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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 40 章 ...

  •   宫道漫长,走了一程,马老夫人气力不济的有些头晕,薛捧雪乖觉的扶着马老夫人缓步向前,拇指和食指不轻不重的在其手上的穴道处按揉了。
      几声急促的脚步在身旁响起,没有半点的好奇,薛捧雪本能垂首避至一旁,马老夫人低声的说道:“大约是九皇子府的皇孙又有差池了。”
      晓得匡辜笙有个儿子,旁的更多的就不清楚了,薛捧雪抬头冲着不远处看了一眼,只是个背影,就算没有服饰上的差别,她也是一眼就能认出这个男子来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翻腾了。
      没觉出薛捧雪的不对,马老夫人感叹了说道:“那孩子也是个可怜的,会吃奶时就吃药,小小年纪,吃药比吃饭多。”
      “胎里带来的病症?”
      “太医是这么说的,而且出生的时候又伤了一次,九皇子妃难产,足足生了一日两夜才将孩子给生下来,孩子在母腹内时间太长,听说生下来的时候脸青青紫紫,好不骇人,可怜了九皇子妃,拼了性命生了这个孩子,若是孩子再有什么不好,不知道得有多伤心。”
      “人各有命,这是谁也强求不来的。”
      行至宫门处,侍卫们慢吞吞的验看着郑国公府的牌子,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侍卫立即将牌子还了回去,挥手放行,熟稔的和来者打了招呼,“世子爷,您这么快就出宫了呀。”
      匡辜黎摆摆手,没有拿牌子让侍卫查看的意思,看着马车上的印记,“我前儿得了个方子,想送去九皇子府让太医瞧瞧,方才那是哪个府上的女眷?”
      侍卫诡异的一笑,“郑国公府,可惜了,方才有国公夫人遮挡了,没瞧见人,白白的错过了这么一个绝好的机会,世子爷,您是见过薛小姐的,果真如传闻中一般的美若天仙?”
      匡辜黎怔怔的看了看缓慢行驶着的马车,嘴角一翘,接过宫监递来的缰绳,和身后伺候的人嘀咕了一句,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纵马,片刻就追上了马车,勒住缰绳,凑到窗户边明知故问道:“可是马老夫人和薛小姐?”
      马老夫人撩开了窗帘,笑道:“是英王世子呀。”
      “是,随父王御前伴驾,二位可还有旁的要事?”
      马老夫人的笑容依旧如斯,“世子有什么吩咐?”
      “吩咐不敢当,只是方才传来了消息,说九皇兄府的皇孙犯了旧疾,前儿我寻了一张方子,也不知道合用不合用,正急着出宫去取了来送过去呢,薛小姐的医术我是亲眼见的,说是起死回生一点儿也不算恭维,不知可否劳烦薛小姐随我走一遭,唉,我那侄子也是可怜,不然实在是不敢劳动了薛小姐的。”
      马老夫人犹豫的回头看着薛捧雪,薛捧雪蹙眉微一摇头,马老夫人也觉得不合适,开了这个头,以后别再是谁有病都请她过去,一个大家小姐,又不指望靠这个来养家糊口,串门走户,只会败坏名声,薛捧雪的名声可是再也伤不得的。
      匡辜黎看见了薛捧雪的拒绝,抢在马老夫人之前开口说道:“太后素来都是怜惜这个重孙的,薛小姐有贤孝之名,不过是个孩子,还有九嫂在呢,不会有人说闲话的,这一点我敢保证了,都说医者父母心,薛小姐不能见死不救。”
      都说为盛名所累,薛捧雪是切实的体会到了,才刚摆脱了个不知廉耻的恶名,这当儿又得为了个什么医者父母心来卖命,否则,太后会厌恶自己的假仁假义,外面的流言蜚语又该起来了。薛捧雪叹了一口气,反正已然是见过面的,以后怕不也还有机会见面,既然避无可避,索性就去走一遭,“且容我先送了外祖母回去,再换身衣裳。”
      匡辜黎很没有礼貌的探头朝着马车内看了一眼薛捧雪的穿戴,“又不是去做客,九嫂不会介意的,马老夫人你不用操心,我会遣奴才稳妥的将您给送回去,救人如救火,片刻也是耽搁不得的。”匡辜黎左看右看,见马车驶来,驾车的正是英王府的奴才,“劳烦薛小姐了,马车已经来了,马老夫人,您就放心好了,不会有差池的。”
      马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嘱了薛捧雪两句,看着她上了马车,又看着马车离去,方才满腹心思的让人驾车返回郑国公府。
      匡辜黎另派人回府取方子,自己驱马随在马车的旁边,不时的偏头往马车处看了,透过偶或被风卷起的窗帘,都只见薛捧雪端坐,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摆放在腹部,身体微微的随着马车摇晃摆动。
      匡辜黎挠了挠鼻子,低头凑到窗边,驾车的是他的人,立马乖觉的放慢车速,匡辜黎从来也未曾为了和女子搭讪而烦恼,此时却是有些不知所措,咳嗽了一声,低声说道:“为什么没戴那套梅花攒心的首饰?不喜欢吗?”
