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尽》火星人在水星

119、第 119 章

　　墨香说的恳切，崔元昊岂能听不出这炫耀里头暗含着的威胁？薛府一门三探花，祖父孙三代都是在翰林院走了一遭近身伺候过君王的，特别是薛芃霜姐弟，圣眷之浓厚远非似他这样家境寻常进士出身一步步熬出来的官员所能比拟，薛府是几代人的荣耀，累积下这么一屋子的赏赐不足为奇，崔元昊乍见这一屋子的富贵就没想过去弹劾薛家一个贪墨的罪名，就算要弹劾，也不该弹劾薛芃霜，小小的翰林院的编修，名头虽响亮却没有实际的权柄，任职一年还没到，即使有心贪墨也没人肯来重金巴结的，他还没愚蠢到妄图去掀薛清平甚至是其祖上的老账。
　　崔元昊为难的扫了一眼屋里各有来头的珍玩，人多手杂，一不留神没准就碰了哪个，他笃定，真碰碎了哪个，薛捧雪绝对有胆量也绝对有脸面让内务府差人来和他们掰扯，满朝文武忌惮御史台，作为皇室大管家的内务府却是不怕的，崔元昊只觉得手脚被缚住了别扭的很，泄气道，“这样吧，在院子里放上条案，你们府里出人，我们看着，将这书房里头的纸片书籍全都搬出来，也省得不小心碰了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卞大人，让他们都退出去吧，只你我看着他们将屋子里头的书籍什么的搬出来就好。”
　　不是商量，而是不容置疑的请求，卞同贺挠了挠脖子没有吭声。
　　很快，院子里头的条案铺排开了，崔元昊和卞同贺看着薛府的奴仆将书房腾空，书籍，簿册，壁上的画，哪怕是只写了一个字的纸片也都没落下。
　　崔元昊在书房里溜达了一遍，抽屉里，壁橱里头是空空如也，墙壁上也是光秃秃的，抬手敲了敲书柜和墙壁，没有暗格，点头退了出来，光线有些昏暗，院子里四处都摆放了火把，条案上也备有纱笼罩着的美人灯，茶水点心则在另一侧的小几上摆着，这些都是爱书惜书人才有的讲究，烛火笼上罩子，虽然光线昏黄了些，却能防止烛油甚至是火星溅在书上，吃喝等物另外摆放是防止水渍污渍沾了书籍，崔元昊也是读书人，自然晓得里头的规矩，暗自点头赞叹了，即使在这般情况下，薛府也依旧能周道细致，这才是大家风范。
　　瞧见几人抬了屏风搁在院门处的角落，崔元昊问道：“那是做什么的？”
　　“解手的？”一个随员猜测道。
　　卞同贺的手下咂嘴道：“随便一个犄角旮旯不就解决了？这点心怎么才这么大点儿，还不够老子塞牙缝的呢，不过味道倒是蛮不错的，哎，你，再去端，嗯，十笼来。”
　　“军爷，府门封了，府里头备下的柴米实在有限，不然军爷发个话，通融了让人送些柴米菜蔬？”薛怀义垂手道。
　　“不就是送个柴火嘛，准了，嗯，进出得搜身。”
　　崔元昊没有制止卞同贺手下的大包大揽的应承，还是那个理由，只是搜检，不是定罪后的抄家，能通融处且通融，没准哪日这样的情形也会落到他的身上。
　　桌椅板凳甚至熏炉陆续的搬到了屏风后，薛捧雪扶着点翠的手袅娜的走了过来，微一行礼，消失在屏风后头，讶然的崔元昊招来砚正，“你们家小姐这是——”
　　“大周律令，只要不是十恶不赦之罪，牵涉其内的女子不必去公堂，在家中自辩即可，我们小姐说了，这处书房是少爷和小姐共用的，里头有些字画是我们小姐随手涂鸦，放着的书籍物件，有一些是我们小姐的嫁妆，只是临时在书房里摆着，虽然不在搜检之列，为免嫌疑还是一并儿看了的好，如果大人们查出什么不是，小姐在这儿侯着，可以随时回禀各位大人们的质询，以免耽误大人们的宝贵时间。”
　　随时自辩？自己有把握能辩得过薛捧雪？看着屏风后头的那抹纤影，崔元昊心里头直发虚，这趟差事可是比想象中的棘手多了。
　　“京城的规矩还真是不同寻常，没出阁的小姐就早早分给了嫁妆？”卞同贺挤着粗黑的眉毛问道。
　　一年来，薛捧雪的过往被人在嘴巴里倒腾了无数遍，上至六部九卿，下至客栈酒楼，可谓是街头巷尾无人不知，哪怕是外省来的，以前不知，只消在京城待上三天也保管能说个口沫横飞，卞同贺居然不知道薛捧雪是和离的身份，崔元昊诧异的盯着卞同贺，“卞大人才调来京城的吧？”
　　“来了有俩月了，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崔元昊当然不会在这会儿当着薛捧雪的面提及她的往事，“喏，都在这儿了，你我各一半，如何？”
