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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7、第四七章 更深夜静秉烛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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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怀春心口骤然一凉,那股粘腻恶心的感觉再次从胃里翻涌而上。
然而,眼前的郎君脆弱得似枝头摇摇欲坠的花朵儿,一滴雨便能将他打落枝头,她不忍做那滴落在他身上的雨。以他如今的心性,他若落入了泥里,只会任由自己在泥里腐烂至消亡。
二女公子没说错,她压根不在乎他是否失了清白,只害怕他会因此一蹶不振,自我厌弃,不再如从前那般将她放在心尖儿上了。
“我不在乎。”她轻轻揩去他眼角的泪渍,眼中全是对他的爱慕,“斑郎,我不在乎,我只在乎你是否变了心。”
话犹未了,她眼中的泪再次沾湿了脸颊。
这些眼泪似落在郑纯心上的一阵暴雨,声势极大,威力极猛,一滴滴,似刀子扎在了心口,让他痛得几近窒息。
他终是慢慢抬起右手,迟疑不安地抚在了她的面上,为她拭去了面上的泪。
章怀春心中欢喜,顿时破涕为笑,在他收回手掌之前,慌不迭地伸出手覆上他的手背,半边脸颊紧紧贴着他掌心。
分明已是暮春,他的掌心却凉似秋水,她只能不断用脸去蹭,试图去暖他的手心。
“怀儿。”
这是他醒后头一回唤她的名字,亦是时隔多月,她听他亲口在耳边唤她。
“我在。”章怀春笑应道,“斑郎,我在。”
郑纯终于抬眼直直注视着她,只是那双眼里却如一潭死水,无丝毫往日的神采,自暴自弃地道:“我本是你招进侯府的婿,如今身残面非,已是个无用之人,你不必委屈了自己,不如另择良婿。”
章怀春的心,霎时被他这番自轻自贱的话浇得冷冰冰的,蹙眉问:“你说什么?”她凑近他,一字一句地重又问了一遍,“斑郎,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郑纯依旧坦荡荡地直视着她,整个人好似一具没了灵魂生气的躯壳,灰心丧气地道,“我会带母亲与阏逢离开侯国,你再寻个郎君为侯府绵延子嗣吧。”
“槐序怎么办?”章怀春故作冷静地问,“她那样依恋你,你真忍心抛下她?”
闻言,郑纯双目一沉,朽木死灰一般的脸上现出一抹痛色,却是垂下眼眸没再说话。
章怀春知晓戳到了他的软肋,抬手抚上他左眉上方的那道伤,轻声道:“你这道伤和身上的鞭伤,我能为你治好。至于身下那处的伤,也不打紧,我只是去了小半截,你好好养一养,也能养好。
“你也不许再说自己不干净的话,我不爱听,更不想你总是惦记着这事。那女人已占了你的身子,我不许你心里再留下她的身影。”
“未……未曾……”郑纯下意识想要解释,却又及时收了声,想着让她误会了也好。
章怀春却将他的喃喃低语听进了耳里,疑惑望着他:“未曾什么?是你未曾将那女人放在心上,还是她未曾占有过你的身子?”
郑纯垂眸不答。
章怀春也不逼迫他,手却伸向了他的伤处。
郑纯只觉一股热血直冲脑门,浑身僵硬不敢动弹。他抬起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带着几分哀求唤了声:“怀儿……莫要……莫要……”
章怀春却笑了:“我不过只是轻轻碰了碰,你便是这般模样。”又正色问,“她碰你时,你也这般容易动情么?”
“不……”郑纯握住了她的手腕,眼里带着泪,满含乞求望着她道,“我没让她碰过这里!怀儿,很痛,请你高抬贵手!”
章怀春恐他的伤口裂开,也不敢再试探,却是顺势将他握在自己腕间的手紧紧扣住了,又是伤心又是不解地问:“你既没让她碰过,为何总说自己不干净?为了离开我,你宁可污自己清白来骗我么?”
“我未骗你。”郑纯如实道,“她虽不曾碰过我那处地方,却碰过我其他地方。”
“碰过什么地方?”章怀春认真问。
郑纯不愿说,缄口不言。
章怀春也不愿逼他太紧,转而问了句:“她亲过你么?”
郑纯依旧不肯言语。然而,那只被章怀春紧紧扣住的手却忽将她的手握得愈发紧了,分明是紧张了。
如此,章怀春也便知晓了答案。
她又用空出的那只手去触摸他紧抿的双唇,凑近他嘴边,轻轻问:“这里……亲过么?”
