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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已是开春季节,江南一片春意漾然,春潮浔浔而来,岸边的杨柳已抽出了新芽,春风一吹,柳絮漫飞。那花也开得早,岸芷汀兰,葱郁芬芳,那香气夹在风里扑进游人鼻息,当真是要叫人醉了,你看看那江,水色清瘦,岸边的杨柳倒影在那江水之中,垂柳不时摇曳,蜻蜓点水般,水面上就起了漪涟圈圈。岸边的花瓣儿禁不住春风的吹拂,飘落在水面上,遂而随波逐流去远了。都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可对此佳景,当此心境,也只觉那花与流水两心相悦、相依相持、难舍难分,只缠缠绵绵去得远了。
      二十四桥今日有写异常,车水马龙倒是不变,只是这车马竟都是向外去的。人们瞧见这稀罕景,立时就聚在一起,低声议论开了。
      “这二十四桥今日倒是出奇了,怎都向着外去?”
      “可不,平日里买哪家脸?就是知府大人有请还不也一样?”
      “哎,你说这二十四桥今日的生意做是不做了?”
      “你瞧呢?这架势,倒像被人整个包下来了。”
      “怕是的。诶,我说这都别说了,仔细得罪人,他们大人物的事,我们小喽喽的,也莫插嘴了。
      人群一阵七嘴八舌,过会儿也是散了。

      晌午时分。
      弄琴正在梳妆,她这会儿刚醒,她原本是准备在躺躺的,可被老鸨赶也似地赶了起来。
      她的发丝散落在肩上,阳光散射在其上,得了活气般,一缕一缕都在跳动。
      她洗了把脸,褪却了满脸倦容,先是扑了些粉,这会儿她手中正持着一小盒胭脂。她尾指一点,沾上了写嫣红,抹在了两颊。饶是如此,她的眼却丝毫没看过琉璃镜里的那个丽人儿,只落在窗外,她看着,心里愈惊:先是流风,再是琼花,紧接着是轻雪,絮月.风花雪月也出来了么?可再往后些,她才发现漪画,涟书,舞棋也是出来了.她不由张了张嘴,却是再想不到究竟是谁有如此之大的手笔和派势.
      楼底下一阵喧闹,只听得一尖尖的声音传了上来,”我说琴儿你倒是莫装点了,车上再弄吧!可来不及了.”
      弄琴嘴上应了句”诶,我就来”,可她心里却烦躁的很,将手上的胭脂盒随手扔到台子上,人向椅背上靠去,直窝进椅里.
      过了良久,弄琴兀地笑了起来:”你到了便出来吧!”她边笑边转过身,”我说你可比去年退步了呢!可是被我……”
      “发现”二字尚未出口,便哽在了喉处,她望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只说:”你不是她.”
      那素衣女子点点头:”不错,我不是久歌,我是寒依.”
      弄琴的笑转瞬泯灭,连神情都冷漠下来,她冷冷道:“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请便。”
      言下已是有了赶客的意思,可寒依却没听到般,只是笑笑,却没声响。一双眸子流转,看得弄琴心里一阵狭促,突就一慌。她连发髻都忘了挽,竟似要逃般:“我要走了,楼下人催着。”
      “楼下还有人么?我想弄琴姑娘弄错了。”
      突然开了口,寒依笑得格外诡异,她耸了耸肩,道:“好东西自然是要留到最后用以压轴,老板娘一时忘了这理儿,我点了她一点,她是个聪明人,可不是么?”
