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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9、第七九章 万般思绪在心头 ...


  •   日头将将落下,章怀春的车马便跟着熹宁帝的车辇入了开阳门。

      分道前,熹宁帝忽命邓石给她传了话。

      “这月十五,白马寺有一场讲经大会,是由身毒国的两位高僧主持的。”邓石隔着车窗对章怀春道,“天家听闻府上的郑郎君也醉心佛法,对佛门经文多有涉猎,天家那日也会去听两位高僧讲经宣法,欲让郑郎君作陪,还请女公子先向郑郎君通个气儿。”

      章怀春不由望向了暮色下的天子车辇,继而对邓石笑道:“天家厚意,我会向外子传达的,也请常侍代我先谢过天家。”

      邓石道:“女公子忒客气了。”又笑道,“时候不早了,奴婢得随天家回宫了,女公子也早些回去吧。”

      直至天子车辇拐进通往南宫朱雀阙门的大道上,章怀春方始命车把式将车驱向了永和里。

      回了永和里,她听说舅父已从东观回来了,便让青楸将药箱送回后院,她则先去见了徐之茂。

      徐之茂见了她,不免要向她打问太后的病情。

      章怀春神色凝重地摇头:“很不好。”

      想起此来的初衷,她便将在青阳宫遇到阿伯、日后要跟着阿伯学那开颅之术的事事无巨细地向徐之茂说了一遍,而后道:“阿伯虽说开颅之术能医治太后,愿将开颅之术传授于甥女,但甥女惶恐,不敢托大,因此向天家和太后荐举了舅父,希望舅父能同甥女一道儿学这门技艺。”

      徐之茂却道:“此事,我不能应你。”

      “为何?”章怀春不想会遭到拒绝,不解问。

      徐之茂为难道:“舅父年纪大了,眼睛已不如从前了,给病人施针艾灸尚能应付,但开颅这等凶险之术,半点马虎不得,不然是会出人命的!”又鼓励道,“怀春,在学医一道上,你有禀赋智慧,又在你外大父门下受教多年,心性毅力已非常人,舅父信你,你莫自己先心怯了。治病救人,最是忌讳医者自己也没信心治好病人。”

      章怀春仍是心中无数:“舅父真觉我能胜任此事么?”

      徐之茂笑道:“要入你外大父门下,成为他的关门弟子,可不是三年五载的事,我同你表兄自幼跟在他老人家身边学医,也是跟着学了八年方始得到了他老人家的认可。而你,只跟着学了五年,便入了他老人家门下,可见你胜过我们许多。
      “怀春,你要记住,面对要医治的病人,你只能想一件事。那便是——我要医好这个人,救活这个人,而不是担心医不好、救不活。”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章怀春混沌迷茫的心瞬间清明。

      章怀春感激道:“甥女明白了,多谢舅父提点教诲!”又起身作别,“天色已晚,舅父早些歇息,甥女便先告辞了。”

      然而,她将将踏出屋门,徐之茂便在她身后追问道:“你明日去东观么?明日医工们要就你先前提出立女科与儿科的事集议,不能少了你!”

      听闻立女科与儿科的事总算有了进展,章怀春眸中顿时熠熠生光:“甥女会去的!”

      徐之茂颔首:“那我明日与你一同出门。”

      “好!”章怀春欣然应下。

      ***

      回了后院,章怀春未曾料到她家三女公子这个时辰竟会在她院中。

      明明早间还对她冷言冷语、没有好脸色的女娘,此时竟会主动迎向她,甚而会像幼时一般扑进她怀中撒娇。

      章怀春只觉一阵风撞上了她的心口,有光一点点渗入心田,暖洋洋的。

      她不由怜惜万分地抬手轻轻抚着章叹春头顶的发髻,笑着问:“怎的了?”

      章叹春一听她一如既往宠溺又纵容的温柔话语,不觉湿了眼眶,愈发懊恼昨夜顶撞忤逆了她,埋首在她怀中嘟囔道:“阿姊,我不该惹你生气,我知道错了,你莫再生我气了,好不好?”

      她做出这般姿态,章怀春哪里还舍得恼她,心早已软成了一滩水,欣慰笑道:“我早便不生气了。”

      章叹春听她语带笑意,趁机从她怀中抬起脸,与她打着商量:“那阿姊能否让章奇将我院子里的那些人撤走?我也不想出门被他跟着,你能收回昨日吩咐他的那些话么?”又赌誓般道,“你放心,我不会偷偷跑掉的!”

      “不行!”章怀春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将她环抱着自己的双臂拨开,肃容道,“在你彻底打消前去乌孙寻明桥的念头前,你的话,我不敢深信。”

      章叹春见她提起明桥便是这般冷淡抵触的态度,终是忍不住问道:“阿姊为何如此不待见明桥?他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么?”

      其中缘故,章怀春不便与她说,只叹息道:“他又不曾将你放在心上,你何苦要这般想着他?他不值得,三妹妹。”

      “我觉得值得便够了。”章叹春一脸倔强地道。

      章怀春也知要让她彻底断了念非一朝一夕之事,又因今日还有要事同郑纯说,便不欲再因明桥同她起争执,便道:“夜深了,你该回去歇着了。”又认真提醒了一句,“在你没断了去乌孙寻他的念头前,你院里的人不会撤,章奇也会寸步不离地看着你。”

      章叹春气闷,但仍是记得章咏春的叮嘱,不情不愿地向她行礼告别。

      ***

      姊妹俩在院中交谈时,郑纯一直在屋内密切关注着院中的动静,唯恐她二人又因明桥红了脸。

      “明桥”这个名字,已许久不曾出现过,他实不想章怀春再想起那个人。

      章叹春离开后,他见章怀春仍是心事重重地立在院中那棵枰树下,默默无言地看了她许久,终是出屋走了过去。

      “怀儿,”他在她身后轻声唤,柔声提醒着她,“夜里风凉,进屋吧。”

      章怀春含笑点头,手掌被他牵住之际,便问了一句:“槐序今日竟未出来迎我,她已睡下了么?”