　　“行呀，哎，那个小娘们坐在这儿，我们兄弟要解手怎么办？”卞同贺更关心涉及切身利益的实在的问题。
　　“要解手得由薛府的奴才领着去净房，万万不能随地解决的，将军，恕下官多嘴再提醒一遍，咱们各自约束好手下，天子脚下不能胡来的，咱们奉的旨意是来查检文字，薛府也不是定罪的犯官，薛小姐不止是官眷，她可还有个有个郡君的爵位，是皇亲呢，要是因为我们的疏忽，不小心有人冲撞到了她，轻则降职，重——”唯恐卞同贺不在意，崔元昊加重语气吓唬道，“前两年，有一外省的官员奉旨进京，路上坐骑失控，纯属意外，不小心冲撞了某位小姐的马车，结果被参了个行为不检，本来是连续三年考绩都是优等被委以重任来京觐见的，谁知，还没来见到皇上，就被夺了官职。”
　　“不至于吧！将那女子娶回来不就了结了吗？”卞同贺翻着眼珠子，“再说了，都说京城规矩大，我们来了这么多男人，薛家这位的小姐自己怎么不知道躲着点儿？”
　　卞同贺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么好糊弄，崔元昊瘪了瘪嘴，“不是所有的女子都是说娶就能娶回来的。”
　　懒得和卞同贺多言，崔元昊目光在条案上溜了一遍，状似无意的抬手一划拉，将条案上的书籍簿册一分为二，“下官带人翻检这边的。”
　　卞同贺等人看不出名堂，随崔元昊过来的都是内行，瞧见崔元昊拨拉到自己身边的都是些绝不会出差错的寻常书铺里就能买到的书籍，手稿诗文一类全都被划到了卞同贺处，心下了然崔元昊有意放水存了由着卞同贺去折腾的心思，当下都懈了精神各自寻本书不急不慢的随手翻看。
　　金乌低垂，玉兔高升，四周支起来的火把全都被点燃了，将个不大的院子照得亮堂堂的，燃烧的松油哔哔作响，松柏的清爽四散飘溢，崔元昊兴致不错的看完了手里的棋谱，鼻翼微动，问向候在一旁等着随时听使唤的仆役，“这味道很是不俗，是什么香？”
　　砚正走过来答道：“禀大人，寻常的火把熏眼睛，气味也难闻，试着用柏树枝做了火把，裹得布帛上浇的不是桐油，而是炼出来的松油，所以味道不一样。”
　　柏树枝很寻常，松油也还好寻，不寻常的是如何炼出不冒黑烟气味芬芳的松油来，除了有心思有空闲，更加得有银子，自知不是当下的自己所能肖想的，崔元昊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松油是如何提炼的，随手挑了本琴谱翻看起来。
　　手里提着食盒，薛府的仆婢鱼贯而入，哗啦哗啦埋头翻书的人都没了心思，勾着头眼睁睁的看着食盒消失在屏风后头再没见出来，崔元昊腹中也有些饥饿。
　　吃饱喝足且小睡了一会儿的墨香神清气爽的走过来，低声说道：“砚正，你下去吃饭休息吧，四个时辰后来换我。”
　　崔元昊闻言心里头叫了一声苦，事情好像颠倒过来了，自己一行人不像是奉旨前来搜检，反倒像是被薛府看管的囚犯，薛捧雪亲自坐镇，仆婢们也是轮换休息了过来伺候，还不就是为了能够不错眼的盯着自己一行人？薛捧雪是铁了心要让自己空手而归的，空手而归就空手而归吧，刻薄为难俩个十几岁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英雄好汉，崔元昊早就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墨香咪咪眼的谄笑着询问道：“小姐说咱们府里头没经过这样的事，少爷也不在，小姐不懂里头的规矩，诸位大人们要是有什么吩咐，还望明白的吩咐奴才们，莫要埋怨我们不晓事才好。”
　　嗅着屏风后头隐约传来的饭菜的香味，崔元昊转头看向卞同贺，“卞大人，时辰也不早了，差人去外头的馆子让送些饭菜来，歇息一会儿咱们再继续吧。”
　　正翻书翻的憋闷的慌的卞同贺扔了手里头的书，“送来做什么，热腾腾的吃才有意思呢，这满桌子的书，也不知道得翻到什么时候，走，咱们兄弟出去喝上一盅，暖和和的回头继续翻。”
　　崔元昊一愣，“卞大人，咱们这是在办皇差，不能饮酒的，朝廷明文规定，无论什么缘由，一旦沾酒，当场革职。”
　　“不能吗？”卞同贺的屁股只得又坐了回来，“不能就算了吧，那就让他们弄百十斤茴香馅的饺子送来，再切条牛腿，蘸上辣酱。”卞同贺吧嗒着嘴嘀咕道：“吃饭没酒怎么能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