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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   丑时起床,上半日在宫里提心吊胆,下半日为家务劳碌,懒得洗漱,薛清平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径直躺倒在床上,没有更衣,随手扯过被褥搭在身上,脑中是一片空白,这一日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薛清平实在没有力气再去多想,闭上眼睛昏昏沉沉的陷入梦乡。
      不用上朝,不用当值,薛清平难得的一觉睡到自然醒,披衣下床,推开窗户,天高云淡,饱睡一夜的薛清平却依旧是心情沉重,梳洗更衣后,薛清平坐在桌旁,心里思忖着即使薛雨辰过入马氏名下,薛凝烟和郑国公府也势必不能答应动用马氏的嫁妆为她添置妆奁,除了临时置办一些首饰衣裳妆点门面,比照薛芃霜和薛癸风的例,分她一份田产,定期的收租取息,缺点什么她尽可以自己去置办,比陪送那些虚头巴脑的花瓶刺绣实惠多了。
      薛清平正兜算着薛府的家底,门外一阵响动,就见卢氏捂着脸,掩饰不住嘴角的上扬,崴着小脚奔了过来。
      没留意卢氏的神色,薛清平筷头一点,一改往日恪守的尊卑有别的规矩,“正想着派人去叫你过来呢,坐下,一起用点儿吧。”
      没有感激涕零的落座用膳,卢氏扑跪在地上,双手抓住薛清平的脚踝,头抵在薛清平的鞋面上,哀声哭道:“都是妾的错,没有照顾好二小姐,老爷,您责罚我吧?”
      薛清平心里一突,“又怎么了?”
      卢氏直起身子,一手扶着薛清平的腿面,一手翘着兰花指捏了手帕,抽噎着,“见老爷官事不顺,昨儿下午妾奉老夫人之命去庙里给老爷求签,谁知——,谁知路上出了点儿岔子。”
      “什么岔子?”
      明显的感觉出手下的肌肉绷紧了,卢氏抬起头,小心打量薛清平的脸色,她和薛清平仅限于黑夜里的有限接触,瞧不出薛清平脸色的善恶,卢氏赔着小心,低声说道:“半道上我们的马车坏了,恰巧有辆车经过,可是巧,也是去庙里上香的,叙谈起来,不止和咱们是同乡,还和老爷沾点儿亲戚,顺便搭了我们一程。到了庙里,马车迟迟不见修好,妾寻思着索性给老爷做一场消孽解厄的法事,焚完金箔,转身没见辰姐儿在身边,赶忙派人去四处寻觅,谁知——”
      卢姨娘咬着嘴唇,有意将脸憋红,装出一副难以启齿的为难的模样,等待薛清平的追问,谁知,薛清平只是冷面冷眼,没有出声的打算,卢氏只得自己继续的往下说了,“那孩子一个劲的认错,说是见了咱们家辰姐儿的天姿国色一时没忍住。”
      “然后呢?”
