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与夫人》莫逗墨豆

1、将军与夫人

　　上元夜，街道灯火通明，人来人往热闹非凡。是个与情人约会的好日子。放灯台上一对对情侣放下自己的心愿随河水流向远方。福聚楼二楼凭栏坐着一位少妇，她嘴角含着丝微笑，端着茶杯看着楼下的人潮。“爷爷，你看观音娘娘。”一个小女孩儿稚嫩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妇人应声看去，是个眼睛圆碌碌的漂亮孩子正用她那胖乎乎地小手指着自己。抱着孩子的老者一脸的谦意，冲她笑了笑，忙找了个位置坐下。“不是说饿了吗？我帮你叫碗汤圆吃，不可多嘴了啊。”老人斥责着孩子却也不由的去看那妇人，心中暗想，如果真有观音娘娘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吧。“夫人，时辰到了。”不知何时妇人身边多了四个人，两名侍女、两名护卫。妇人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那轮月，点了点头：“是时候了。”

　　妇人向放灯台走去，人群不自觉的让出一条路。妇人身上的衣服在灯火下闪着七彩光芒，引人注目。她一脸的平静走到放灯台，象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身边有那么多的人在看着自己。“夫人。”一名侍女递过一盏莲花灯，花瓣上密密地写着些字。她并没有急着点燃莲花灯，只是细细地品着那些字。良久……

　　“公主放灯，闲人回避！”忽然街上骚乱了起来。公主放灯？公主似乎从来都不来民间放灯台放灯的，她应该在御花园的放灯台呀。众人纷纷让路，却也不想散去，只是好奇地远远望着过来的那群人。“李公公，父皇说即然出宫就要与民同乐，莫要做出扰民之事”一个少女娇嗔地声音制止了正在开路的公公。“原来宫外是这么热闹啊，穆郎真要谢谢你带我出来呢。”“只要你高兴就好。”一个充满宠爱的声音。

　　放灯台，那妇人似乎并没有察觉这一切，还在看着自己手中的灯。可公主一行转眼已到了跟前。“咦？”看见还有人逗留在放灯台，公主停下了脚步。“夫人。”侍女打断了正在沉思的妇人。妇人抬头看见来者似乎一愣，一丝悲愤在脸上一闪而过。“你的衣服好漂亮，是在哪儿做的？”公主立刻被妇人的衣服吸引住了，忘记了妇人没有回避的无礼。“衣服吗？”妇人没有什么表情地说道：“七彩霞衣并不是世间人人都可以得到的。这是九年前我丈夫在梧桐山最高峰采集的七彩蚕丝制成的。”“是吗？”公主惊叹：“你丈夫一定很爱你吧。听说梧桐山上有很多妖怪呢。”“我想也许是吧。”妇人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灯。“那他现在呢？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放灯？”公主的好奇心很重。“他吏属于兵部，忙与公事。”

　　“穆郎。”公主撒娇地扯出身后的一名男子，“又没有战事，你们兵部在忙什么？这上元佳节还留着人家的丈夫办理公事？看人家一个有着身孕的妇人要带着家仆出来放灯，真是不懂得体恤下属呢。”身孕吗？妇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呀，差不多就要生了。那男子皱着眉，没有说话。“将军口中的公务，如今妾身已经见识了。真是好好地见识了。”那妇人冷冷地看着着那男子说道。刹时一片宁静，公主吃惊地看看那妇人，又看看那被称为将军的男子。

　　“如今看来放灯之举还真是多余。”那妇人将灯往旁边一递唤了一声：“电。”两个护卫中的一个闪身出来接过了灯。一道光从那护卫手中射出，莲花灯瞬间化为灰烬。“雷。”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妇人又唤了一声。另一个护卫打了一声胡哨，不远处传来了马蹄“得、得”的声音。一驾无人驾驭的马车缓缓地在马儿自己的牵引下驶了过来。两名侍女扶着妇人上了车，那妇人头也不回地驱车而去了。

　　将军依然紧皱着眉，会与夫人在此相遇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穆郎。”马车已经远得看不见踪影，公主才小声的喊了一声。“那便是穆郎口中没见过世面，不懂世故，象个村妇似的将军夫人吗？”公主一脸的委曲。“公主，我从来都没说过夫人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人，她只是不喜欢官家场合，很少出来与大家见面而已。”将军微微叹了口气。“穆郎。”公主怯怯地拉着他的衣角，“我一直误会她是那样的女人，自己才是穆郎的良配。如今见了我却觉得自愧不如。夫人风采照人，我自惭形秽。可是穆郎，我不想离开你。我真的不想离开你。让我为妾也好，只要守着穆郎就好。不要离开我！”公主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泪珠，眼里含着泪水，强忍着不流出来。“公主。”将军不忍的将公主揽入怀中，“你贵为公主，我怎可让你为妾！我如何忍心委曲了你。”公主伏在将军怀里小声的哭泣着。将军则神情复杂地看着夫人远去的方向。

