的，今日落血还情，我，不欠你了。”
　　说完，她吞了一口血沫，欲走，想了想还是不忘提醒道：“汐沫莹是泸月国王室谍者，你若不知情那最好，你若知情，那他们密谋的事建议你要想清楚，他日再见，在两国之事上若立场不同，便不是简单的私人恩怨了。”
　　说完，浞音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放在一旁，最后落下四个字，“就此别过。”
　　然后毅然迈步离开。
　　恭未宇站在原地，看着那长发扶风，清冷决绝的背影，沉痛一点点在心间蔓延开来，似要将他淹没。
　　脑海中开始闪过自认识她以来的许多回忆——
　　岭南中秋之夜，漫天剑光中她那一身绯衣和青丝扬起的惊艳之姿。
　　岭南街头，那少女和月阳宫那名叫晏池的男子相视而立，晏池缓缓抬手将她一缕被风吹乱的发丝捋在耳后时，少女抬头仰视他的脸上溢出情动和温婉的神色，让当时的“她”心里冒出过一丝羡慕。
　　当他在南泱圣都以花祭身份接近她和晏池后，那个少女从最开始的冷漠抗拒，到后来的柔和待人……
　　他才一点点明白这个人的心性。
　　他好像明白了，银笙和银浅说的喜欢是何种心情了。
　　可他记不清自己到底是在哪一次的相处中沦陷的，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开始忘记了利用，心里渐渐装了这个人，情绪受她牵动。
　　感情也许就是这种难以琢磨又奇妙的东西，他在世上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妙龄女子，但好像就她入了心。
　　可是，当他在这一刻渐渐明白自己心的时候，看着她决绝的身影，他也同时明白，浞音是在彻底同他划清界限了。
　　他缓缓低头，看向手心里那对刚才在摊贩处买的却再无法送出去的耳饰，有滴泪突然从他眼里滑落了下来。
　　人心是需要真诚去交换的，而他似乎错失了这个机会。
　　许久，他曲指，将耳饰紧握在手心里，任其刺破血肉。
　　“滴答。”血滴沿着他指缝滴落在地。
　　先前被吓得躲起来的行人探出个脑袋，只看到道路中央留下的那个身形高挑的“女子”神色落寞到了极致，在夜风中站了许久许久，然后才一步步离开。

　　朝暮安归处。
　　白蕊刚好将大门处的灯笼给换了烛芯，回头正准备将门关上，便看到浞音踏着夜色步履异常地行来。
　　白蕊张了张嘴，急忙上前将她搀扶住，看到她背部的一大条伤痕时，下意识惊讶道：“藤纪你如何会被伤成这样？”
　　浞音没有回答。
　　白蕊叹息道：“你怎么不放信号让人去接应你？”
　　浞音虚弱道：“我不想太多人知晓此事，放心，无碍。”
　　白蕊搀扶着她进了大门，她正准备扬声唤人来帮忙，浞音却急忙按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然后问道：“剑幽可在？”
　　有剑幽师傅，这点伤理应不是大事。
　　白蕊忙道：“剑幽阁主今日外出了未曾回来。”
　　白蕊心知她不想惊动他人，便将她扶了靠着柱子，然后自己回身将门关上，与她道：“你这伤……我先扶你回房，替你上点外伤药？”
　　浞音点了点头，一路支撑着走回来，她快疼的没力气了，“好。”
　　待回房白蕊替她处理了伤口，上好伤药并包扎完毕已经是下半夜了。
　　白蕊看着浞音迟疑了下，问道：“藤纪你是遇到何等高手了，对方竟然能将你伤成这样？”
　　浞音知道白蕊在打探她这伤的实情，她摇了摇头，简单道：“只是被埋伏了而已，放心吧，没什么大事，今晚辛苦了，你先下去休息。”
　　白蕊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伤在背部，浞音只能趴在床上，疲倦来袭，她瞌上了眼。

　　而另一边，恭未宇回到客栈时，神色把银笙和银浅吓了一跳。
　　银浅上前唤道：“少主？”
　　恭未宇抬头，看着他们，失神道：“我好像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银浅不明所以，但是银笙似乎已经猜到了点。
　　恭未宇抬手，将手中的那对没有送出去的耳饰放在银笙手里，迟疑片刻，道：“帮我扔了吧。”
　　银浅这才看到恭未宇手心和手背都有伤的手，她急忙去找来药箱要替他包扎，恭未宇却避开上了楼，进门前道了一句，“收拾下，明日我们离开圣都回关中。”
　　银浅看着银笙口中那对沾血的耳饰，凝眉道：“少主这是发生何事了？”
　　银笙却是将那东西放银浅手中，嘱咐道：“去清理干净收起来。”
　　银浅疑惑：“少主不是让扔了吗？”
　　银笙叹了口气，道：“你看少主这神色，眼下做的决定能坚定？”
　　银浅不明所以，迟疑道：“那意思，少主说明日离开圣都也是不坚定的决定？那我们还需要收拾吗?”
　　银笙想了想，道：“收拾去吧，明日离开圣都，少主先前已经放弃助再王后那边，是以，眼下在圣都也没有什么重要之事了，该是时候回关中看看老爷和夫人了。”
　　“哦。”银浅点头，觉得男人的心思有时候也挺难猜测的。
　　银笙出到外面去部署暗人。
　　银浅按照银笙的建议，拿着那对耳饰去后院清洗干净后，上楼找了个小匣子装了起来。
　　果然，第二日，出发前，恭未宇突然对银笙道：“昨晚让你扔的东西你扔哪儿了？”
　　银浅和银笙对视一眼，然后银浅听到自己哥哥一本正经道：“不记得了，昨晚太黑，我出来随手扔了，少主反悔了？”
　　恭未宇沉吟片刻，道：“也罢，那就这般了吧。”
　　银浅不想自家少主不开心，当即从自己行囊中找到了那个小匣子递给了恭未宇，道：“少主，银浅替你收好了。”
　　恭未宇打开匣子看着里面熟悉的东西，神情似乎有些恍惚，随即他将匣子收了起来，再次看了一眼外面，然后缓缓道：“启程。”
　　“是。”银笙和银浅异口同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