      “说今日就会上门来提亲。”
      此事是卢氏一手策划,本作好应对薛清平恼怒的一切准备,谁知薛清平无喜无怒,就好像在听一桩无关紧要的小事,卢氏心生胆怯,暗恨薛老夫人也有份参与,却将她一人出来应对薛清平的盘问,“虽然暂时是个白身,却是家资丰厚,留在京城是为了考功名,正打算在京城买座宅子长居,那孩子及不上老爷才华满腹,却也是读了不少书的,日后必然会金榜题名高中状元,老爷您看——”薛清平的一言不发让卢氏颇感压力,费力的说道,“辰姐儿是庶出,不敢指望和大小姐三小姐比肩能嫁入公侯府邸做正房夫人,能寻个知根知底的寻常人家我们就知足了,那孩子真是十分不错的,老爷且见上一面,当面考校考校他的才学就知道了。”
      偶遇?薛清平才不信世上有巧合,还是在这个当口,为了不让薛雨辰嫁给卓鹏振,居然连婚前失贞的丑事都做得出来,正经的读书人岂能轻易染指良家女子的清白?匆忙之间也不知知道她们从哪里寻来的浪荡子,被人骗去了清白,还傻愣愣的暗自窃喜以为是捡到了便宜,卓鹏振再不好也是有爵位的官员,比之罗法佑已经是胜过百倍,居然宁可胡乱寻那个不知道来历没功名没品行的混账,也不肯顶着嫡女的名头带着丰厚的嫁妆去接下御赐的婚姻,薛清平真想撬开卢氏的脑袋,看一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都是浆糊。盯着碗里清亮的稀粥,薛清平深叹薛老爷子当年无惧高攀的流言执意为他娶了马氏过门果然是没错的,薛凝烟再如何迫切的想要嫁入临安伯府,也只会以死相逼,再不会和薛雨辰一般的不知廉耻自辱名节,若是时间足够,薛清平相信,只要搬出罗法佑诸多劣迹的铁证,薛凝烟一定会慨然应诺的。
      薛雨辰只是庶女,经此一事注定不能另嫁他人,没意兴没时间去打探一个无耻之徒的来历背景,薛清平顾虑此事会妨碍薛凝烟薛捧雪的声誉,更担心来人是别有居心,知道他出事了便有意接近薛府,只待他离开后欺负府中没有成年男丁主持家务,打着薛府女婿的旗号把控薛府,甚至出去招摇撞骗。
      发了一会儿呆,薛清平心里有了计较,声音平静到近乎冷酷,“先斩后奏,你们都将一切全做完了,才跑来寻我,我只有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日后有什么不对,自己担着,莫要怪到旁人的头上,另外,我们薛家没有这种没脸没皮的女儿,她一个姑娘家,又是庶出,本就还没有记入族谱,今日出了我薛府的大门,从今往后就和我薛家再没半分的瓜葛了,至于你,也一并走吧,我知道,这几年你攒了不少私房,我再赠你一百两银子,你是另外嫁人也好,独自过活也罢,都由你自便,总之,不许再提薛府二字。”
      笃定薛清平会恼怒,卢氏的想法是木已成舟,现在又是非常时期,薛老夫人言之凿凿的说了,薛清平是个顶要面子的,肯定是一床锦被将此事遮掩住,风风光光将薛雨辰给嫁出去才是,谁曾想他是不吵不骂,直接将人给逐出家门,连带着自己也给打发了。一切尽在掌握的自信被击得粉碎,给一旁的婢女使了一个眼色,暗示其去搬来薛老夫人救命,卢氏后背的力道一松,折腿坐在地上,抱住薛清平的右腿,有意拖延时间的抹泪哀求道:“老爷,辰姐儿也是你的亲女呀,卑妾伺候你这些年,生儿育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不能就这么将我给撵出去的。”
      “丧德败行,毁我薛家门风,我薛清平没有这种女儿,也是现在没心思再去料理这些丑事,否则,一棒子将你们母女一并儿打杀了事,岂能容她恬不知耻的嫁人?”空落落的胃被虚火拱得生疼,薛清平摆手打发道,“你走吧,我也不敢指望你去伺候母亲,恨只恨当时不该一时耳根子软听母亲的唠叨纳你为妾,风哥儿我会派人和母亲一起送回老家,虽然不会有多大的富贵,至少衣食是无忧的,他的亲事,母亲自会替他张罗,你不用惦记了。”
