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尽》火星人在水星

147、第 147 章

　　理由是现成的，一顿晚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姐弟俩顺理成章的留在了郑国公府，借口入睡前还要帮薛芃霜揉一次腿脚，薛捧雪出了内宅，入夜后，悄无声息的随着马复秋离开郑国公府，乘着马车在城里七拐八绕，来到一处不起眼的院落。
　　一身常服的宋毅手里握着一本书，眉眼间少了白日的凌厉，添了几许儒雅，“你在外头侯着。”
　　不放心的看了眼薛捧雪，马复秋犹豫着出了门，他自然不怕宋毅会对薛捧雪不利，究竟在怕些什么，马复秋自己也说不清楚。
　　“坐。”宋毅随手指了角落里的一张椅子。
　　“更深露重，大人必然没有心思和妾长谈，两三句话而已，还是站着吧。”薛捧雪纹丝不动的在门旁立着，怎么瞧都像是一副准备好了随时夺门而出的架势。
　　宋毅很是和气的说道：“你是极聪明的，猜得出大晚上的请你来做什么？”
　　“夜深欲睡，妾懒得费心神去猜这个猜那个，也没有彩头可得，大人直说便是。”
　　宋毅点头道：“好，那就直说，帮我做三样事，我就将这个给销毁了。”
　　顺着宋毅手指的方向，薛捧雪见到一本卷宗，没有和寻常人通常所做的那样着急慌忙的上前打开阅看，薛捧雪双手交叠横在腹部，“哪三样事情？”
　　宋毅好奇的问道：“一口就答应了，不想看看这卷宗里写的什么？没准只是几张白纸？”
　　薛捧雪平静的说道：“无论那里面记载了什么，都已经是过去了的，已然无法更改，未来才是最重要的。”
　　宋毅赞许的点点头，说道：“头一桩事情你应该猜想到了，这次翰林院被连锅端并不是皇上一时被人蒙骗而无辜受灾，朝内有戎狄的细作，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可以肯定翰林院绝对脱不了干系，之前的事情且不去说它，你弟弟入职翰林院后连遭不测，你是亲眼见到的，心里一定也有所怀疑。”
　　“还请大人长话短说，只说要妾如何去做就好，其他的，妾没有兴趣知道。”
　　宋毅戏谑道：“女人要都像你一般不爱探听个东家长西家短，天下可就太平多了，言归正传，”宋毅瞬间恢复了严肃的表情，顺带着也改了自称，“本官要你负责翰林院这条线索，你应该明白，这不止是为本官做事，也关系到你弟弟，甚至是你们薛家的前程和性命。”
　　薛芃霜的翰林还没做多少日子就接连出事，先是手差点儿残废，然后是名画毁损，再然后是薛府被查抄，她当然也想弄个明白，薛捧雪皱眉问道：“我进不去翰林院，有什么消息也只能是从弟弟处间接听来的，原先你们的人呢？”
　　宋毅无奈的解释道：“翰林院和别的衙门不同，我们安插进去的人手只能做些杂役等粗使的活计，那些翰林清高的很，再不会和个杂役多说闲话，你弟弟现在在翰林院已经扎稳脚跟，他和你又是无话不说，翰林院有个风吹草动他都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你的话他也是多有听从，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多少时间为限？你们已经掌握了什么线索，或是有什么怀疑的人选？”
　　“没有时间限制，”宋毅讪然道，“不瞒你说，我们已经追查了近四年，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线索，只是模糊的确定了几个方向，翰林院是其中之一，当然，要是十分容易查访也不会大半夜的将你请到这儿讨你嫌恶了。”
　　翰林院官员不多，诚如宋毅所言，此番变故后，薛芃霜在翰林院已经有了专属于他的一席之地，想要探寻些什么不是难事，就算不是被那本不知道记录了什么隐秘的卷宗所胁迫，薛捧雪也得去弄明白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要三番五次对薛芃霜甚至是薛府不利，薛捧雪淡漠的问道：“第二桩是什么事情？”
　　许是极少展颜一笑的缘故，宋毅别扭的笑道：“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是你，而不是你弟弟？”
　　“一，芃霜心性纯良，学问是好，别的嘛，欠了些火候，二，不出意外，日后芃霜极有可能入阁拜相，你们这个只能在阴私里藏着掖着的衙门当然不能让他知晓，三，”薛捧雪瞥了眼卷宗，银牙暗咬，“这里面装着的是我的把柄，当然得来威胁我。”
　　放下手里的书册，宋毅曲指轻敲眉心，“非是懵懂少年时候养成的情感，有几个男子能无视面对你时高山仰止的自惭形秽？”
　　心中咯噔一声响，薛捧雪脸色快速的变幻了颜色，她结识的男子有限，值得宋毅单独剔出来说的，除了马复秋，就唯有匡辜笙，青阳山上的通道是她求马偕动用人手私下辟出来的，立时想明白了宋毅口中所谓的把柄是何物。