      随着马车的摆动,马车内的薛捧雪颤了一颤,没打算回答,只做听不见。
      没得到回答的匡辜黎恢复了本性,直接撩开窗帘,马车的车速极慢,匡辜铭的马又由驭马的宫监驾驭的极好,匡辜铭丝毫也不费力的就和车厢内的薛捧雪四目对视,匡辜黎微昂了下巴,“你喜欢什么样的,说个花式出来,总不能送个谢礼,却送了人家不喜欢的吧。”
      避开匡辜黎的灼灼目光,薛捧雪垂目低声说道:“世子误会了,慈和庵里禁绝装扮,一根发簪挽住头发就行,妾已经习惯了清淡的装束,当下佩戴的这套首饰是皇后赏赐的,也是因为今日是进宫,不能怠慢,故而盛装出行,家常时候且妾都是简单装扮,王妃的好意,妾心领了,首饰,妾亦收下,若是合适的场合,自会佩戴出来,不会落了王妃的美意。”
      还从没遇到过不嗜妆点的女子,匡辜黎将薛捧雪的回答在脑中盘旋了几次方才消化了,揉了揉鼻子,“你还是这样的装扮了好看。”
      薛捧雪冷言道:“妾非以色侍人,好看与否,与我何干,又与你何干?”
      一句善意的夸奖,却得来这么一句不善的回答,匡辜黎还从没被人如此直白的呛过,何况还是一个女子,有些气恼,却又无法反驳,在马背上坐直了身子,绞尽脑汁想着该如何回复了。
      不知不觉来到九皇子府,宫监摆好脚踏伺候薛捧雪下车,匡辜黎不敢伸出手去搀扶,薛捧雪不像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子,没有投怀送抱,不是欲拒还迎,也非蔑视奚落的避之唯恐不及,纯粹只是不容人去亵渎,只要不去招惹她,她还是很平和温善的。
      熟门熟路的不待人通报就朝里面走了,匡辜黎边走边说道:“去里面通传,就说我请了薛小姐过来给我那侄儿瞧瞧。”,
      本来还意味不明的揣测着匡辜黎携带女子来此的目的,一听到薛字,立马整肃了脸庞,薛捧雪的医术是和她的容貌还有才学一起蜚声京城的,此次过来是为了王府的嫡长子瞧病,怠慢不得,而且就算真和匡辜黎有什么,在这个被薛捧雪的几句话弄的整个京城都谨慎小心了的当口,谁也不敢传出什么闲话以免给自己召来祸端。
      看着越发恭谨的宫监,匡辜黎低笑了一声,不顾薛捧雪的沉默寡言,“京城里的人给你起了个别号,你知道是什么?”
      倒是没听马复秋他们说过什么别号,薛捧雪来了些兴趣,“是什么?”
      “薛三问,”见薛捧雪终于肯和自己搭腔了,匡辜黎越发的来了劲,“柳园那日,你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不只是难倒了孙家那个丫头,还将在场,嗯,不,整个京城,没准还是整个大周朝的人都给问住了呢,这些日子街面上,各个衙门唯一的一个话题就是你的那三个问题,随便的去个茶馆,都能听到两个秀才吃酒聊天的时候摇头晃脑的说何为仁?”