      听薛清平提起薛癸风,卢氏顿时有了底气,忍着小腿的酸麻,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啪啪的用力掸去裙子上的灰尘,不顾脸上糊着的眼泪,尖着嗓子说道:“我是为府里生了儿子的,老太太和风哥儿都是不会答应你这么做的。”
      “这个家是我在做主,”薛清平重新拿起筷子,夹了几粒米放到嘴里,细细的咀嚼着,粮食独有的清甜的香气在口腔中漫漶,胃部的绞痛似乎有所缓解,胸口的憋闷却是难以抒解,他了解自己母亲的脾性,即使这会儿拗不过,待得他前脚离开,薛老夫人后脚就敢将卢氏接走,有这样糊涂的生母挑唆教导,薛清平不愿去设想薛癸风的将来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光景。
      强迫自己用完早膳,薛清平将薛怀义叫到书房清理账簿,之前已经大致将府里的情况了解过了,薛清平心里粗略的有了计较,现在出了薛雨辰的事情,薛清平决意重新安排。
      卢氏是一定要处置的,虽然之前本就打算送她和薛老夫人回老家安养,现在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尚且敢装神弄鬼胡作非为,自己一离开,薛老夫人和卢氏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有辱家声的事情来,没准半路上就敢折返回京胡闹一通,薛癸风资质平庸,又是庶子,薛芃霜出生后,薛清平基本上就放弃了对薛癸风的教导。薛芃霜是嫡子,生来聪颖,有顾蝶生做启蒙恩师,再有郑国公府提携帮衬,前程不会太差,整个薛府将来都得要指望他的,不能给他留下任何妨碍前程的隐患。不是薛清平偏心嫡子,实在是卢氏糊涂,薛老夫人又是非不分,即使有郑国公府依靠,碍着一个外字,一旦薛老夫人这个嫡亲的祖母闹起来,马家也莫可奈何,殷鉴不远,薛老夫人敢豁出去将薛老爷子的前程给闹腾没了,难保不会旧疾复发,再将薛芃霜的前程毁掉,薛清平对自己的前途已然没了信心,他是断然不能允许唯一的嫡子的前途毁在两个愚蠢的女人的手里的。
      虽然薛清平还健在,两个儿子没到成家立业的年纪,上面又有祖母在堂,无论如何也没有分家的道理,事急从权,薛清平不是那等迂腐的书生,无所谓事情传出去也许会被人笑话上一段时日,只为可以让自己安心的远赴边关,为爱子排除将来可能的各种隐患,外人的几句嘲笑和讥讽又算得了什么?
      薛家门里的人都是偏心肠,五个孩子,马氏独宠薛凝烟,薛捧雪和薛芃霜当然也是宠爱的,不过那时她身体孱弱的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薄了心思另外疼爱了谁,薛老夫人偏私薛癸风和薛雨辰,剩下的薛捧雪和薛芃霜就是薛清平的最爱,至少此刻薛清平是如此以为的。五个子女,其他的三个都是各自有去处,每日除了例常的请安,和薛清平再也没有更多的交集,薛捧雪姐弟上无祖母疼爱,下无兄姐关护,大半时间住在郑国公府,偶尔回来,陌生的家里满是陌生冷漠的亲人,无聊之余只能往薛清平的书房里钻,见面的机会多了,感情自然就格外的深厚一些,不过若是说到独宠,似乎还有些勉强,不过,就凭着这份感情以及对薛府的未来的考虑,薛清平不假思索的将名下七成的产业拨给薛芃霜,剩下的三成,两成非给薛捧雪和薛凝烟做嫁妆,加上当年马氏的陪嫁,足够丰厚了,最后的一成自然是薛癸风的。薛癸风虽然是庶出,却是长子,薛清平只给他一成,不止是对卢氏所作所为的厌恶,也是想着薛癸风回老家后并不需要太多的开销,即使这一成的家业也足够他半生富贵,薛捧雪三人是得留在京城长居的,往来的人情便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吃喝用度也不是家乡所能比较的,一碗米,一口水,都得花银子去买,婚嫁的聘金嫁妆全都不在一个档次的,京城中,似薛府一般的人家,彩礼陪嫁低于千两压根就不好意思谈婚论嫁,换做薛府老家,二百两已经是顶天了。多留一些家财给嫡出的子女傍身,不只是嫡庶有别的礼教传统,也是薛清平从实际需要出发所做的考量,而且留给薛芃霜的那一份并不是真就转归薛芃霜所有,依旧是记在薛清平名下,薛清平的所有开销是得从这份家业里拨出,不像薛癸风,分给他的那一份彻底就是他一人的,即使薛府天塌地陷,也与他无关。