郑纯摇头,因怕她要指着他浑身上下一处处去问,妥协般地叹了口气,只能老实交代:“我躲开了,但被亲了脸,身上多处地方也被她碰过。”
若非他在沐浴时便戳伤了身上的那劣根,那星君也不会因觉得恶心晦气而放过他。
然而,他身上终究沾染了其他女人的气息,那星君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他至今想起来也觉屈辱难堪。
即便他守住了最后的清白,却仍是脏了。
若郑霖未将阏逢托付给他,他倒也想让那场火将自己这副身躯烧个干净,最终也化作北邙山中的一抔土。
章怀春对如今的他越是宽容温柔,他越是恐惧担忧,害怕时日久了,她回过味来,仍是会厌弃自己。
“怀儿,你再寻个……”
“我只要你。”章怀春伸出两指压住他的唇,脸上已露出了几分不悦,但话语始终是轻柔的,“再不许说这些话了。你不过是被她亲过、摸过,又不曾同她做过我们才会做的那些亲密事,为何要如此在意那些事?若真的在意,那便等你伤养好后,每日将她亲过、摸过的地方多洗几回,直洗到你认为洗干净了的那一日。但你往后再不许说离开我的话了,若再说起,那便是你已变了心。”
“斑郎,你会变心么?”她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问,见他不答,又问,“或是说,你已变了心?”
郑纯只觉她将自己逼至了悬崖边,他若不想摔得粉身碎骨,只能顺从自己的心意再次靠近她。
而心口只要开了一道口子,压抑在心底深处的情意便如山洪倾泻而出,几乎席卷了他,那些由他辛苦砌筑而成的堤坝、城墙轰然而塌,只能由着本能去拥抱她。
抱住她的那一刻,先前所有的彷徨犹疑、焦虑不安已被洪流带走,只剩久违的欣喜安心。
章怀春心满意足,紧紧贴着他的心口,听他心跳如雷,竟情不自禁地隔着衣衫亲在了他的心口上。
郑纯蓦地僵住。即便隔着那一层布料,她唇上的一点热意仍是透过肌肤钻进了他心里,继而延烧至他的四肢百骸。
心头这点火尚未熄灭,她又从他怀中抬起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话语轻柔得几乎是在蛊惑他。
“斑郎,我能亲你么?”章怀春如是问着,唇却已凑到了郑纯脸边。
她的气息轻缓却灼人,又让郑纯想起了那不堪回首的一幕。他忽松开了她,慢慢向后挪动着,目光再次变得躲闪飘忽。
“对不住……”他满是愧疚不安地瞅了她一眼,见她果真一脸惊愕,只能硬着头皮向她解释,“阿兄为救我而死,我也还在为平夫人服丧,实不便……不便同你做那亲密事……”
章怀春恍然,更有些羞愧,红了脸道:“是我孟浪了。”又主动向他靠近,“能再抱一抱我么?”
这回,郑纯没再拒绝,再次将人轻轻揽入了怀中。
而章怀春是真的累了,无言相拥中,她便听着他渐趋平缓的心跳声沉入了梦乡。
***
章咏春因不放心屋里的那一对夫妇,辗转反侧了一夜,翌日天色未明,她便欲起身过那屋里去看视情况。
萧期对她见了阿姊便将自己这个夫君完全抛到了一旁的态度,很是不满,看她已起身开始穿戴,不由一阵气闷,竟是忍不住伏床咳嗽起来。
章咏春听到咳嗽声,在帐外问了句:“你这两日已不咳嗽了,怎今早又发作了?”
萧期抚着胸口,从里头冷冰冰回了一句话:“我昨夜便开始咳嗽了。”
听言,章咏春心上大惭,忙掀开床帐坐在了床沿,又倾身为他抚胸口,笑道:“是我的不是了,一心记挂着阿姊与姊夫,倒将我的病郎君忘在了一旁。”又笑着在他唇上轻轻啄了啄,“如郎莫气。我便先不过去阿姊那头了,这便吩咐阿宽去煎药,必要亲身服侍着郎君吃了药才行。”
萧期心里头分明很是受用,却故作冷漠地拨开了她那只拍揉自己胸口的手,面上仍是一团怨气:“谁同你嬉皮笑脸的!我也不要你假惺惺地来关心我,你只管去看你的好阿姊!”
章咏春瞥一眼被他紧紧抓住、又藏进被褥的一截衣袖,轻轻一抽,那衣袖果真被拽得愈发牢实了。她再抽,这郎君拽得更紧。
而萧期此时也终是服了软:“你还真想扔下病重的我不顾么?”
“你哪里病重了?”章咏春讥道,“病重之人,哪有你这般大的力气?”
萧期却道:“大女公子与郑郎君那屋里有紫苑伺候着,你有什么不放心的?郑郎君想必也醒过来了,你这时候过去也不妥,不如待早膳后再过去。”又顺着衣袖寻到她的手牵住,哀求道,“天色还早,你再陪我睡会儿。”
章咏春不依,认真道:“我让阿宽为你煎药。。”
然而,她这头将将吩咐完阿宽,原本在阿姊那头伺候的紫苑却于这时候回来了。
“你怎的回来了?”章咏春问道,“郑郎君可醒了?”
紫苑点头:“夜里便醒了。”又道,“大女公子让我来传个话,说是有事须郎君帮忙,想请女公子与郎君用过饭后过去一趟。”
章咏春点头说知道了,又叮嘱道:“你还是回阿姊那头伺候着,有事便来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