      假想了匡辜黎所描绘的场景,薛捧雪也是莞尔一笑。
      见薛捧雪展颜,匡辜黎暗自松了口气,晓得没说错话,越发的来了精神,“那日我回去后一字不差的问了我父王,你不晓得,以前我父王没少骂我,那次难得见他也哑口无言一次,忍笑忍的我肚皮都疼了,接到皇伯父第二日大朝的旨意,父王一个劲的问我你是怎么回答的,我说不记得了,他差点儿没将我的耳朵给拧下来,你瞅瞅,这会儿还红着呢,哼,就不能好好的和我说吗,我偏是不如他的意。”
      匡辜黎将脑袋往薛捧雪的眼前扎,让她看了自己的耳朵,薛捧雪看了一眼,似乎确实有些红,却红的匀称,不见掐揉留下的指痕。
      “你们在做什么?”薛捧雪的心颤了一颤,面上丝毫不见慌乱。
      匡辜黎笑嘻嘻的说道:“九哥,我请了薛小姐来给我大侄子瞧瞧,嗯,我九嫂呢?”
      匡辜笙抿着嘴唇,“倒是不晓得你和薛小姐何时是这般的熟稔了。”
      “一回生,二回熟,这都是第三次见面了,熟稔了有什么可奇怪的,来,进来,哎,留意这藤蔓,仔细别勾到裙子。”匡辜黎熟门熟路的招呼薛捧雪往院子里走了。
      匡辜笙近乎咬牙切齿的说道:“薛小姐盛装华服而来,知道的是诊病,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来做客呢。”
      匡辜黎代答道:“她和马老夫人进宫见太后,出宫的时候恰巧被我碰见了,费了好大的一番唇舌才请了薛小姐过来呢,皇兄,你管好你府里人的嘴巴,别让外面传出什么不好听的来,不然,我只是和你算账。”
      “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府里的事情还用得着你操心?而且就算我府里人有个一时不慎,说出去什么,你又打算如何和我算账?”
      “晓得你心情不好,我不和你斗嘴,九嫂,这位是薛小姐,您没见过总该听说过的吧——”如此的介绍听得薛捧雪又是低头一笑,匡辜笙的脸色越发的暗沉。
      匡辜黎还待喋喋不休了,陈氏也不用人搀扶了,快步走了下来,满脸的哀戚,拽着薛捧雪的手道:“你一定要救了我的玮儿。”再多的话全都化作了一声哽咽。
      曾经在心里无数次的设想了陈氏的容貌,此刻见了,薛捧雪唯有一声叹息,马老夫人总是拉着她说瘦的不成个样子了,用来说陈氏才是最恰当不过的,不只是瘦,还面色萎顿枯黄,依稀可见清秀,想来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心思好好调养。可怜天下父母心,想到自己的母亲,薛捧雪什么旁的什么心思也没有了,只有满心的怜惜,安抚的拍了拍陈氏的手,“虽然并不精通小儿一科,不过我会尽力的。”
      看着陈氏的手将薛捧雪的手抓出了一道红痕,匡辜笙不动声色的说道:“行了,请薛小姐进去吧,太医也在,不过已经支起了一座屏风,无碍的。”
      几个太医在外面小声的商议着方子,薛捧雪进入屏风内侧,瞧见躺在床上气息微弱的孩童,顿时皱起了眉头,个头比实际的年纪要小了许多,特别是脸色,和陈氏是一样的枯黄萎顿,一直仔细觑着薛捧雪脸色的陈氏一脸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薛捧雪松开了眉头,“无事。”
      伸手扶上了孩童的脉搏,细弱的很,不屏息凝神根本就探查不出来,手指下细弱的胳膊让薛捧雪心里发酸。
      缓缓收回手指,探身过去翻看了眼底,又试图分开孩童的嘴唇查看舌苔,指尖陡然一疼,气息微弱的孩童在半昏睡中居然咬住了薛捧雪的手指,还咂着嘴巴的吮吸着,薛捧雪试着往回抽了手指,却被越发的咬的紧了,疼的薛捧雪几乎落下眼泪。
      陈氏呆滞了片刻,匡辜笙呵斥道:“还不过去帮忙?”
      立时有嬷嬷过去打算扯开薛捧雪的胳膊,薛捧雪急忙止住气势汹汹的来人,坐在床边,吐出一口气,一边试着缓缓的抽出手指,一边问着陈氏道:“怎么至今还没有断乳?”
      一个嬷嬷回答道:“小殿□□弱,食物太硬了,克化不了。”
      “人的生长都是有规矩的,就仿佛花草,该拔高的时候就会自然的拔高,该抽枝的时候就会抽枝,母乳虽然好,却只适合婴儿,一岁之后就只能作为辅助了,其养分并不够每日所需,若是嫌食物硬,大可以煮的软软的,人的脾胃虽然娇弱,若是没有适当的东西刺激就会逐渐的失去其本来的正常运转的功能,太医没说过这些吗?”
