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心计》温毓

3、难为人（二更）

　　武定三年

　　春天来了几回，又去了几回。

　　燕子从屋檐下搭了几次巢，梦也做了多少夜。

　　又是一年春回时，从前载乘着兰陵王奋战沙场的战马红槿，变成一个刚满三岁的垂髫孩童。当初自己许下的愿望，终于在见到孟婆的那一刹那，终得实现。

　　庭院长廊上，传来阵阵孩童的欢声笑语声。

　　“郑槿年！你给我站住！”绿衣束发的少年顶着张被人用墨汁画成一张花猫的脸追赶着两个锦衣女童。

　　“快走！快走！”生怕后面的郑楚瑜追上，我赶忙抓起在旁的表姐郑襄荷向前狂奔。

　　表姐姐向来是个直爽的性子，见此不禁大笑道：“哈哈哈！第一次看到我那闷葫芦弟弟这么气！”

　　我得意的笑着，扭头给郑楚瑜做了个鬼脸，却不想没稳住身形，撞上来人。

　　“嘭”地一声，那一声极响，不用想都知道那一撞定是疼得很。我跌坐在地上，眼里直冒金星，呲着牙揉着撞疼的额角，想着这下，头上肯定会是个包。

　　在我恍惚中，表姐姐将我轻柔的从地上扶起。

　　表姐姐轻轻用手绢拍了拍我背后的灰，说道：“可摔疼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道：“哪有那么娇气！你看，我这不好好的。”

　　我看向来人，竟是许久未露面的大姐姐。

　　大姐姐名为郑鸢华，是我的庶长姐，是曹姨娘所出，小名依依，比自己大上两岁。

　　且如今五岁的郑鸢华早早被誉为“荥阳才女”，更是让她的身份更上一层楼。

　　我看着面前的一脸淡漠、身着淡蓝纱裙的大姐姐，不禁感叹，这淡蓝色衣衫穿在她身上越发显得她肤如凝脂，眉如远黛，一双眼睛顾盼有神。

　　这身衣裳若是穿在旁人身上，必没有这般飘飘欲仙之感。

　　我呆愣了片刻后，赶忙向大姐姐陪个不是。本就是自己撞上去，若是不道歉，就实在过意不去。“对不起，大姐姐……”

　　“你们什么意思！是不是故意的！”说话的并不是大姐姐，是大姐姐的贴身侍婢泽兰，插着腰，像极了个泼妇般骂道。

　　表姐姐似是早就看不惯自家大姐姐的作为，将我护到身后，冷哼一声道：“哼！说我们故意，你们难道不是故意的！这廊子够宽，往哪走不好，偏生要往我们这儿撞。”

　　泽兰听了这番话，更是气愤，怒目圆睁道：“你！你以为你是谁，不过是个不待见的二房生的！还有你！这荥阳嫡女的称号不过徒有虚名罢了。”

　　“住嘴！各位小姐是你可以议论的！”在旁观战的郑鸢华忍不住皱眉，怒斥道。

　　我偷偷看了一眼表姐姐，表姐姐身子清颤，似是气得不轻。

　　泽兰这样说实在是过分，说说我也就罢了。可表姐姐虽平日里大大咧咧的，但也好歹是一个大家小姐，现下居然被一个下人这样诋毁，论那个大家小姐能受得了这样的谩骂。

　　我不由对自己这大姐姐有了些微词。

　　泽兰是她的贴身婢女，泽兰的做事作风必定是与主子脱不了干系。她能说出这样的话，也许有她主子的事儿。

　　我轻轻走上前来，握了握表姐姐的手让她安心，继而又看向大姐姐道：“大姐姐是荥阳出了名的才女，比舜华更博学多才。大姐姐应该听过一句话得饶人处且饶人。这本是舜华的错，是舜华误撞到大姐姐身上，大姐姐何必将错怪在表姐身上。”

　　大姐姐并未回话，只静静打量着我，似乎是觉得我这样子的废柴，怎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过了半晌，才缓缓开口道：“这次是姐姐不对，姐姐代泽兰向表姐姐赔个不是......”