      摆弄着田契房契,薛清平继续犯愁了,除了薛凝烟,其他的三个孩子都还未成年,薛芃霜和薛捧雪的那一份自有郑国公府照管,无需担心,薛癸风的那一份按说得交由薛老夫人代管,可薛老夫人年老糊涂,不是可信托依赖的,薛清平犹豫着是否另修书嘱托族中长辈帮助照料,转念一想,都是隔了几辈子的远亲,别再欺凌妇孺,有负他的所托,合伙将家产给侵吞了。
      满满当当的写了几页纸,薛清平是左右思量删删改改,总算将家产分配妥当,重又看了;两遍,做了一些细枝末节的调整,勉强满意了,分别派人去郑国公府和徐国公府下请柬,一个是岳家,一个是至交,请他们登门做见证是再合适不过的。
      送请柬的小厮离开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门房传来消息说马其昶携夫人,许哲佩领着两位公子登门拜访,薛清平一愣,算时辰,请柬应该还没有送达两府,他们倒是先一步过来了,马其昶夫妇过来探望帮衬是应当的,许哲佩领着儿子过来做什么?两家正在议论亲事,孩子们不适宜再混在一处玩耍的,何况薛府现在这般情况,不适宜待客。
      从来不愿和郑国公府的人打交道的薛老夫人难得一次的派人客客气气的将赵夫人请去内宅,薛清平则将马其昶和许哲佩父子让进书房,虽说是从小看着长大,念及将来就要成为自己的女婿,薛清平比平时格外多看了许谛伦两眼,大大咧咧的许谛伦被打量的是手足无措,行礼后缩手缩脚的在许哲佩的身后站定,眼珠子滴溜溜的不停转动了,一会儿瞄瞄许哲佩,一会儿偷看一眼薛清平,恰巧撞上薛清平的视线,心里一慌,急忙耷拉下脑袋垂手立规矩。
      端起茶盏,掀开碗盖瞧了眼茶叶,马其昶将茶盏放到一旁,指着许哲佩轻笑道:“难得见这孩子拘谨一回呢,妹夫,昨儿下午父亲听说你要给捧雪定亲,母亲说有一阵子没见这俩孩子了,怪想的,让我请哲佩将公子领去我们府上说说话。”
      薛清平点了点头,马氏产育后身子一直不好,没法子看顾两个孩子,马偕夫妇稀罕这对龙凤胎,让赵夫人抱来郑国公府养着,马氏殁了后,薛凝烟激烈反对薛清平续娶继室,亲眼瞧见薛凝烟是如何对这对姐弟存了恶感的,唯恐孩子回去受委屈,便将他们一直留在郑国公府养到三岁才勉强送还薛府。说是回来了,只是挂个名,依旧整日里都在郑国公府里住着,赵夫人只生得马复秋一个,厌烦抬举庶出的女孩儿,喜爱薛捧雪的灵巧乖觉,也为讨好公婆,出门应酬都是带了她,比别家嫡亲的母女还要格外亲热,马偕夫妇就更不必说了,将俩孩子和马复秋一般无二的教养,现在捧雪要定亲了,他们想要亲自相看是理所应当的,反倒是薛老夫人,自家的孙女定亲,她是置若罔闻,除了撺掇着坏了薛雨辰的清白,就是带着人四处在府里寻摸,瞧见什么顺眼的,当即让人搬走装箱,直言不讳的说要带回老家安放。
      瞥了眼许哲佩脸上的尴尬,马其昶微微一笑,继续说道:“父亲知道徐国公府有两位嫡出的公子,寻思着再没有越过老大先给老二定亲的道理,请哲佩将兄弟俩都带过去,咱们家里也有适龄的女孩儿,两家又是打太祖爷时结下的交情,乘势给他们兄弟俩一起都定了亲事才好,亲上加亲,也能省得落人闲话,哲佩爽快的应下了。”
      被马偕挑破是趁人之危,许哲佩心里发虚,言不由衷的说道:“老爷子为我们这些做晚辈的操心,我们欢喜还来不及呢。”
      家中事务基本已经理清头绪,薛清平也缓过了神来,醒觉出薛捧雪的婚事敲定的是有些仓促欠考虑,询问道:“你们这是一齐刚从郑国公府出来?”