　　薛捧雪的脸色恢复如初，摇头自嘲道：“知道外祖父不会将那事瞒下，只是没想到当年我不过是一个几岁的孩童，薛家也已落寞，还值得你们花费人力物力搜集整理出这么一大本卷宗。”
　　脸上片刻的轻松一扫而净，宋毅恢复了一脸的冷凝，目光中是习惯的逼视和审度，“真是片刻也不能松懈，只言片语的疏忽就被你觉出端倪，好在你已经算半个我们的人，不然——”
　　“不然你还能杀人灭口？”薛捧雪不以为然的轻声说道，“青阳山七年，除了使得我对佛经颇有心得，对世事沧桑也是看得足够透彻，富贵，权力，美貌，最后都逃不脱一个死字，避无可避，有何可惧？吾等赤条条而来，什么都没有做过，纯是白得了这条性命，老天爷想要，什么时候收走都是应当的，多活一日赚一日，死了，换一副皮囊重新来过，做猪做狗也无妨，反正都是白得的，不过，”薛捧雪话音一转，“我死了，定会拉扯着让你们这个见不得天日的衙门公之于天下，以此来做为我的陪葬。”
　　宋毅干巴巴的说道：“我在这儿这么些年，你是头一个敢公然威胁的。”
　　“别人或是不敢，或是不能，我既敢，也能。”
　　“你能吗？”宋毅目露凶光，恶狠狠的逼问道，没有人能够容忍对自己倾注了半生心血的事业的挑衅，何况还只是一个小女子，羞辱，绝对的羞辱。
　　无惧宋毅的逼视，薛捧雪直视着他的眼睛，“皇子们逐渐长成，朝堂里日渐风云诡谲，宋大人，您觉得我能吗？”
　　世上没有万寿永昌的帝王，大周的朝堂终有易主的那日，目前看来太子之位还算稳固，其下涌动着多少的莫测的暗流，身处暗处的宋毅比薛捧雪更知根底，何况大周立朝以来甚少有君王是仗着嫡长子的出身经由太子之位顺利登基的，当今的天子就不是嫡长子。
　　宋毅忍不住斜了一眼卷宗，诸皇子都有机会问鼎皇位，卷宗里记载的九皇子匡辜笙当然也有机会，不然无论当年的马偕还是后来接手宋毅都不会只是将卷宗隐下，不是不忠，洪熙帝不甚过问诸皇子的行踪，即使将此事上禀，最多是将那条小路抹去，当年薛捧雪和匡辜笙皆属年少，不涉及男女风化，更不会危及江山社稷，除了这俩人各自被禁足，不会有更严重的惩罚，所以只是记录，没有据实回禀的必要。
　　若非宋毅有意启用薛捧雪，也不会倒腾出此事作为交换的筹码，存的心思也不是笃定薛捧雪会忌惮受到处罚，他的筹码是薛捧雪不愿洪熙帝见到卷宗后赐下一纸婚书，这几年他只是派人略微留意二人的接触，并没有遣专人搜集足够详细的情报，所以究竟薛捧雪和匡辜笙如何陡然走到形同陌路不相往来这一步宋毅是一头雾水，他能确定的薛捧雪无意和匡辜笙谈婚论嫁，如此，这本卷宗才足能够成为威胁薛捧雪的把柄，换做对匡辜笙是完全没有用处的，就宋毅所知，匡辜笙没少在暗处帮衬薛捧雪。
　　皇子是滩浑水，除非君王有旨意，不然他们是绝对不敢涉足其内，查探他们的根底，宋毅不甚清楚匡辜笙的能力，他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旦薛捧雪横遭不测，匡辜笙必定会有所反应，即使不是顾念年少时候的情谊，也定会为了他们这个衙门的特殊存在而卯足了力气，或是拉拢，或是毁灭。
　　马偕教给宋毅的头一堂课就是务必和皇子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马偕从来都是如此做的，甚至可以无视爱女的幸终身，宋毅钦佩之余也庆幸自己不似马偕，没有国公府这样的牵绊，不会太多的搅活进皇家的事务中去，谁知，顺风顺水了几年，却冒出薛捧雪这个烫手的山芋。
　　薛捧雪嫁给卓鹏振的消息传来，宋毅没少叹息明珠暗投，所以他能够理解马偕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擅动公器调动人手，为薛捧雪在青阳山上寻出一条与山下沟通消息的秘径的作为，宋毅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会拿此事作为要挟薛捧雪的把柄。此前宋毅征询过马偕的意见，不止是因为薛捧雪是马偕最爱重的孙辈，更是因为启用一个非本衙之人做事不合规矩，风险太大，宋毅也亲自去薛府考察了薛捧雪，确定其十分的合适。
　　听到他的禀报后，宋毅清楚的看到马偕脸上隐忍的懊悔，他知道马偕是在懊悔当年不该存了男女之别而将薛捧雪摒弃在继任者的候选人之列，七年枯燥乏味的庵堂生活尚且能将其养成今日这般的光华璀璨，当年如果将她暗中带入衙门秘密教导，七年后的今天，许多事情应该都会有着另外的不同的结果。
　　马复秋的心思连宋毅都看得出来，宋毅不理解马偕为何不去撮合这对真真儿青梅竹马的表兄妹，就算没打算栽培薛捧雪，至少此时他可以不用斟字酌句的费力琢磨了该如何请薛捧雪帮忙，又不会泄露太多衙门的根底，以防他日薛捧雪嫁给诸如匡辜笙之流的皇子王孙，会给衙门带来灭顶之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