      她眸儿婉转,单只这般望着弄琴就似望到了她心底。
      弄琴怔于她竟看出了自己的用心,下意识就退了两步,两步之后又似缓过神来,重又站定了脚跟。她缓缓吸了口气,眼眸里光儿一转,也是毫不示弱地望了回去。她们就这么对望了良久,弄琴突兀笑了起来。她身儿一转,就坐回了梳妆台前,把起了先前随手扔在台上的胭脂盒,又用尾指沾着,却不往颊上抹。
      她并不去看寒依,一双眼不知是看着手里的胭脂盒,还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只抬了抬下颚,示意寒依坐。
      寒依也不同她客气,敛了敛裙,径自坐下。
      “这才是我所知晓的弄琴,”她微微一笑,顿了顿,又开了口,像是在问有像是自语,“你要擦擦手么?胭脂可要抹浓了。描眉吧,你的眉好看,可惜淡了点……唔……不过这淡也淡得有风味,竟淡成了这种苍青。”
      她这话看似漫不经心,实则暗藏了锋芒。弄琴被她道出了心里的慌乱,几乎是把不住那盒,便掩饰地丢回了台上,整个人顺势窝进了椅子里。她用手绕着几缕青丝,颇有些孩子气地努了努嘴:“倒麻烦,不妆点也罢。”
      寒依便也笑笑:“也是,你不妆点也一样是绝美,清厉了些,淡素了些。恩,倒是应了你的名儿——言素蕊。当真是不似凡间俗物了。”
      弄琴心下一惊,只道这女子如何知晓自己姓字,却又听得寒依恍惚道:“八年前我也是坐在这台前着妆。扑粉,描眉,点唇,抹胭脂。啊,有时也像你这般,有些烦,恩,心烦。”
      “哦?这样么?”弄琴一笑,“恩,姑娘妆点么?若姑娘妆点起来,哈,想不出来呵!该是为谁妆点呢?该是在等谁呢?那人福气忒好了些。”
      她用帕子擦了擦指上的胭脂,笑吟吟看着寒依。
      寒依一怔。终是叹道:“叫我妹妹好么?竟是我自己失了态,叫姐姐见笑了。哎,难怪久歌怎么也要请姐姐入阁,姐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
      “姑……妹妹错了,姐姐哪里不是池中之物了?姐姐身在池中,并不打算出去,也没出去的本事。”
      “哦?那是妹妹错了,姐姐从开始,眼里就没有池,那又哪里有这池里池外之分?竟不想姐姐已到了这境地,只怕妹妹请姐姐入阁之心愈坚了。”
      “姑且算妹妹说对了,可姐姐眼里既没这池里池外之分,那么沈轩阁这个池,姐姐又如何看得到?又何来入阁之说?”
      “这会儿又是姐姐说错了,虽说姐姐眼里无池,可这池也不是姐姐瞧不见就不在那儿了,它依旧在啊!难道姐姐就甘困于这青楼之中,任人作践么?姐姐不恨么?”
      莞尔一笑,弄琴站起,行至琴案边上,兀自一拨琴弦,那音律怪异地一铮,像要插进天上,良久才静下来。她一双美目望了望窗外,已是午后,竟飘起了小雨,她蹙了蹙眉:“恨么?也还好吧?这一身清白早也与了人,还有什么可在乎的?”
      “难道姐姐就不恨那毁你清白之人?难道就……就当真意愿么?”寒依不甘道.
      “恨?原先是恨的,可久了,就倒也无所谓了.想开些哪里有什么事是真要叫人寻死觅活的,记着一辈子?更何况我现在过得也不是很差,人知足些,大抵就开心些。我又何必入那沈轩阁,反倒束着自己,到不若就处于这青楼之中,倒自在。”
      “可你看看这世道,那个昏君沉迷于酒色,太子又羸弱,这天下……”
      她话未完,弄琴已截断她的话:“妹妹莫同我讲这些大道理,姐姐一介琴女,听不进也听不起这么些个事,只求自身安好,友人安好便成了,哪里还管顾的这么些个事?"”
      寒依还待说什么,却听得楼下一声叫唤:“弄琴姑娘在否?”
      弄琴应声望向窗外:白色的骏马,华丽的马车,还有一个白衣男子,隔得远,倒看不清模样。
      她应了一声,那男子又唤道:“还请弄琴姑娘移驾马车。”
      弄琴望了眼寒依,见她点头,便又应了声“就来”。
      她随意挽了个髻,只一根簪子懒懒挽着,倒别生出一份慵懒的高贵,寒依笑道:“姐姐当真是天生丽质,怎样打扮都美。”
      顿了顿,她又道:“我今日所言,请姐姐考虑一下。”
      “不必了,我不会加入……”
      弄琴话未说完便被寒依打断:“姐姐何必这么早下结论呢!你去吧!回来告诉我你的决定,我在这等你.”
      “好,你等着我……”弄琴柳眉一蹙,颇恍惚道,"我回来,回来再答你一次."
      她说完,便下了楼,只留寒依一人立在窗边.细雨打进窗内,打了几点在寒依脸颊上,她望着窗外那辆马车消逝在细雨中,一点一点远了.
      她眸子里精光褪尽,只余那么一点儿伤怀而恍惚的光在眼中,浅眉轻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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