      马其昶本就对薛清平没有太多的好感,马淑慧过世后就更加是淡漠疏离,薛捧雪姐弟是由郑国公府看护长大的,他们的亲事薛清平确是有权做主,可是于情于理都该和郑国公府事先言语一声,这是最起码的尊重,何况俩孩子以后还得继续仰仗郑国公府的荫蔽。
      一抖袍摆,马其昶翘起二郎腿继续说道:“你是晓得我们家老爷子的,在刑部几年,养成了个盘问人的习惯。”
      许哲佩饶是定力再好,左侧脸颊忍不住抖了一抖,薛清平也是深有体会的,看着垂手耷脑像根木棍一样规规矩矩的立在许哲佩身后的许家兄弟,薛清平感叹道:“犹记得当年我初次拜访岳丈大人的时候,他恰在刑部任职,哎呦,那一番盘问,几乎要将我剥去皮拆了骨头。”
      见惯了大人们的一板正经,难得一次听薛清平抱怨,许谛伦和许谛磬扁嘴暗自偷笑。
      牙根微酸的马其昶不无嫉妒的说道,“父亲那是喜欢你,才会那样的,别人求都求不来呢。”
      薛清平不屑的挑了挑眉梢,女婿再受喜爱也是没法和继承家业的嫡长子相提并论的,若是今日的事情发生在马其昶的身上,马偕即使不便出面,也会暗中斡旋,不过薛清平对马偕没有不满,这些年马偕虽然没有明白的提携他,内里他是沾光无数的,否则这十几年来也不可能无波无澜的步步高升,直做到御史台中丞的位上,此次事出,也是碍着郑国公府的势力,才没有被墙倒众人推,薛清平的不屑只针对马其昶,马其昶看不惯薛清平的之乎者也的腐儒,薛清平同样也看不惯马其昶的世家公子的纨绔作派,姊舅俩平时没少一言不合而起了争执,可是今时不同往日,有求于人的薛清平没心思也没底气和马其昶计较口舌上的得失。
      重新将话题扯回,薛清平看了眼许谛伦,询问道:“岳丈大人是怎么说的?”
      马其昶有意顿了一顿,貌似为难的说道:“老爷子的原话是,俩小子虽然不及咱们捧雪天资聪颖,也算是个本分孩子,清平,你是捧雪的父亲,若是你十分的同意了,他也不好说什么,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其实没必要仓促的定下亲事,姐儿还小,你的事情也不是再没个转圜余地的,你不在的这段日子先让他们姐弟俩在我们府上住着,反正他们俩打小儿也是住惯了的,过几年等你回来了再慢慢商议也不迟,许大公子是长子,二公子越过兄长先定下亲事不合规矩,对捧雪的名声也不好,许夫人当然是不会说什么的,就怕以后妯娌间相处起来得矮了人一头。”
      郑国公府无意和徐国公府联姻,许哲佩也舍不得为了给许谛伦定下亲事就草率的另给许谛磬赶紧觅下一门姻缘,离开郑国公府的时候见马其昶命人套车要来薛府探望,心里憋了一口气,许哲佩索性也不回府了,将两个儿子都领来薛府,他的打算是当着马其昶的面让薛清平自己将话说出来,是他亲自选的许谛伦,也是他着急定下亲事,薛清平身为薛捧雪的生父,他本人拿定了主意,马家也是无可奈何的。
      许哲佩咳嗽了一声,言不由衷的说道:“咱们俩是多年的至交,我寻思着也就不用避讳许多了,将他们俩小子都领了来,昨儿咱们原本也就只是约定两家结个亲家,磬哥儿也好伦哥儿也好,我和他们母亲都是不介意的,你喜欢哪个都行。”
      瞥了一眼耷拉着脑袋满脸不自在的许氏兄弟,薛清平心里暗自埋怨许哲佩的不通人情,没有经过媒人从中周旋也就罢了,至少得私下里慢慢商议,现在将俩孩子摆到他的面前,他选了这个,那个必然气恼,姑娘还没过门就惹得婆家兄弟失合,岂能得到公婆的爱重?
