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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

  •   天气转凉,赵妧很少再出门,这几日赵嫱倒是没再来福康殿,雉哥儿也只是偶尔过来,她并未因此感到沉闷。近日又沉迷于针黹女红,时常传唤司衣司的女官到她的殿中,她原是想跟随许司衣学刺绣。

      许司衣本来事务繁忙,为她筹备的新衣虽将很快大功告成,但是其他阁中的娘子也都把做新衣的使命交托给她,实在无暇分/身,便想婉拒。

      赵妧以为她还在为之前的事介怀,便主动向她道歉,许司衣不得已告诉她实情,赵妧体谅她,于是又请了司衣司别的女官教她刺绣,是许司衣举荐的刘司衣,也是许司衣的好姐妹,她不仅做首饰的手艺精湛,刺绣也是拿手绝活。

      与许司衣的恬静不同,刘司衣性格豪爽,赵妧让她别太拘束,她就彻底放开了,教赵妧穿针引线、运针等功夫的时候就跟她手底下的女史们一样,错误之处直接指出并矫正,做得好的地方也会毫不吝啬地夸赞。

      赵妧与她相处得颇为融洽,而她也很聪明,学了几天已经掌握了基本的针法,她本想用金线亲自绣一幅百寿图作为她父皇的寿礼,但是刘司衣告诉她百寿图的绣法虽不难,但也要花费很多精力,对她身体无益,时间上可能也会来不及,最后建议她单独绣一个团花寿字,由刘司衣另外绣一幅松鹤延年图,再请司饰司的人以景泰蓝边框装裱,制成一面屏。

      赵妧想了一会儿,愉快地同意了。

      于是,在刘司衣的指导下,赵妧每天花上下午各一个时辰刺绣,由于才起步,她绣得非常小心仔细,导致花了很多时间才绣了寿字边上的花纹,眼看着不足一个月就是她父皇的万寿节,心中有些担心无法提前完成。

      所以她每天一睡醒,等桃奴服侍巾栉完毕,就马不停蹄地开始刺绣。

      这天刚过午时,杜仲晏前来为她请第二次脉,甫一进殿就又见她手拈绣针,正一丝不苟地低着头,手法稍显笨拙地在辰沙色的素绫上来回运针,就连他站在殿中等候许久都未曾察觉。

      “公主,杜太医来了。”后来还是桃奴上前提醒了她。

      而她只是“哦”了一声,并未抬头,又道:“让他进来吧。”

      “已经进殿有些时候了。”桃奴小声说。

      “那他怎么不出声?”赵妧依旧没有抬头,全神贯注地运针。

      “公主正专注刺绣,杜太医不忍打扰。公主,您要不歇会儿,先让杜太医给您把脉?”桃奴眨巴着眼睛,充满期许。

      赵妧终于停下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向站在不远处的杜仲晏,向他招手:“你赶紧上前来,待你把完脉我还要继续赶工。”

      杜仲晏闻言走上前,把药箱摆放到身侧,打开取出枕物,双膝跪坐在她跟前,令她伸出手搁在上面,然后在她伸出的皓腕处搭上三指,屏息凝神片刻后,他眉头微微皱起,又迟迟不语。

      赵妧瞧他不说话,便催促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很大。”杜仲晏沉声道。

      “杜仲晏,你在逗我吗?我并不觉得身子有什么异样啊。”赵妧极力为自己开脱。

      “请公主张嘴让臣看看仔细。”除了把脉,他也要看她的舌苔断症。

      赵妧微微张开,杜仲晏连她的贝齿都看不见,便道:“请公主再张大一些。”

      她又张开一些,杜仲晏继续说:“请公主伸舌。”

      赵妧只伸了一点,杜仲晏很有耐心地说:“再伸一点。”

      这下轮到赵妧不耐烦了,任性地闭上了嘴,不再理睬他,准备继续绣花,却听他漫不经心地说:“公主一片孝心,固然是好事,可若因此劳神费心,便会伤了圣上的心。”

