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深蓝，蓝黑，黑（网络版）》黯然寂静

3、蓝 （2）

　　我都不知道我怎么回到家的。似乎是走了好长的一段路，然后看到一辆85路才乘车的。
　　那时已经很晚了，我坐在位置上，手臂搁在前一个座位的靠背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我想起我三年级时，和阿姨去杭州，当时也只是和爸妈赌气，但是，上了车之后，我便开始后悔，我知道我要离开这座城市了，虽然只有两个月，可我很舍不得，于是，我就这样哭了，没有人知道，他们都以为我晕车。
　　我是舍不得啊，我是感到难过啊。所以，我很不争气地哭了。
　　夏天……夏天……我是真的很舍不得你们。
　　放弃一群人的感觉，很心痛。
　　所以，我并不比你们少难过，这么多个黑夜，在这个冷漠的城市里，我开始一个人——寂寞地想你们，可是，我想到后来，却是越来越难过。

　　回到家后，已经很晚了，我照着镜子，看着脸上的那一串阿拉伯数字。穿着拖鞋奔进房间里从抽屉翻出一本便签条，站在镜子前，把号码写在上面，“啪”的一声贴在镜子上，再跑到房间里贴在最显眼的镜子上，再是客厅，总之，家里的镜子都被我贴了。
　　在用清水洗去的时候，我舍不得了。
　　舍不得，舍不得，我什么也舍不得了。因为我——是如此的寂寞。
　　我没有法拉利，没有大奔，没有钱，没有要好的朋友，除了枯燥的工作，除了自己，就再也没有别人了，每个人都处心积虑地，在心头筑起高高的围墙，她进不去，只好寂寞，寂寞，比烟花更寂寞。
　　收音机里那个被夏天称为“大喇嘛”的女歌手唱着：“Don’t make me close one more door I don’t want to hurt anymore……I have nothing Nothing Nothing……”
　　我控制不住地流下泪来。泪流满面，伏在水槽边上大哭特哭。
　　哭得快要昏天暗地的时候，我的手机响了。
　　“喂？”声音里还带着闷闷的哭音。
　　“小夜啊，还没睡？”是夏天打来的。
　　“嗯。”我闷闷地应着。
　　“大半夜的，不怕色狼来袭么？”夏天又开始侃我了。
　　“我劈死他！”
　　“这么残忍啊！好歹人家是珍稀动物诶！”
　　“要不要送动物园啊？再竖个牌子写上‘国家一级保护动物’。”
　　“还不如直接说蹲监狱得了。”
　　“诶！夏天，我发现你变聪明了呃！”
　　“什么话嘛！我本来顶顶聪明，哪像小夜你，笨死了，连哭都掩饰不好！”
　　“郑、渐、安！”我气呼呼地喊他的真名。
　　“啊呀，臭小夜谁让你喊我真名啦！我叫夏天！夏天！臭小夜，你现在在哭是吧？我就知道你肯定在哭，你看看，啊哟，你别说你是在吸鼻涕！”
　　“臭夏天！你……你怎么都知道啊？！”
　　“废话，我和小银他们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连这么点都看不出来嘛？！说啦，怎么啦？”
　　“没什么……对了，你怎么来上海了？”
　　“你说过你会开着大奔跑到我家门前的，但是你没有，我每天等啊等，还有，小银，她说，小夜也会开大奔到她家门口，载着她去参加沃沃大姐的婚礼。但是，这么多年了，我们一直在等，一天一天地等，你没有来，我就对小银说，你看我买了大奔，我要去找小夜。”
　　“然后你就来了？”我鼻尖酸酸的，忍不住，又要流泪了。
　　“呵，臭小夜这么自恋，来这里也是因为要谈个生意嘛！”
　　“臭夏天，那你刚才说得那么煽情干吗啊！你想死啊！臭夏天！干嘛那么煽情啊？！我哭了，我伤心死了谁来赔啊！”
　　“好啦，好啦，小夜，我开玩笑的嘛，真的是为了找你的！谁叫你抛弃了我们的？！”
　　“对……对不起……我知道我很自私，如果我有办法不放弃你们，我就不会这么做！”
　　“诶……”他叹了口气，然后说，“没事，我不是找到你了吗？”
　　我在电话的另一头猛力地点头，我想他应该感觉得到。
　　“你出来下。”
　　“啊？”
　　“出来下吧，我在你家楼下。”楼下？我惊讶地立马奔到窗边，“唰”地拉开窗户，同时也听见楼下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也没在意。我把整个上半身扑在窗口，那样子忒危险，但，我还是看到了他——夏天，正靠在他那辆奔驰SLR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冲我挥手。
　　我想到他肯定是跟踪了我。我心里不知是喜悦还是什么，总之复杂得跟混杂在一起的化学物质。
　　我穿着拖鞋往楼下奔去，几次都差点感觉拖鞋要从脚上飞了出去，以及在黑沉沉的楼道里一脚踩空而径直摔下去。其实这样不错，至少能够最快地到下楼。
　　我看到夏天依旧靠在他那辆大奔跑车上，很挺拔很颀长，看他还好好地在那里，我不禁松了口气。说实话，我挺怕，我一下楼就看不到他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耍我也就算了，我是怕他真的不见了，就像我，当年说走就走。