      许哲佩是被马偕话里话外的乘人之危的奚落给刺激了才会临时起意,是想当着马其昶的面表明是薛清平自己的主意,他不过是看在两家的交情的份上舍出儿子救人与危难罢了,没真想让薛清平二选其一,至于儿子的心情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在许哲佩看来,八岁的薛捧雪远不够红颜祸水的资格,才不会惹得他的两个混沌未开的儿子结下兄弟阋墙的仇恨。其实此时许哲佩已经淡了和薛府联姻的心思,被马其昶的掐头去尾拎出重点的复述给提醒了,许哲佩醒觉出薛捧雪似乎是太过伶俐了一些,女孩儿家聪慧是好事,可若是胜过了丈夫,日后别再被她给辖制了,忆及以往见到几个孩子玩耍时,都是薛捧雪比手画脚,许谛伦唯命是从,身为人父的许哲佩岂能容许自己的儿子沦为妻奴?唯恐灾祸临头的薛清平真就不假思索的依言选了一个,许哲佩紧盯着薛清平的眼神,心里筹措着婉拒的借口,若是选中许谛伦也就罢了,万一属意许谛罄,许哲佩无论如何也是要拒绝的。
      马其昶的一番话是马偕授意,专为搅和这场婚事而来,此时见到许哲佩变了脸色,心中暗自得意,悠闲的端起茶盏小口的啜着温热的清茶。
      捏了捏紧涩的眉心,只看马其昶的惬意,薛清平就了然马家是不赞同这门亲事的,不好直接回绝,便派马其昶过来将该交代的话都交代了,盯着他当面将婚事给拒绝了才算罢休的。
      既然马偕大包大揽的承诺会给孩子谋定终身,薛清平也就不再操心捧雪的婚事,马偕思虑的不错,许谛磬是世子,将来要承袭徐国公府的爵位,娶妻必然会是公侯府邸嫡出的小姐,换做昨日之前,薛府比那些空有爵位的落魄世家只强不弱,可是今日,昔日的探花府已然落魄,没了父族依傍的薛捧雪若是在婚姻大事上再不按部就班的走一遍程序,铁定会被妯娌们当做话柄来奚落半生,马氏有娘家撑腰依旧得在薛老夫人面前低眉顺眼,许夫人也许没有薛老夫人的无理取闹,似乎也不是十分的慈善,思前想后的考虑了一番,薛清平和许哲佩一般暂歇了结亲的心思,薛清平端起茶盏慢悠悠的呷了,目光轮流在许谛伦和许谛磬的身上徘徊,不为度量何人堪为佳婿,只为欣赏两个平日里嬉笑胡闹的野小子立规矩的窘迫,心里感叹了想着还是生女儿好,可以有机会将自己当年初为儿女婿时忍受得待遇全都给讨还回来。
      书房里静默的令人窒息,紧张了一会儿的许哲佩总算瞧出薛清平纯粹是戏耍两个孩子取乐,没有真心思量的意思在里头,许哲佩的心里立马又不乐意的,打破屋内的沉默,口不对心的提议道:“不然,你考考他们的学问吧,不过他们年纪还小,读过的书有限,你别有意刁难他们。”
      不便直接开口表明取消结亲的打算,薛清平轻巧的将话题岔开,“又不是考科举,没事考校他们的学问做什么?那些事情不着急的,以后得空再慢慢商议吧,此刻我正有事央求二位,才刚下了帖子,巧了,二位自己先就过来了。”
      马其昶的眉头一挑,“该不会是为了和卓鹏振的亲事吧?”