      “睡下了。”郑纯牵着她踏上屋前台阶,笑道,“今日三女公子陪她耍了一日,她耍得尽兴,早早便歇下了。”

      回了屋内,他才又问了一句:“你回来得忒晚,是太后的病又加重了么?”

      章怀春神色凝重地点头,又将对徐之茂说过的话向他说了,想要听听他是否也觉自己能救得了太后。

      “即便舅父那样说了,我心里还是有些没有底气。”

      郑纯道:“你舅父说得甚是。既是还有医治的法子,你也不必太过忧虑,只想着如何医好太后便好,无需想旁的。”

      章怀春蹙眉叹息道:“可开颅之术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危及性命。”又幽幽道,“虽外大父告诫我们要将病人一视同仁,但太后这个病人于我而言,终究还是不同的。我恨过她,怨过她,甚而因她想要拆我们的姻缘,动过她‘若是不在便好了’的念头,但她终究是我的姨母,我无法眼睁睁看着她去死,更不想她死在我手上。”

      郑纯见她始终不曾舒展过的眉心,知晓她心中的顾虑,安慰道:“我在一些医书的残篇断简里看到过你所说的这开颅之术,听着像是天方夜谭,但既然前人做到了,令伯父又声称会这门技艺,愿将其传授于你,你不用担心学不来。”又目光坚定地看着她道,“怀儿,我信你能做到!”

      章怀春不觉被他眼中的光照亮了心扉,展眉笑道:“那便借你吉言了!”又问,“我这儿其实还有个好消息,你要听么?”

      郑纯笑道:“你既这般问了,我岂敢不听?是甚好消息?”

      章怀春遂将熹宁帝欲让他在这月十五日陪同着去白马寺听高僧讲经的话对他说了。

      然而,郑纯听后脸上并无喜色,反倒染上一抹悒色。

      “你还是为我去求天家了。”他紧皱着眉心道。

      章怀春道:“这并非是我求来的,是天家自己提出的。”

      “天家如何知晓我之志向所在?”郑纯目光深深看着她问道,“你同天家谈起过我么?谈过我的喜好憎恶?”

      章怀春只觉前一刻还笑意温柔的郎君,这一刻却似被一团厚重阴暗的云翳笼罩着,消沉低落,落寞悲伤,不可亲近。

      她知晓他情绪转变的缘由,亦知晓他在介意什么,既心疼又无奈。

      “斑郎,”她轻抚他的眉心,柔声道,“你的事,我不会胡乱向外人传说,更不会向天家说。你醉心佛法一事,天家许是从阿兄和萧郎君那儿打听到的,你可不能冤枉了我。”

      郑纯神色稍松,面带歉意地道:“对不住,是我器量小了,以小人之心度了君子之腹。”又紧张兮兮地问,“天家此举是何意?”

      章怀春笑道:“天家又不会吃了你,你怎就这般紧张?天家此番开恩允你随行共赴那讲经大会,想是念在你说服宜妹妹心甘情愿将那孩子过继过来的功劳上,你安心领受便是,不必多虑。”

      郑纯却道:“过继一事,我并未出言劝说。”

      “但宜妹妹却是看在你的面上,才愿意将那孩子过继的。”章怀春道。

      郑纯垂眸并未言语,只是沉默着将面前的人抱住了。

      章怀春见他忽变得沉默,心中暗叹一声,便从他怀中抬起了头,微拧着眉头道:“回回与你说起宜妹妹,你便避而不谈。你即便什么也不说,我也知她这些年从未对你忘情,君姑也始终盼着你与她能亲上加亲,盼着你能为郑家留下一个男丁。斑郎,当年你答应入赘侯府,我阿母向你与君姑承诺过什么?她真的从未逼迫过你么?”

      “你多虑了。”郑纯心下莫名一慌,竟不敢看她的双眸,再次将她的头轻轻按在了自己胸前,声音涩涩地道,“外姑从未逼迫过我,我与母亲更不曾向外姑提过什么条件。”

      他愈是这般,章怀春疑心愈重。

      即便他极力否认,她也能猜到阿母当年到底是如何让他答应入赘侯府与她为婿的,亦知晓阿母向母子二人承诺过什么。

      毕竟阿母欲为她招婿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不过是为了给侯府留下子嗣继承家业。

      只要留下子嗣,侯府会放这对母子出府,不会再干涉郑纯娶妻生子。

      怪道闵氏自听闻关宜没了丈夫后,总是要避开自己与郑纯谈话,原是已有了让郑纯离开侯府再重振郑家的心思。

      太后欲坏她与郑纯的姻缘,她尚且有玉石俱焚的决心。可若那个欲拆姻缘的人是郑纯敬重孝顺的母亲,她竟连问一问的勇气也没有。

      良久,她才鼓起勇气问了一句:“斑郎,你会离开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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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不好意思,腰疼,更新会不稳定~~~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