　　表姐姐轻擦泪痕，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过是小事。”

　　我看了看表姐姐，又看着荷塘中几朵刚刚冒尖儿的荷花，在这晴天下映得越发娇艳欲滴。

　　我突然觉得它们可以开出最绚丽的花儿，可我们呢？是不是只能像荷塘中的淤泥，被困在塘中、烂在池中？

　　“你们俩人在想些什么？”

　　我回过神，便看到表兄从旁边的柱子后面悠闲地走出。

　　我手指着他，掐着腰道：“好你个臭鱼！刚刚干什么不帮我！不，帮自己的姐姐！”

　　郑楚瑜抱胸道：“还不是因为你！在我脸上画那些东西！“

　　我看着他，想象着若是画只兔子，在他脸上，肯定更是精彩。

　　我心里想着，却不小心说出了口：“臭鱼！下次给你画兔子上去！”

　　郑楚瑜摆着一张臭脸看着我，我也理直气壮的看着他。

　　我和郑楚瑜之间，战火溅起。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表姐姐一手一个挽住我和郑楚瑜，笑道：“好了~~~你俩啊，一见面就互掐，互相看不顺眼，就不能好好讲会儿话~”

　　我和郑楚瑜异口同声道：“不能！”

　　说罢，我们三人相视一笑，脉脉温情在廊中弥漫 。

　　与他们俩相谈许久，刚准备踏入主院，就听到几个丫鬟坐在廊下议论着府中密辛。

　　自己虽不喜听墙根这种事儿，却还是忍不住想听听。

　　我调整好姿势躲在墙角，将耳朵贴向墙边，静静听着丫鬟们闲聊。

　　“你有没有听说，嫡小姐的事儿？”

　　“嫡小姐？嫡小姐能有什么事儿？”

　　“哎呦，我说你这丫头，连这些都不知道？”

　　“那……好姐姐不如说说？”

　　“那你可千万别往外传！咱们这位嫡小姐，说是嫡小姐，却一点都不像个嫡小姐。这琴棋书画样样都不精通，偏偏就爱打打杀杀。哎！还听说，当初嫡小姐学习说话走路都像极了一匹马！”

　　“真的？”

　　“哎呦！我骗你作甚！”

　　“……”

　　接下来的谈话，不过是些女儿家的打闹，没什么可听的。

　　我靠着墙，仰着头，看着攀爬出墙、缠缠绕绕的绿藤微微发楞。

　　我，郑槿年，荥阳郑府的嫡小姐在别人眼中原是这样？

　　天渐晚，空中的晚霞尽显。

　　我锤了锤站的有些发麻的腿，正准备踏入院中，便和娘亲的贴身老奴冯嬷嬷撞了个满怀。

　　冯嬷嬷笑道：“哎呦，我的二姑娘！可算找到你了！夫人正让老奴找你呢！”

　　我应了一声，连忙走入屋内。

　　娘亲的性子最是温和，不争不抢，与世无争。

　　有时连自己都想不明白，娘亲长得这般温婉动人，可父亲却最爱与那云鬓上插满珠钗、满身脂粉味的曹姨娘谈天说地。

　　难道世间的男子都如父亲般喜新厌旧？可兰陵王，他会吗？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敢深想。

　　何况……自己是来找兰陵王报恩的，又不是嫁给他。他是不是与父亲一样，何须自己来置琢！

　　娘亲坐在榻前绣着花，安静美好，似是上天将岁月静好都赐给她，却又将所有的苦痛全部强加在她身上。

　　她忍受着青年丧亲，忍受着家道中落，忍受着独守空房，可她依旧温柔。

　　见我进屋，娘亲从绣品上移开目光，笑着责怪道：“知道回来了？天天出去疯玩，成何体统！”

　　虽是责备，但语气中不乏关怀之意。

　　我连忙坐到榻上，挨着娘亲挽上她的手臂，讨好道：“娘亲，你是知道我是个爱玩闹的性子。若是拘着我，估计我早就把这院子翻得个底朝天。”

　　娘亲轻轻点了一下我的额头，宠溺道：“你呀，这几天就乖乖待在屋里静个两天。老是出去，当心被你爹发现了，又不高兴了。”

　　我撇了撇嘴，随口应道：“哦……知道了……我好好呆着就是……”

　　娘亲抚着三月开始显怀的肚子，笑道：“这才对，你也该敛敛性子。”

　　我凑到跟前好奇的摸了摸娘亲的肚子道：“娘亲，你说真的会有个弟弟或妹妹从这儿蹦出来？”

　　我曾见过其他母马怀时，肚子倒是不怎么看得出来。

　　这人却和马不同，肚子会随着孩子的长大越变越大，真是神奇。

　　娘亲摸了摸我的头，好笑道：“是，等再过七个月，你就会有个小弟弟或是小妹妹。你想要个小弟弟还是个小妹妹。”

　　这下可难住我，若是个小弟弟，就可以带他爬树玩耍。

　　可若是个小妹妹，就能护她，不让她被人欺负。

　　我沉思片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扬起头笑道：“娘亲，弟弟妹妹我都要！”

　　娘亲宠溺的刮了刮我的鼻尖，道：“贪心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