      正戳到薛清平的烦心事,脸上的隐笑散去,薛清平皱眉道:“不是为了这个,请二位过来是想着我这一走也不知道——,几个孩子说大也就大了,家里没个当家的夫人,我母亲年纪又大了,不能劳神,我就寻思着索性将家给分了,想请二位过来做个见证。”
      只是薛清平的家事,只是做个见证而已,许哲佩无所谓,马其昶是局内人,担负着教养和维护嫡亲外甥的责任,马其昶不会心生别念有意贪墨薛府的家财,只是嫌弃薛老夫人不晓事,唯恐薛老夫人主持家业后将大半个薛府全都记入庶子庶女的名下,没想到薛清平不用他提醒,已然决定分家。
      马其昶将利害得失考量了一遍,现在这般情景,薛清平本人主动提出分家并不会有损于薛芃霜的名声,相反,对于薛芃霜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点头道:“分了也好,捧雪和芃霜我们是要接走的,他们名下的产业我们自会帮忙照看,薛癸风是在贵府老太太的身边养大,感情深厚,老太太必然舍不得同他分开,而且他自有生母在堂,暂时留他在府里照料着吧。”
      卢氏仗着生下长子且有薛老夫人纵容,马氏在世时没少给她添堵,郑国公府不便干预薛府的内务,马氏在世时好歹还得给马氏颜面,容许他们年节时过府走动,马氏没了以后,遇有事情,刻意只下帖子专请薛清平一人,另派马车嬷嬷将薛捧雪姐弟接过去,薛府余下的人,郑国公府一概不与来往,至于薛凝烟,同薛清平一起到访,郑国公府不会拒之门外,不来,也没人特意去请。薛老夫人和京城里的贵妇交往不来,她看不惯别人的奢华圆滑,别人厌恶她的古怪粗鄙,马氏在世时她就时常称病拒绝出门交际,郑国公府不下请帖正好合了她的心意,甚至勒令薛癸风和薛雨辰改口,改称卢氏的娘家为外祖,殊不知马家本也不情愿承认有这么一双外孙外孙女,改口一事两边都满意,薛清平即使再有心恪守规矩也只能听之任之,这也是薛清平迟迟没有续弦的原因之一,除了马家,世勋亲贵再不肯将女儿嫁来遭罪的。
      知道马家不会接纳,薛清平才会安排薛老夫人返回老家,家宅不宁,薛清平自问是有责任的,惭愧道:“我也是怕我离开了,哥儿姐儿年纪小,别被人挑拨的闹出什么纷争来,索性就分了,芃霜的那份和捧雪的嫁妆劳烦舅兄帮忙照应,风哥儿和他祖母,我的打算是让他们回老家去安养,老家那边除了有薛姓族人,还有我母亲的娘家亲戚,彼此照应着很是便宜,风哥儿那份由他祖母代管。”
      “凝烟,还有——,”马其昶想不起来薛雨辰的姓名,含糊道:“嗯,二姑娘的嫁妆你是怎么打算的?”
      薛清平脸一沉,“薛雨辰行事不端,已经被我逐出家门,以后和我薛家是再无瓜葛的,薛家的家业没她的份。”
      早不撵晚不撵,偏偏赶在这时候,马其昶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凝烟嫁给卓鹏振?她似乎不那么好说话吧!”
      不是询问,是肯定,马其昶亲眼见识过薛凝烟的难缠,简直和薛老夫人有得一拼,薛清平苦恼的长叹了一口气,“我本来打算的就是让薛凝烟嫁过去,和她提了一下,她和我大闹了,我本也松口,想着庶出就庶出,卓鹏振再不满意也只能由得他去了,谁知薛雨辰那个不争气的下作东西做出那等丑事来,我也无可奈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凝烟她不答应的。”
      薛清平没具体说是什么事情,可一个未出阁的女孩子,又能做出什么让薛清平下令逐出府邸的事情?在场的除了许谛伦,就是许谛磬也都若有若无的能猜出个大概来,无论再如何的厌恶薛凝烟,毕竟是嫡亲的外甥女,将薛凝烟和薛雨辰在一处比较,马其昶自是偏向薛凝烟的,当即讥讽道,“你怎么不对你那个庶女要求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无法辩驳,薛清平懊丧道:“终究是我教导无方,我已经将那丫头连带她姨娘全都撵出去了,可是皇上那边是不容推辞的,凝烟那边——,再不乐意也是由不得她的。”