      匡辜笙看向陈氏,陈氏的嘴唇翕动了,“母乳怎么会不好呢,我这孩儿自小吃药,脾胃和寻常人家的孩子是不能比的。”
      薛捧雪终于抽出了手指,还没来得及哀叹了手指上的齿痕,床上的孩童恹恹的哭了起来,陈氏满脸为难的看着薛捧雪的手指,似乎想要求她将手指再放回去,又自觉这个要求太过分了,毕竟,薛捧雪不是他们府上的宫婢。
      薛捧雪摸出手帕擦拭着手指上的口水,“应该是饿了,我去瞧瞧太医开的方子。”
      匡辜黎眨了眨眼睛,也好奇的将手指朝着孩童的嘴唇戳了过去,却没见咬,纳闷道:“为什么不咬我的?”
      匡辜笙瞪了一眼匡辜黎,将他拖离开床边,往外厢太医们所在走了,身后陈氏也在纳闷了,才要上前扯动薛捧雪胳膊的嬷嬷说道:“许是薛小姐身上的乳香让小殿下误会了。”
      见陈氏依旧是一脸的茫然,嬷嬷压低嗓门解释道:“外面都在传薛小姐每日都用羊乳沐浴,身上有点儿乳香不足为奇。”
      陈氏的一颗心都在儿子的身上,什么羊乳护颜,她根本不耐烦听了,胡乱的点了点头,让人去唤乳娘进来哺乳。
      赵太医也在,见薛捧雪行礼,几个太医忙不迭的还礼了,除了赵太医,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薛捧雪,不为惊艳,多半是好奇。
      紧随而来的匡辜笙用力的咳嗽了一声,“方子开出来了吗?”
      包括赵太医在内,所有的太医都眼巴巴的盯着薛捧雪,那一日薛捧雪对马偕的施为已经挑战了他们的自信,当着薛捧雪的面前是轻易再也不敢多说什么的,唯恐说错了,被薛捧雪给驳斥了,丢人是小,丢了太医院的饭碗就糟糕了。
      匡辜笙沉下脸就要发怒,薛捧雪浅笑道:“我早就说了,小儿一科我是外行,方才我也见了小殿下,自问怕是力所不能及。”
      不约而同的轻吐出一口气,薛捧雪是谦逊也好,说的是实情也罢,至少成全了他们的体面,他们就靠这门手艺吃饭,马偕的事情也就罢了,毕竟就算知晓该如何救治,他们似乎也不会那么做,里面的这个孩子若是再被薛捧雪妙手回春,大概,太医院就该被裁撤了。
      自问和薛捧雪的交情最深,赵鹤育将自己拟出来的药方递了过去,“多个人多个主意,都是为了小殿下好。”
      薛捧雪扫了一眼药方,还了回去,“这是名方,对不足之症是最适合不过的了,分量也斟酌着删减了,我没有旁的更好的方子。”
      赵鹤育安了心神,如实说道:“可我总觉得分量还需再斟酌,轻了,药效不够,重了,又怕,嗯,小殿下毕竟体弱。”
      “过犹不及,只是我的一个建议,诸位斟酌。”
      赵鹤育是主事的,对着自己的药方琢磨了一番,定论道:“那就用这张吧。”
      差事已了,薛捧雪不想再多做停留,赵鹤育犹犹豫豫的叫住她,却是不说话,匡辜笙不耐烦的说道,“是不是在暗示本王回避?”
      心里如此想法,几位太医嘴上还是连声称做不敢,薛捧雪又叹了一口气,开口说道:“最好殿下能暂时回避。”
      诧异于薛捧雪的胆大,旋即想到她的出身不低,又是个女子,就算说错了什么匡辜笙也会多有担待,而且能在宫门口那般的救人,又岂会畏惧匡辜笙的天潢贵胄的身份?赵太医心里已然有了打算,此刻,让薛捧雪去和匡辜笙对上才是最合适的。
      匡辜笙看着薛捧雪不说话,匡辜黎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们有他们的规矩,我们先去院子里散会儿步。”
      匡辜笙的脸上浮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低沉着嗓音说道:“好,我们就先暂时的回避,薛小姐,本王等着你给本王一个妥帖的答复。”说完,浑身的戾气似乎散了许多,匡辜笙甩开匡辜黎,“本王先回书房,待会儿薛小姐和诸位太医商议好了,过来给本王一个合理的结论。”
      匡辜黎给了薛捧雪一个只管放心的眼神,追上匡辜笙道:“薛小姐是我请来的客人,你不能为难的,我知道你心情不好,不然你打我两下?,”
      赵鹤育虽然有心让薛捧雪接过这个烫手的山芋,不过看匡辜笙的脸色,又有些愧疚,担忧的看向薛捧雪,薛捧雪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笑容,“没事的。”不是敷衍的安慰,而是她清楚的明白,匡辜笙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
      赵鹤育点点头,薛捧雪应该是不会有事的,就算匡辜笙想要迁怒与她也得顾忌了郑国公府,何况眼跟前还有一个匡辜黎一心的护卫了她,不再赘言,赵鹤育直接切入主题,“小姐可是觉出了小殿下的不妥?”
