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尽》火星人在水星

108、第 108 章

　　“你说的我有些糊涂了，杜州在哪儿？你们家既然没一个人亲自去过，好端端的去那儿买下一块凶地干嘛？”匡萱萍不解的问道。
　　“当年，我祖父外放学差时途径杜州府，知府和我祖父有同年之谊，故而返程时祖父在杜州多盘桓了一日，恰时舞阳县知县亲自来报，说其辖下的关町村发生哗变，请求派兵弹压，兵者凶也，那位知府为人谨慎，并没有轻易发下令签，而是仔细盘问缘由。原来关町村有一户人家，人丁兴旺，有几亩薄田，日子还算过得去，某一日，几个孩子淘气，在田里玩耍的时候打杀了一只黄鼠狼，卖给担货郎的换了糖人，此后，其家中就再不得太平，每天夜里子时一到，屋前屋后哭声一片，其家人大着胆子掌灯出去瞧，一个影子也没瞧见，又一日，一块伫立在田头的白色巨石，缝隙内陡然流出一红色的血水来，第二日一早，村里人家圈养的鸡鸭鹅被发现横死在了田里，毛羽乱飞，污血横流，本已出青的麦苗已然全都枯萎。”
　　晚风凉爽，恍惚有些寒凉的匡萱萍畏缩着往薛捧雪处凑了一凑，追问道：“然后呢？”
　　“笃定是黄鼠狼作怪，那家人请来道士和尚做法事，又费了无数的力气去寻出货郎赎回黄鼠狼的皮，家产几乎耗尽，可是，每晚依旧是哭声不绝，田里任凭再怎么施肥耕种也依旧是寸草不生，原本兄弟子侄十分兴旺的一户人家，不到半年就减了一半的人口，有的是失足落水，有的是突患急症，有的是砍柴的时候莫名其妙摔倒在斧头上一命呜呼，不止如此，就连左邻右舍也跟着不时遭殃，于是，村子里的人联合起来要撵他们走，他们也想搬走，奈何土地房舍没人要，卖不出去就没有银两做盘缠，于是村子里的人强行将他们一家人拖出屋子，放了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子烧了个罄尽，以此来逼迫他们离开。”
　　“什么邻居？简直就是强盗，官府也不管？”
　　“怎么管？一个村子的人全都指说是那家人自己不留心火烛，官府当然是听里正的，这家人也没别的去处可去投奔，只能远远的离开村落在荒地里搭了个草棚暂且安顿一家老小，将人给逼走了，村子里依旧不太平，哭声依旧。村子里的人凑了一笔钱，请了一位据说能通阴阳辨鬼神的先生来看一看，那位先生前后左右勘了一遍，断言说是被杀的那只黄鼠狼已经修炼了几百年，几乎要成人形，却被误杀，几百年的道行凝成一股怨气，必得索足一百零八条人命方才能化去怨恨入地府投胎转世，那家人和村子是同生共息，即使将人撵走也无用，黄鼠狼是在地里被打死的，其魂魄绰约着土地的气息，依旧会盘桓在村子里索要人命，那位先生收足了银两，指了两条路，一，凑足人口将短缺的性命给填补上去，二，做场法事，将黄鼠狼的魂魄牵引到地契上，然后寻个同姓的外乡人，将地契转手让出去，那黄鼠狼的鬼魂只认地契不辨面目，自会随着地契去缠上他人，不再祸害本村。”
　　“还想着去害别人，真恶毒。”
　　“村里人努力想将土地给卖出去，可是事情已经传开，左近的村落避之唯恐不及，白送另外倒贴银子也没人肯要，卖不出去，心思只得转到第一个方法上来，掰着手指头算了又算，村子里这些日子死的人口全都算上，还差几十口，理所当然的将目光投到身为罪魁祸首的那户人家的身上，要不是衙役恰巧来收税，那户人家只怕已经被村里的乡亲挨个杀了去谢神了。平时村民之间有些小打斗，只要不报到衙门，官府一般不去理会，现在是公然屠杀，耄耋老人，黄口小儿，一个也不打算放过，衙役吓得连税也不收了，赶忙分出人手回城禀报。”
　　“这些人眼中都没有王法了吗？杀了别人，朝廷的法度又岂会饶过他们？一样得砍头的。”杀人偿命虽说是天经地义，却也得分是什么人，洪熙帝一句话，不止不犯王法，不用自己动手，被赐一死的官员还得磕头谢恩，皇族世家偶有人命官司，或是推出个替死鬼，或是捏造事实减轻罪行，总之，极少有谁真就去偿命的，王法，是用来约束王治之下的寻常百姓，身为皇族可以法外开恩的匡萱萍说的是十分的理直气壮。
　　“舞阳是个小县城，当班的衙役尚且不足数，根本无力去压制激愤的村民，所以知县亲自快马赶来府衙，请求支援，听完原委，杜州知府并不赞同派兵，这一次派人过去是压制住了，人一撤走，那些人必然又是故态复萌，治标不治本，”薛捧雪说道：“我祖父当时正在一旁，听闻那家人也姓薛，和我们是同姓，当即吐口，说他愿买下那块地作为日后的安息之所，若是有任何不谐，只管转到他身上，绝不会怪责旁人，虽然对方明言白送，祖父却不肯白要，派仆役按市价折算银两送去银票，去县衙办理一应的过户手续。祖父公务在身不能耽搁，第二天一早就启程返京了，没空去亲自查看那块地究竟风水如何，派去的仆役回京复命，禀报说那户人家收下银子，连个谢字也没有，当即出城远走他乡，村里人倒是十分感激我祖父代为受过的恩情，用原本凑好的银子给我祖父建了一座生祠，并且许诺，若是我祖父身后真就安葬此处，村里世代为他守坟添土。”
　　匡萱萍虽然不像太后那般笃信鬼神，耳濡目染，心里也还是有些忌惮敬畏之心的，咂嘴道：“你祖父，呃，很了不起呢，换做是我一准连夜回京，才不留在那个晦气的地方呢。”
　　“是呀，祖父虽然没有做到多高的官职，却是我和弟弟敬仰的榜样，重开府邸后，我和弟弟在府里寻到了祖父留下的手稿，有闲暇时，我们也试着着手继续写上一些，奈何，他是公务缠身，我——”
　　“你则是天天被我缠着，等我嫁人以后，你就算是解脱了。”匡萱萍没有半分羞惭的接口道，“那个什么书，怎么着也得——，嗯，让我想想，也得三五六七八年吧。”
　　薛捧雪摇头轻笑，“作注不同于别的，一本典籍，先得通读，然后深读，然后精读，然后才能解析，单是《庄子》，师傅早就烂熟于心，心无旁骛专心著作，依旧耗去了近两年的时间，古时典籍浩如烟海，凭妾一家之力，穷极一生，也绝对是不足够的。”
　　“一辈子都不够，那你还写个劳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