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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君心似雪雪染尘 ...


  •   冬日的黄昏凄清寂寥,漫天雪色却将这昏黑天际映照得圣洁明亮了几分。

      章怀春自在一庭芳住过几宿后,因闵氏病发,她又不得不搬回了西跨院,以便夜间看视照料。

      而这段时日,她也已习惯了郑纯的晚归,很多时候她甚至不知他是何时归家的,每日唯有早间能见到他的面。即便偶尔归来得早一些,他也会在安寝前一个人待在书室里,鲜少像新婚时那样同她夜谈诉情。

      虽说她曾说过不会因此而埋怨责怪他,但是,他竟真的不将她放在心上,她便做不到如从前那般宽容大度。

      她不是神佛菩萨,只是个拥有七情六欲的寻常女子,无法忍受倾慕已久的郎君在新婚不久之后的冷淡态度。

      因此,她想要惩戒报复他一下。

      她让青楸回一庭芳取来了熹宁帝当年赠予自己的玉环,在看到这枚承载着少年帝王诺言的玉环时,她的内心仍是被触动了。

      阔别多年,也不知昔日的少年帝王是否仍如最初一般温和宽厚。若是知晓她想要利用他来试探郑纯的心意,他是否会怪罪于她?

      念及那个让她患得患失的郎君,她唏嘘不已。

      她厌恶这样猜忌不安的自己。

      ***

      郑纯满身风雪回到西跨院时,天尚未黑透,这让章怀春觉得甚是不可思议,甚而有些担心,忍不住关心道:“你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早?”

      郑纯神色凝重地看着她说:“关女娘身子不适,阎存仁被家人唤了回去,我们也便散了。”

      章怀春拧眉问:“琇莹姊姊怎么了?”

      郑纯摇头道:“我不知道。你若担心,明日去探望探望吧。”

      章怀春也正有此意,忽似想起了什么,柔声道:“你还没用饭吧?我让秋香给你送吃的来。”

      郑纯并未拒绝她的好意,却能从她一如既往的柔情里感知到她的冷淡。他知晓缘故,却又不好当着青楸与秋香的面对她说些什么,只能叹息道:“我先去见见母亲。”

      回来时,桌案上已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而章怀春待他的态度依旧是带着点冷淡疏离的温柔。

      她如此态度,让他心上很不受用,却也只能一声不响地用饭。她温情脉脉的目光,更是让他如芒在背。

      “日后,我会早些回来的。”他忽看着她赌誓般地说道。

      章怀春怔了一瞬,笑着轻声劝诫道:“你既受了阿兄的嘱托,与人撰文编稿,就该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用太在意我。”

      郑纯有些意外她会说出这番话来,讷讷问:“你……不愿我早些归家么?”

      章怀春垂目不答,继而关切问道:“那些士子儒生里头有人为难你么?可曾给你使绊子?”

      郑纯避开了她的目光,含糊应了声:“我一切都好,你不用担心。”

      章怀春明知他是在逃避,却也不忍心揭穿他。

      她忽然有些疑惑了。世间男女夫妇,为何女子嫁入夫家便是世人津津乐道的天经地义之事,男子入赘妻家却好似犯下了弥天大错而要受尽世人的冷眼嘲讽呢?

      这团疑惑如阴云罩在她心间,使她对这世道也生出了些不满。

      她不明白,这世间的规矩究竟是谁人定下的?为何世人要如此耻笑入赘为婿的男子?

      郑纯博通经史,为人谦虚守礼,强过世间诸多男儿,却只因入赘了侯府而遭人明里暗里的耻笑羞辱。世人嘲笑的是如他这般入赘为婿的男子,实则是在苛责似她这样招婿入赘的女子。

      可世人有什么资格嘲笑郑纯而苛责她呢?

      ***

      夜里安歇前,郑纯在为她濯足时问了一句:“你肚内有动静了么?”

      章怀春听他郑重其事地提及了两人从未谈起的话头,怔愣之余,红晕已是一寸寸爬上双颊,轻轻应了声:“并无动静。”又含羞带窘地睨着他,“你怎的就忽然说到了这事上来?”

      郑纯抬目望着她,不答反问:“你想要孩子么?”

      章怀春道:“孩子岂是想要便能有的?这事儿,得看缘分。”

      郑纯从她神色里察觉出了一抹期待之色,默不作声地替她擦干了双脚上的水渍,又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了床帐里。正要为她宽衣,她却抬手牵住了他微微颤抖的手掌,凑近问他:“为何不回我的话?你怎就无缘无故说到了孩子的事上?你想要孩子么?”

      “在你。”郑纯神色不明地嘟哝了一声,双手已解开了她的衣襟。

      胸口骤然一凉,章怀春便知他意,手指轻抬起他的下巴,目光紧紧锁住了他紧抿的双唇。

      唇齿交融时,她能感受到郑纯的紧张,她却在勾动了他欲念的那一刻,在他舌尖上留下了她不轻不重的齿痕。

      疼痛,让他犹豫不安地退出了她温柔甜蜜的陷阱,再不敢轻易靠近她。

      章怀春很满意他这样的反应,却又主动投入了他的怀抱,在他耳边柔声细语道:“为你这段时日冷落了我,未见你时,我想着定要好好惩治你;见了你,却又不忍心看你伤心难过。方才……算是为我这些日子受你冷落出的一口气。”说着,她又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柔声问他,“会很疼么?”