      “您指的是肝肾和肠胃?”
      “我们曾经劝过陈王妃让小殿下适当进食,可只喂了一次,小殿下不受用,王妃就吓得无论我们再怎么劝说也是不肯了。”
      “您可曾给王妃把过脉?”
      “小殿下以前总不肯吃药,王妃就端了药碗一口一口的喂了,后来索性是自己先尝了再端给小殿下用,而且为了小殿下能康复,王妃在佛前发愿吃了长斋,又是累年的忧思过重,早年产育时吃了辛苦,产后也失于调养,几下里夹攻了,这一两年是越发的虚亏了。”
      “慈母之心,可怜可悯。”
      “是。”赵太医犹豫了一下,没将陈氏身体孱弱,怕是难再受孕的事实告诉给薛捧雪。
      “您想要我做些什么?”
      “小姐也是女子,和王妃能直接说上话,这一年来,小殿下的身子是越发的虚了,我等已经是竭尽全力。”
      “方才我也试着提了一提,她也不肯听我的。”薛捧雪叹了一口气。
      “不如小姐和九殿下直接说了?”一个太医大着胆子提议道。
      “你们为什么不直接的和九皇子说了?九皇子似乎不是个不通情理的。”
      匡辜笙是出了名的脾气乖戾,以为薛捧雪不了解宫中情形,不知道匡辜笙的脾气,太医含糊道:“寻常时候,殿下的性子自然是好的,可小殿下是殿下的嫡长子,又是当下唯一的独子,格外重视也是人之常情,吾等过来问诊,说的啰嗦了一些,殿下心里烦躁,不耐烦细听,只让我们拿出能根治小殿下的法子,并不容我们多做解释,眼瞅着小殿下越发的不妥帖了,吾等是心急如焚,却也无可奈何,毕竟,十分的病症,三分靠药,七分得靠养,将养的不妥帖,就算是灵丹妙药,效用也会打了折扣。”
      “这些道理我略懂一二,不劳烦你们赘叙,若是再无旁的话,我就先行一步了。”薛捧雪听了个莫名其妙,不明白他们缠着自己说这些究竟是为了什么。
      “薛小姐,”赵鹤育吭哧吭哧的别扭着说道,“待会儿您见了九殿下,能不能顺便将这些个道理和也九殿下说道说道?”