　　他向我招手，我向他小跑过去。
　　拖鞋声“啪嗒啪嗒”地敲打着水泥地面。
　　夏天对我灿烂地笑着，神神秘秘地说，“小夜，我给你带了个惊喜哦！”
　　“啊？你还真给我买法拉利啦？！诶，诶！是不是F430啊！要软顶敞篷式，那种忒帅！好吧，如果不是法拉利的话，我要大奔！那个，你开得那辆太贵了，这样你会说我抠，我就要SLK好了！再不行，保时捷嘛！911，Boxter都行嘛，诶诶！绝版的CarreraGT最好啦，其实呢，我更想要兰博基尼！”我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说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花痴小夜！”
　　“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超爱跑车的说。”
　　“是啦，是啦，嘿嘿，给你惊喜你肯定喜欢。”
　　“真给我跑车……嗷！臭夏天！”我脑门上挨了记不痛不痒的“毛栗子”。
　　“出来吧？！”
　　我很好奇地盯着他身后，想着他能变出点什么戏法来呢？或者说，又诳我？！
　　“小夜！”看到从草丛里钻出来的人，我脚有些发软，差点支撑不住而轰然倒塌。
　　“小银！”我那颗小心肝的激动和欣喜，简直跟装了一台８．０升的Ｗ１６发动机，和６４个气门以及４个涡轮增压器的布加迪威龙一样强劲。
　　我以为呐！会有那啥电视剧中那些古人重逢抱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哭的，唏哩哗啦的那种。结果呢，我被结结实实地挨了N拳，想不到啊，隔了这么多年，小银的粉拳还那么强劲啊。
　　那时啊，我就被她揍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那样子别提有多恐怖了。我都怀疑我第二天去不了面试了。
　　可是，我还是咧开嘴笑，笑得一点都没形象。然后，他们就拉着我出去狂欢，可怜我还穿着睡衣和拖鞋呢。
　　夏天开着他那辆奔驰SLR载着我和小银去看人家午夜的地下街头飙车。得，这夏天还没忘记我这个“变态”的嗜好，这么一来，我倒是忘了我还穿着睡衣和拖鞋的问题。
　　当我们到南京路的时候，咱的回头率真是贼高，比我先前看到从这里驶过的一辆敞篷式MINI COUPER的回头率还要高上几百倍。
　　要多亏了夏天那辆奔驰SLRMcLaren，传说是啥正宗的F1技术的跑车。就整一路上，我和小银开始侃侃而谈那些跑车。
　　当我唾沫星子横飞完毕时，小银清了清嗓子告诉我，“小夜，你个不折不扣的超级大花痴！”
　　然后，我就笑得七倒八歪的，还砰砰地敲打着那米色的真皮座椅。夏天颇为心疼地说：“小夜，拜托你手下留情些好不好？！这玩意儿贵得很！”
　　其实，我知道，我虽然笑得要喘不过气来，而且连眼泪水都笑出来了，但，我是真的哭了。
　　“完了，小夜真疯了。”小银看着那个笑得肚子疼的我，一脸无奈啊。
　　“我看也是，”夏天的脸上挂着“这妮子没得救”了的面皮子，“小夜啊！我说你别笑了，小心笑死啊！我要跟你们说正经事呢！”
　　“啥？”我立马收敛了狂笑，但嘴角仍然不住地抽搐着。
　　“我们三个人同居吧？”
　　“啥？”这下，我和小银同时惊讶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啊呀，养你们两位‘爱妃’还不好啊！”
　　话说这‘爱妃’还是有来历的。那时啊，后宫忒流行，我们也跟着开玩笑，说啥，咱们来也来建立一个后宫好了。夏天说他是为数不多的男性，要求当皇帝。
　　于是，我们给他取名曰“夏桀”。
　　夏天当场倒塌。
　　我和小银还在那里看他，啊呀，夏桀不错的啊，他老婆不要太漂亮啊！妺喜啊！大美女一个！呀的，这红颜祸水真是贼漂亮贼漂亮的。
　　夏天顿时内伤了，得了，夏桀就夏桀，还有这么漂亮的老婆……欸！
　　后来呐，闹来闹去，我成了啥“夜皇后”，而小银成了“银贵妃”，她说啥，皇后容易夭折。我当时就差点没把小银给当苍蝇一样拍。
　　夏天说，得得得，大不了一个“娥皇”一个“女英”。
　　这样，就妥协了，我不在时，小银就成了“银皇后”。不过，仍然习惯“银贵妃”，“夜皇后”地叫。很没心没肺，真想把他们都当苍蝇蚊子给拍了。

　　一时机，车厢里面有些沉寂。
　　最后，还是小银先开口，“得！夏天你要知道养我们两位‘爱妃’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这个投资可亏大了！”
　　夏天耸耸肩，谁叫我遇见了你们了呢！这辈子就栽在了你们那儿了！
　　话音刚落，车厢里，我和小银笑成一片，笑得直不起来，还时不时地拍打夏天那贼贵的米色真皮座椅。开车的夏天，一开始也只是笑笑，后来也跟着我们疯笑。
　　我们也就差点被交警拦下来，然后开张罚单。
　　不过，我们都知道，那笑出来的泪花，是真的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