　　夫人小产了！老夫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没有了主意，而将军此刻却不知身在何处。“来人，来人，无论如何都要把将军找回来！”老太太指挥着下人跑来跑去，“去太医院请张太医，快！”“怎么样？到底怎么样了？”老太太站在院子里看着进进出出的侍女们，迟迟听不到婴儿的哭声让她心慌。忽然一切都静下来了。侍女们不再进进出出了，好象所有人被施了定身咒，不再动了。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一名侍女抱着襁褓走了出来，流着泪冲老太太摇了摇头。老太太脚底一软，差一点儿坐在了地上。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你怎么对得起……”老太太泣不成声，举起的拐杖却迟迟打不下去。将军跪倒在地，低着头没有为自己辩解。“想当初凤儿跟着你的时候，我们是家徒四壁，什么都没有，如今你当了大将军就开始攀龙附凤，想当驸马爷了吗？她一直都想要个女儿，好不容易怀了个女儿却又没了。这个时候你在哪儿？！我怎么有你这么个不肖子啊！”攀龙附凤吗？呵，将军苦笑，是啊，世人都会这么想，可谁会相信他心里却是真的喜欢公主呢？可是至于夫人，一个与自己相濡以沫十余年的夫人，自己又如何割舍得下呢？这件事，真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内堂，夫人半躺在床上，神色有些木然。三天，给了三天的时间他解释，可是他没有。看来一切都已经成了定局。“雨。”她小声地唤道。“夫人。”一个侍女抱着个初生的婴儿走了出来。她慈爱的看着那小东西长长地出了口气，似乎已经决定了什么。“风。”她转向另一个侍女，“传信梧桐山。百鸟朝拜，凤凰归林。”“是。”侍女得令转身离去。

　　“夫人离开了！”将军府上下都慌了。夫人一声不响的从将军府离开了，带着两位公子和风雨雷电两名侍女，两名护卫，除此之外没有带走任何一样东西，哪怕是随身的衣服。“凤儿走了？”老太太病倒在床，“她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我知道她一定会走的。儿呀，你就想看着这个家就这么散了吗？去接她回来吧，你知道去哪儿找她。就算娘求你了。”看着病床上的老母亲，将军犹豫着。

　　将军夫人自己离开了，对公主来说这无疑是个天大的好消息。嫁给穆郎，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嫁给穆郎了。

　　“什么？天池国为太子求亲？而且父皇也有意两国联姻？”听说此事公主气急败坏地冲进了大殿。求亲的使者正向皇帝出示天池国的镇国之宝夜光杯，以表达天池国求亲的诚意。“我不嫁！除了穆郎，我谁都不嫁！”公主在愤怒中挥手扫落了夜光杯，随着一声轻脆的声音，夜光杯碎了。“公主！”皇后虽然全力制止，可还是晚了。一切都晚了。“这就是夜圣国的待客之道吗？”使者面色发青，“如果公主无意，大可推脱了，可打破我镇国之宝是何道理！？看来我们两国只有兵戎相见了！我们虽然国小兵弱，可也不能受此污辱！”使者不再顾及礼节，拂手而去。

　　开战似乎无法避免了。“不可开战，连年战争给老百姓带来太多的伤害。好不容易安稳了两年，说什么都不可以再有战争。”皇帝严肃地看着公主，“夜，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不！如果父皇逼我，我就死在您面前！”公主泪流满面扑倒在地。“皇上！”视公主为明珠的皇后也跪在地上肯求着。“唉！”皇帝无奈，“此事重大，岂是儿戏！”

　　两国边境箭在弦上，一触即发。天池国只围不攻似乎胜券在握。太子亲自领兵言明只为公主而来。如果公主允亲，天池国立即收兵，两国共结同好，永不再犯。公主宁死不从，皇帝一筹莫展。“五年前大将军从一士卒开始屡建战功，不过两年就将孟狼国击溃。如今将军再战天池有无胜算？”面对爱女，皇帝最终让步。五年前？将军心中明了，当年如何取胜，全仗雷电相助，如今雷电随夫人而去，自己能有多少胜算？！“如果将军得胜，朕将公主许配将军。以完你二人心愿。”皇帝最后许下承诺。公主满怀希望地看着将军。将军心动。

　　梧桐山下凤凰村。所有人看见到来的将军都闭上了大门。无奈，将军只好找到了村长。“阿穆，莫怪村人如此看你。是你无情啊。”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村长没有将他拒之门外，“两个月前凤儿带着孩子回到村子，只留下一句话就进了山。她说：‘恨世间多情。’虽不知到底出了什么事，可看她神情也可猜出几分。村中大小谁不知凤儿贤惠，有哪一户没受过她的恩情。现在，没有人能帮得了你了。”“知道凤儿住在何处？我去找她。”将军心中愧疚。“不知道，村里也去找了几次，都没有发现她娘几个的踪迹。大家都担心着呢。”