      片刻的疑惑后,薛捧雪的眉头一扬,立时醒觉出匡清玮应该是情况不妙,这些太医不敢直言不讳的明说,又怕事发后,匡辜笙和陈氏会丧子之痛的怒火一股脑儿的全都倾泻到他们这些个官卑位微的太医的身上。薛捧雪略有耳闻,她在宫门口救了赵鹤育都无能为力的马偕,给太医院造成了很大的压力,那事以后,王公贵戚稍有不顺,不说他们命该如此,只斥责了太医院里面都是一帮蠢材庸才,今日恰巧她被匡辜黎给拉了过来,这些太医就想推自己去做挡箭牌,为他们挡去这次灾祸,事先将情况说的严重一点,以后匡清玮有个什么万一,只能说他命该如此,非人力所能及,和太医院无关。
      反正匡辜笙已经撂下话让她务必去给个回话,薛捧雪也很想和太医缓和关系,她虽然粗懂医术,绝对不是面面俱到,总有央求到他们的时候,旁人不说,就是自己,要是有个头疼脑热,昏昏沉沉的时候不也还是得指望了太医来诊病下药?如何去含蓄委婉的和匡辜笙如实的描述了他的独子已是沉疴难治再难妙手回春的事实对这些太医来说实在是棘手之至,而对于薛捧雪来说,只是顺口说句话的小事,虽然现在和匡辜笙的关系有些晦涩,料想,他不会为难自己的。思及此,薛捧雪浅笑道:“医者父母心,都是为了小殿下着想,待会儿我就如实告知,忠言逆耳,想来九殿下也是不会怪责的,不过我对小殿下的病情了解的并不是很通透,不如劳烦几位和我细细的讲解,我也好如实禀奏,另外,若是殿下对我有所责怪,还望几位能帮衬着解围。”
      “那是,那是。”几位太医闻言当即松了一口气,连声附和了,只是帮衬,不是让他们去打了头阵,而且他们也不信薛捧雪会受什么苛责,毕竟薛捧雪是受英王世子所邀过来的,算是客人,即使匡辜笙一时难奈不住发了脾气,匡辜黎不会坐视不理的。
      七嘴八舌的将匡清玮的病情一五一十的和薛捧雪说了个备细,匡清玮的弱疾不是薛捧雪所擅长的,给他诊脉,也只是晓得情况不妙,此刻听了太医的详述,薛捧雪蹙起眉头,想着待会儿该如何委婉的和匡辜笙说明,毕竟是珍爱的独子,任是谁猝闻其已然是回天乏术,大约都不会心里舒坦。
      看着赵鹤育等人小心翼翼的揣摩着自己的脸色,薛捧雪勉强一笑,“大致情况我记下了,先过去回话八,小殿下这边虽然是凶险的很,还请诸位太医莫要放弃,毕竟,事在人为,方才英王世子说寻了个什么方子,正遣人回去取,我不擅长这一科,还得劳烦诸位细细斟酌。”
      在太医们近乎感激还夹杂了几许意味不明的目光中,薛捧雪脚步沉重的往外走着,陡然一个念头从脑中快速的掠过,薛捧雪一怔,细细的在脑中搜了一遍,转身问道,“我还有一个疑惑,不知几位可否如实相告?”
      薛捧雪为他们解决了大难题,赵鹤育当即说道:“当然,小姐只管问,在下等必定知无不言。”
      毕竟是个女子,薛捧雪有些难以启齿的问道:“九殿下府中似乎人丁稀薄了点儿,若是小殿下能有弟弟妹妹,殿下和王妃大约也能分散些心思,不知几位可有什么想法?”
      赵鹤育后背一颤,表情僵硬,不发一言,晓得里面必然另有隐情,薛捧雪直直的看着赵鹤育的眼睛,大有不问出个究竟就誓不罢休的态势。
      也许是怕薛捧雪反悔不肯去将匡清玮的病情提早的透出个风声好让匡辜笙等人有个心理准备,也许是知道瞒不过薛捧雪,赵鹤育叹了一口气,用眼神示意屋内的太医退避,赵鹤育走到薛捧雪的身边,并不敢离的太近,隔着一尺的距离,赵鹤育压低嗓音说道:“按说医者是没有什么可以避讳的,所以也就不着避小姐了,不过,这也只是我们几个人的揣测,小姐就那么一听吧。”
      薛捧雪点了点头,“我可以对天发誓。”
      “那倒不用,我们自然是信得过小姐的,”赵太医将声音压得更低,几近嗓门的底限,“九殿下的身子似乎有些弱,九王妃的身体也弱,唉,宅门大了,讲究自然也就多了,小姐出生于大家,必然是明白的。”
      所谓的讲究,不过是宅门里各种龌龊的隐晦的说法罢了,陈氏的身子不好,不用把脉,只看面相就知道,倒是匡辜笙,怎么瞧也不像是个体弱的,薛捧雪以前偶尔也为匡辜笙把过脉,貌似没有隐疾,不过子嗣艰难的原因太多,即使是名家把脉也没法准确判断,何况此道并非薛捧雪所擅长。太医院里,赵鹤育的医术仅次于刘之芳,既然他敢如此隐晦的说了,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唯恐赵鹤育生疑,薛捧雪不便详细追问,何况匡辜笙子嗣如何和她没关系,多此一问纯粹是脑中一闪而过的疑惑,即使匡清玮是嫡长子,到了这步田地,换做别的人家,即使再悲伤,基本都会另外筹谋了养育儿女,马淑慧再不情愿,在确定身体受损后毅然接纳了卢氏,九王府的倾尽全力很不合乎常理,没想到会扯到匡辜笙的身体上来,薛捧雪尴尬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已然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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