      赵妧瞪他一眼,气鼓鼓地嘟起了嘴,转瞬又泄了气似的小声咕哝:“就你最啰嗦,我只是怕来不及赶在父皇万寿节前完成,这才在夜里偷偷爬起来,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杜仲晏一看她气色就知道她近日睡眠不足,她本就气虚,脉象微弱不可察,如若不注重歇息,长时间劳神费心,将造成莫大的危害。

      “还请公主遵照医嘱,切不可打乱作息。”

      “知道了知道了。”她略显不耐烦,“那我这就去睡一觉,醒来再绣,行了吧。”

      “嗯。”杜仲晏点头,却不起身离开。

      “你还愣着做什么?我要歇了,你走吧。”赵妧急着打发他离开。

      “臣告退。”他想了想,最终还是起身走了。

      在杜仲晏收拾药箱的时候,赵妧佯装走进内室准备歇息,却是一步三回头,眼看着桃奴送杜仲晏走远,又迅速溜了出来,回到她的绣绷前,正当要提起绣针,谁料杜仲晏一个折返,赵妧惊得急忙收回了手,却无处安放。

      “我、我想看看针有没有插好罢了,你怎么又回来了?”赵妧开始自圆其说,但没什么底气。

      “臣落下一瓶药,回来取。”相比而言,杜仲晏倒是很有底气,因为那是他故意落下的,折返就是想看看她是否老实,显然,这是他料到的结果。

      赵妧在绷子边上确实看到了一个小瓷瓶,弯腰拾了起来,不怀好意地打趣道:“心细如尘的杜太医也有粗心大意的时候啊!”

      “是臣粗心大意,请公主把药瓶交还于臣。”杜仲晏丝毫不反驳,赵妧顿时兴致缺缺,伸手把瓷瓶还给了他,“真没意思。”

      杜仲晏接过瓷瓶,重新放入药箱便欠身告退,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而赵妧生怕他再度折返,在门口观望了许久,确定他不会再来,才放心大胆地回到绷子前,继续绣花团中的“寿”字,其间桃奴在边上点了香,她觉得挺好闻的,便问:“桃奴,这是什么香?”

      “是尚药局新合的凝神香,对公主的心神有助益。”桃奴没有告诉她实话,这是杜太医临走时交给她的安神香,是用迷迭香、茉莉香、薄荷、柑橘等混合而成的香料,是帮助她睡眠的。

      即便她是公主的心腹,但为了公主的健康,她必须和杜太医串通一气,就是良心有点痛而已。

      *

      杜仲晏原路返回太医局,平日看上去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他此刻满腹心事,路上遇到与他打招呼的小黄门也没有理会,只顾自己一个劲往前走。

      待回到太医局的时候,有一个人正在等他。

      “迟安,你总算回来了!”杜仲晏才进到太医局内院,便听到董棻一声急促的叫唤,闻声望去只见他正拿着石臼捣药,看到他回来就立刻放下手中的物什,上前拉他。

      杜仲晏被他这一举动整得有些莫名其妙:“发生什么事了?”

      “许司衣她烫伤了手,你快去看看!”

      “你不是已经在治了吗?”杜仲晏看了眼董棻手上沾到的草药,一闻便知是紫草。

      “我这不是见你迟迟未归,人家再等下去恐怕一双巧手就废了才替你来治。”董棻一面挤眉弄眼笑道,一面推搡杜仲晏进内堂。

      杜仲晏踉踉跄跄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数落董棻,就听到许司衣绵柔带点刚劲的声音:“杜太医有礼。”

      即便是被杜仲晏拒绝过,她也没表现出尴尬的神色,而是从容有度地向他施礼。

      “许司衣有礼。”杜仲晏抬头与她作揖,目光落在她的右手上,又红又肿,还起了水泡,是被滚烫的东西烫伤的。

      许司衣是司衣司的第一把手,双手对一个手艺人来说比生命还重要,她又是个极为仔细的人,绝不会让自己轻易受伤,杜仲晏觉得有些奇怪,也有些钦佩她,此等境遇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哭天抢地,而她始终从容不迫。