　　将军进山了，心里矛盾。与夫人是青梅竹马，少年结发。村中人人称道的女子。夫人稳重、大方得体，夫妻相敬如宾。可是公主不同，公主活泼可爱，娇俏可人。跟公主在一起自己觉得快乐。这种快乐从来都没有在夫人跟前得到过。所以自己贪恋着这种感觉。如果能同时拥有二人，那自己必是全世间最幸福的男子。如何说动夫人呢？

　　很多鸟雀从头顶飞过，好象都是朝着一个方向。将军不由自主地也朝那个方向走去。“夫人！”再见夫人将军激动万分。夫人并没有惊讶于他的出现：“总算有缘再见这最后一面。”“夫人何出此言？”将军心惊，“夫人莫要做出傻事，还是同我回家吧。”“回家？是的，我是要回家了。出来三十余载，最终都是要回去的。原本打算百年归去，没想到人间还是无法留我百年。”

　　“夫人之言为夫不懂，可是为何不见两个孩子？”没有看见儿子，将军心中不安起来。“并非看不见，只是不相识。”夫人伸手，两只羽翼已丰的小凤凰飞到她的手上。树梢之上飞下四只青鸟，转眼化身为人。夫人手中凤凰也变成两个男孩儿。“风雨雷电？什么？！”将军惊恐，“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将军脑中一片空白。

　　并没有理会将军，夫人却道来个中原由：“我原本是神界凤凰，掌管风雨雷电。每五百年在烈火中重生一次。在这千百万年的重生中，我却只遇见过你一个人类，而且先后四次。三十五年前，你降生在凤凰村，一个离我如此近的地方。让我惊讶的是你这一世注定孤苦一生，一无所有。我心怀怜悯，就是这一闪而过的怜悯让我不得不尽褪一身华羽转世与你结为夫妻。转世之后我虽然丧失法力与普通人无异，可我还是神界凤凰。风雨雷电亦要听我使唤。所以他四个也幻化为人陆续投身府上。如今你的心已舍我而去，我也要重新返回神界了。”

　　神界凤凰？将军无法相信听到的一切，他上前一把拉住两个儿子说道：“我不理你是人是神，可儿子却是我的儿子，你休想带走他们。”夫人温柔地看着他：“将军，我没有办法把孩子留在人间。他们没有继承人的特性，他们是凤凰。你现在看到的景象，是雨的幻术。你没发现吗？雨从来都没离开过那两个孩子。上元夜去放灯，孩子就在马车上。不过既然来了，也看一眼小女儿吧。”“女儿？不是没了吗？”将军有些恍忽。“雨没有办法照顾太多的孩子，不得已施得障眼法。”将军看着雨捧着的小小雏鸟已经有些麻木了。那个象小鸡一样的东西是自己的女儿吗？可内心深处已经知道那的确是自己的女儿。

　　“夫人，百鸟已齐。”风看了看夫人。将军随夫人的目光看去，周围的大树上安静地站着几百只鸟，他有些错觉这些鸟都恭敬地在行着礼。我一定是疯了，将军心想。“百鸟听令，将各自保管的凤凰之羽归还！”雷响彻云霄的声音传送出去。几百、几千、几万只羽毛飞落在夫人身上，渐渐的夫人的身影已埋在了羽毛之中。随着一声长啸，一只美丽的凤凰冲飞上天，缓缓落在树梢之上。百鸟齐舞，围绕着凤凰。将军觉得自己已经到了仙境。

　　“将军一切都明了了，你可以走了。”凤凰不带感情地说道。走了？不，走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将军猛得抬起头来：“凤儿，我此次是来求你的。”“我知道，为了天池国兴兵一事。我已经听风说起了。将军，此事我不会插手。”“是因为公主吗？你不是神吗？神不是应该心胸宽阔吗？”将军忽然觉得自己没了底气声音越来越小。

　　“将军。不帮你，不是因为公主。你的心中有两个女人，凤儿和夜。在凤凰看来是不可思议的。离开你是因为觉得夜在你心里的位置更重要。凤凰是决不允许自己的伴侣不忠的。所以此时我会选择离开。我是一只凤凰，身为凤凰要为心中所爱战斗才可以得到幸福。天池国的太子并不是真得想发动战争，他只是想得到公主。身为男人，你应该自己去战斗得到公主，我不会帮你的。这是我作为凤凰的骄傲。你好自为之吧。”凤凰展翅而去，众鸟追随其后。不知道何时挣脱了自己的两只小凤凰，也飞走了。原本还很热闹的森林一下子静了下来。好象一只动物也没有了。

　　夜圣国连连败退，天池国并没有乘胜追击。天池国太子亲自到夜圣国再次求亲。神情肯切，让人感动。公主出嫁，万民朝贺。让将军想起百鸟朝凤的那一幕。一切都结束了。我真得一无所有，命中注定孤苦一生吗？

　　梧桐山中有一落泊男子徘徊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