      郑纯却不回答她,只是目光深深地看着她,那搭在她腰间的双臂已不自觉地搂住她的肩背。他微微低头,便衔住了她的双唇。

      外头风寒雪冷,帐内却如涌热浪。

      他已不再是新婚夜里那个懵懂青涩的少年,分花拂柳、探花取蕊已是驾轻就熟。

      然而,在两人情意浓烈到难舍难分之际,他却在这片凌乱暧昧的罗帐里看到了一枚玉质青黄的兽面开口玉环。

      他不知她何时藏了这样一枚玉环在枕下,这时候却无心追究这玉的来历,只是觉得格外碍眼,正欲将这玉环随身上的衣裳扔出帐外,却被她急急地喝止了。

      “当心!”章怀春起身将那玉抢入手中,脸上露出了一丝劫后余生的笑,“这可不是寻常的玉环,若是摔碎了,我的脑袋也许便保不住了。”

      不待郑纯询问,她便向他说了这玉的来历。即便是她想要利用这玉环背后的约定来试探他的心意,她也毫无保留地对他说了。

      郑纯这才知道自己方才险些儿酿成了大祸,然而,得知这玉环竟是熹宁帝赠予她的定情之物,他便有些如鲠在喉的难受。

      他几乎也忘了,在侯府招他为婿之前,她便是太后钦定的皇后。

      而他如此渺小卑微,又怎及得上那宝座上的天子呢?

      他担心,她终有一日会离他而去。

      而他,竟在嫉妒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

      这样的心情令他感到局促惶恐,甚而觉得可耻,让他不敢审视自己的内心,更不敢面对章怀春。

      他以君子之行修身养德,力求身心俱静,如今却困于情爱里,让嫉妒猜疑坏了内心的清净平和,这让他感到万分痛苦,只觉侮辱了先贤君子的教诲与恩泽。

      然而,他也因此更加看清了自己的心。

      哪怕舍弃君子的操守,他也不愿舍弃心中的爱。

      帝王又如何?帝王求不得的人,如今是他的妻。

      ***

      一夜风雪初晴,章怀春自睡梦中起身时,天光大亮,昨夜与她缠绵的郎君已不在身侧。

      她暗叹一声,唤青楸进来为她梳洗更衣,又吩咐了一句:“待我写个拜帖,你为我送到金女娘手中吧,说我午后会去探望她。”

      随后,她便去了西厢为闵氏诊脉。闵氏的脉象尚平稳,只是沉疴难治,只能靠汤药维持着,也不知还能煎熬多少日子。她在原来的方子上加了几味药,叮嘱了又叮嘱,便欲往栖迟园去拜见阿母。

      然而,她将将出西厢,青楸便领着阿母身边的品月迎了上来,说是阎家一早便派人过来要请她过府为金女娘看诊。

      章怀春本有前去拜访的心思,阎家既然派人来请了,她也不必再送拜帖了。

      金琇莹自怀胎后,身子不适是常有之事,章怀春也时常往阎家为她诊脉。因此,阎家此次来请,她也只当是如同往常一般。

      只是身边亲友大病小痛不断,她身为医者,对此却无能为力,心中难免愁闷苦恼。

      ***

      这个时辰,章怀春本以为郑纯已去了古槐精舍,未曾料到会在水上木桥上见到他。

      他似专为了等她才候在了这儿,见了她,他沉静的面容好似春光乍泄,从小灵山吹来的寒风也变得似春风般轻软柔和,将他的面容吹出了一片春色。

      她缓步走向他,在他身边站定,看着水面并肩而立的两人,不觉笑意盈眶,转目看向了他,笑问:“今日这时候怎么还在家,不怕误了时辰?”

      郑纯缓缓道:“我心里有数,误不了的。”

      而直至此时,他始发觉她浅淡妆容下的倦色,眼下更有淡淡的青黑阴影。

      想起昨夜里的缱绻缠绵,他似有些放纵,缠得她有些久。

      他担心她的倦色疲态是昨夜贪欢之故,心中又羞又愧,竟不敢再看她。

      “昨夜……”他试探问,“你睡得好么?”

      章怀春怔了怔,抬眸浅笑:“你为何突然这样问?”

      郑纯迟疑着抬手轻轻捧住了她的双颊,两手拇指指腹在她眼下来回摩挲着,眼中盛满心疼之色:“你似有心事。”

      章怀春不想他会如此细心敏感,但君姑的事,她尚不知如何与他说起。不过,被他如此关怀爱抚,她心中的那些犹疑彷徨好似瞬间被他那双手拂得不见了踪影,心上一片熨帖快慰。

      她顺势依偎在他带着些许凉意的怀里,轻声道:“我的心事自然与你有关。我们虽同在一个屋檐下,成婚至今,白日里却总见不上面,见了面,你又总是顾忌这个顾忌那个。眼下,即便我抛弃了颜面尊严对你投怀送抱,你也不肯抱一抱我。”

      说着,她从他怀中缓缓抬首,凝眸注视着他低垂的眼眸。她能看到他眼底极力克制着的欲念,那欲念似深海深处的涡流,她一旦落入其中,便彻底迷失了。

      “青天白日……”他压着嗓子紧张道,“怀儿莫要如此……引诱我……”

      话虽如此说,他却格外喜爱这样的亲近。而在她面前,他也从不敢自诩为君子,反倒时常为色所迷。暗室角隅里的意乱情迷,如今想来,仍旧令他面红耳赤、怦然心动。

      然,他这时候始终是清醒克制的,不敢在这朗朗天光下行那不知廉耻的事。

      他唯恐自己的胆怯退缩会让章怀春失望,红着脸在她耳边轻言:“怀儿若喜欢我抱着你,待夜里我……我们……同居一室,那时都……都随你……”

      章怀春看他红得似要滴血的脸庞,好似觉得自己成了那逼迫良家女子的淫恶少年。

      她知晓郑纯脸皮薄嫩,也不欲令他难堪,松开了他,笑道:“同我见过阿母后,便一块儿去阎家吧。”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0章 第四十章 君心似雪雪染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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