      “许司衣怎会烫伤了手?”杜仲晏走向她,如熟人一般慰问她。

      许司衣忍痛若无其事地说:“就是一不留神碰到了火斗,敷几日药就会好的,多谢杜太医关心。”公主的新衣已经大功告成,只需熨烫平整便可送到福康殿,只是在她熨烫的时候听到了一些女史们在谈论的闲话,才分了神。

      “可你伤了右手,诸多事有所不便,需要注意。”

      “奴家还有左手可使唤。”

      杜仲晏倒是差点忘了,许司衣心灵手巧,能够左右手同时运针,神乎其技。

      杜仲晏略点了点头,又问:“董太医给你开药方了吗?”

      许司衣摇头。

      “外敷的药这里会有人为你捣好,你带回去一日三次敷上,切忌不可沾水,我再为你开几帖内服的汤剂,一日三服。”说着,他绕过她身侧,取纸笔写方子,其间未曾发现许司衣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

      “公主她……”

      “静秋!”许司衣刚开口,又一个急切的声音闯了进来,“我听说你把手烫伤了,好好的,怎么就那么不仔细,烫伤了自己的手!你这双手比命还重要你知道吗!”来者气势如虹,正是许司衣的好姐妹刘司衣。

      刘司衣一听说许司衣烫伤了手就立刻放下手中的活,急匆匆地跑来太医局,“快让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见她纤纤玉手变得红肿又起了水泡,刘司衣眼睛都红了,许司衣却淡笑:“一点小伤而已,有杜太医在,很快就会好的。”

      刘司衣这才看到刚写好药方准备起身的杜仲晏,福了福身又急切地问他:“静秋这手需要多久可治好?”

      “若能遵照医嘱好好养伤,半个月便可痊愈。”

      “半个月?!”刘司衣一惊一乍,许司衣拼命朝她使眼色,刘司衣心里又急又乱,这几天她们都在赶各阁中娘子的新衣,许司衣负责的是公主与陆贵妃的衣物,公主的新衣虽已完成,但陆贵妃的还差几道工序,她的手伤成这样,必然会影响进度,如果赶不及完成,只怕会被陆贵妃降罪。

      刘司衣想她本来还能帮许司衣一把,无奈她手中还有公主的松鹤延年图需要绣,这下不知如何是好。

      “我用左手一样可以完成,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刘司衣不是不信她,而是担心她积劳成疾,“哎罢了,大不了我多费一点心,尽快绣完公主的松鹤延年图,再来帮你。”

      “你只管替公主用心做事,不必太过在意我,何况这几日公主也费了不少心思,伤了不少神,你该帮帮公主。”讲这话的时候,许司衣有意无意地看了杜仲晏一眼。

      杜仲晏正在思考她们的谈话,并未在意她的眼神。

      “你呀,真不知道说你什么才好!”刘司衣没好气地说。

      “时候不早了,我们该回司衣司了。”许司衣提醒她说,又向杜仲晏行礼:“今日有劳杜太医。”

      杜仲晏微微颔首,把药方交给了她,又对刘司衣看了一眼,好像有话要对她说,刘司衣问:“杜太医是否还有别的嘱托?”

      杜仲晏想了想,说:“公主初学女红,拙计费时,近几日在圣上的寿礼上劳心费神,恐伤到心肺,徒增圣上忧思,迟安深知这可能会为难到刘司衣,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望刘司衣请司衣司其他姐妹为公主分担一二。”

      “哎,杜太医有所不知,公主言明要亲自绣完,不能假手他人,否则就会降罪,奴家也是束手无策啊!”

      杜仲晏不再多言,作揖以示失礼。

      “杜太医放心,奴家会想办法让公主改变心意。”善解人意的许司衣帮杜仲晏解决了心中的顾虑。

      “静秋你……”许司衣朝刘司衣使眼色不让她多言,刘司衣只能把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这就是她的好姐妹,为了一个对她无意的男人还如此死心塌地,简直傻透顶了!

      杜仲晏对许司衣万分感激,心中虽有惭愧,但已别无他法,唯一能做的就是全心全力医治好她,别的再也无法给她。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1章 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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