      薛清平将列好的清单分别递给马其昶和许哲佩过目,“薛家的产业都在这儿了,我大致的分了一下,凝烟母亲的嫁妆另外列有清单,她们母亲在世时有交待的,给他们姐儿三个平分,我寻思着凝烟亲事不如意,让她先挑,剩下的归捧雪和芃霜,他们还小,姐儿俩感情也好,应该不会计较太多,到时候舅兄做主给他们分一下吧。”
      许哲佩是外人,大致的扫了一眼,薛府来京城也就二三十年,名声不错,没想到居然也积攒了不少的家私,不像徐国公府,单靠着祖宗留下一点儿产业坐吃山空,许哲佩在腹内暗自计较着薛捧雪所能分得的份额,再额外添上马氏的陪嫁,有这丰厚的嫁妆做依靠,即使薛清平一去不复返,薛捧雪依旧会是京城里热门的待嫁人选,许哲佩的结亲的心思重新又活络了。
      肩负托管责任的马其昶一行一行仔细琢磨着清单上的财物,“妹夫,你别怨我多嘴,这些产业一多半在老家,剩下的一小半的京城左近的产业是这十几二十年里头新添置的,乏人打理,勉强能够维持盈亏相抵而已。我个人的看法是,老家的产业除了祖宗留下来的祭田不能动,其余的,分给薛癸风一份,剩下的变卖了换成现银,或是去江南买几座庄子,或是在京城内外置办店铺或是田宅,入息好不说,毕竟芃霜以后是会留在京城的,老家的产业顾不上,如果没有可信的人托管,没得再让人给侵占了,你不在,他吃了哑巴亏还被蒙在鼓里,我们马家毕竟隔了一层,不好太多干预你们老家的事情,别回头我们吃了亏还被诬赖说我们是仗势欺人。”
      了然马其昶暗指的那个有侵占的嫌疑人就是薛癸风,薛清平笃定薛癸风不敢,至少暂时还没有这个能耐敢去侵吞家产,可还有一个薛老夫人在,以她的为人,没准一回到家乡就开始琢磨了,对庶务半通不懂的薛清平诚心求教道:“舅兄有什么好的田宅可以介绍?”
      “你若是放心我,就全权交给我去办。”马其昶大包大揽道。
      银钱的事情最容易起纠纷,如果不是心存歹念,即使如许哲佩这般的至交好友,轻易也是不肯接下这种烫手山芋的,白忙活一场不说,别再被人误以为是站了多大的便宜,马其昶尽心尽责的替外甥着想,这才主动兜揽下这个吃力不讨好,没准还会心生嫌隙的差事,薛清平心里有数,起身作了一揖,感激道,“一切就劳烦舅兄了,说起来惭愧的很,捧雪和芃霜出生后就劳烦你们辛苦养育,以后又得继续的麻烦了,我这个做父亲的心中有愧。”
      纯粹是看在马淑慧的面上,和薛清平本人没有半点关系,不过能得薛清平一揖,马其昶心里舒坦的很,无所谓的一摆手,“一家人莫说两家话,我向来是有话直说的,生恩不如养恩大,他们俩落地后没几天就接到我们府里来养了,牙牙学语时跟着复秋一起叫我父亲,后来他们俩知道要被送回来,以为是我们不要他们了,哇哇呜呜的哭了好几天,母亲舍不得,也跟着哭了一场,甚至就连父亲的眼眶都红了,这么多年,多少的风雨,我从来都没见父亲为谁伤感过,大妹妹殁了的时候,父亲也就只是叹了一口气。”
      忆及往事,薛清平喟叹道,“是呀,他们三岁之前一直唤你为父亲,刚回来的时候死活不认我,一个哭,另一个也跟着扯开了嗓子哭,我是使出了浑身解数才总算将他们给哄妥帖了。”
      “你知道就好,妹夫,我明白的告诉你,我不会看着任何人委屈了芃霜和捧雪,就算你怨我偏心,也只能如此。”
      虽然话中的威胁令薛清平不满,但是足够令薛清平放心将儿女托付,院子里传来了踏踏的脚步声,薛清平皱眉的嘟囔道:“越发的没规矩了。”
      不等薛清平出言训斥,门外人首先叫嚷了起来,“老爷,老爷快出来呀,大小姐要跳井,快来人呀,救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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