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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画廊的看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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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早,兰亭的门刚开,白夕便走了进去。刚进门,她便看见正走在楼梯,正要上楼的陈昊杰。看他的样子,似乎刚来不过两分钟。
“ 你来的还真早,” 陈昊杰眼神薄带浅惊地看一眼白夕,又低头看了看手表。
陈昊杰的话引白夕一顿,反问道:“ 难道不是九点上班?”
陈昊杰不否认白夕的反问,继而嘴角暖笑一道,“ 是九点,不过一般人不是都会迟到两三分钟?”
“ 我不喜欢迟到,” 白夕并未被陈昊杰轻松的话语逗笑,她面无表情道。
瞧着白夕看起来是个挺严肃的人,陈昊杰作正经地一问,“ 白小姐,我喊你白夕没事吧?”
白夕摇头,“ 没事。”
“ 那白夕你就在这看着就好了,其实兰亭的日子比较清闲,” 陈昊杰说话时候脸上带着他招牌的暖意融融,“ 介绍介绍这些作品。若是有客人对什么有兴趣,想要购买,你就来二楼找我。”
“ 我知道了,” 白夕点头。
“ 其实白夕,你不用这么严肃,” 陈昊杰双手随性一插衣服口袋,轻松地说:“ 你就当这里是认识的朋友的画室就好了。茶水间什么的都在二楼,你随意就行。” 说完,陈昊杰带鼓励地轻拍白夕的胳膊,走了上楼。
上午时分,因阴雨连绵,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的花伞络绎不绝,然而驻足停观的只有寥寥几个,更别提会特意走进来的。
难得有两人为了躲雨地走进兰亭,看了几幅画后纷纷不能理解地窃窃私语。
“ 这是什么东西?”
“ 我哪能看得懂。”
“ 你说这画真的有人买吗?”
“ 好了别说了,” 女孩略有尴尬地压低声音,拉扯同伴的衣袖,眼神似有紧张地一瞥一旁看着她们的白夕,“ 有人看着呢。我们还是走吧。找个咖啡店躲雨也好。”
说完,她便拉着同伴如同做贼一样地匆匆离开。
在大学的时候,白夕就听老师说过,很多艺术家的作品不能被世人所理解。不过这也怪不得别人,在买家中,真正钻研了解艺术的人为少数,大多数的人都是寻个看着好看,衬的起家具的画罢了。
想着,白夕深吸一气,微觉喉咙有些干涩。
“ 要喝水么?”下楼来的陈昊杰递过手中的玻璃杯。
“ 谢谢,” 白夕接过杯子,喝一口温水润了润喉咙。
兰亭的大门在雨中被推开,一对老夫妻走了进来。
“ 你先喝水,我去照看着就好,” 陈昊杰说一句,迎了上去,“ 您好。”
“ 你好,” 老夫妻有礼貌地点头,“ 我们想看看,可以么?”
“ 可以,请随便看。”
老夫妻在兰亭内缓缓走,眼神带欣赏地看过每一幅画,口中总是不由自主地夸赞着,“ 这些画可真是好。”
“ 可不是,” 老先生也笑着说:“ 年轻人总是天马行空的想象力。”说着,老先生笑着转头,看向陈昊杰与白夕,“ 我和我太太年轻时都是画画的,现在老了,画不动了,也就只能看看过过瘾。”
“ 原来这样,” 陈昊杰说:“ 原来你们也是画家。”
“ 什么画家不画家的,我们那年代哪有画家这个词,” 老夫妻笑着摆手,说:“ 那时候画画可被人当作不务正业。大伙儿都忙着进工厂做工呢。”
老夫妻很是随和,谈吐也带教养不俗,看着应该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艺术家。白夕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随着老夫妻的笑容而弯起。
谈笑间,他们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来到走廊的尽头,来到秋水的画作前。
老夫妻的眼神落在那幅画上,略显震惊地一顿。
老太太的眉头随着画中的线条一起渐渐密集,皱起。老先生的耳边仿佛充斥着如同画中阴影一样的哭泣与嘶嚎。
有人说视觉与听觉本就连为一体,有的音乐听着眼前便能展现图片;而有的画作看着耳旁就可听见声音。
“ 这幅画?” 老太太脚步不由上前一步。
“ 这为镇馆之宝,” 陈昊杰介绍着。
“ 秋水?”老先生的眼神落在画的署名上,声音带着十分的赞赏,“ 一幅画就能将声音与图片联系在一起,并在二者之间塑造立体的空间。”
“ 虽然这幅画的主题悲伤了一些,可也完全不影响画家与观客产生共鸣,” 老太太点头赞同。
三人交谈甚欢时,唯独白夕眉头紧皱不松,屏住呼吸。一种感觉如同藤蔓顺着枯墙蔓延上白夕的大脑。那种感觉不是想要去与他们畅谈艺术的憧憬,不是想问他们要不要买那幅画的征询,而是一种罪恶的羞耻。
好像是姐姐一||丝||不||挂的身体被赤||裸||裸展现在别人眼前。
不好直接打断他们,白夕极力平静下自己内心的波澜,走上前,勉强算为客气地说:“ 我们还有其他的画。”
白夕生硬无温度的声音让老夫妻回头,眼神略带疑惑地看向她,却也不多做旁话,而是笑了笑说:“ 这样的画确实有些极端,不太会被一般人理解。” 说着,老夫妻缓缓走向另外一侧,与陈昊杰交谈起,“ 我们其实想替儿子买一幅画,儿子刚娶了媳妇,想在他们新房里挂一幅添添喜庆。本来是想着我和老太婆自己画的,奈何年纪大了,眼睛花了看不清了。”
白夕依旧站在原地,端着玻璃杯的手不住的颤抖,引荡杯中水面涟漪圈圈。
老夫妻走后,白夕这才走向陈昊杰,说:“ 陈昊杰,我能拜托你一件事情吗?”
“ 什么事?”陈昊杰轻一耸肩,问。
“ 那幅画,你能不能收起来?”白夕侧过眼,看向墙上的那幅秋水的画。
“ 为啥?”陈昊杰不能理解地问。
白夕太过正经的语气加上她皱起的眉头,看着带有质问的严肃,“ 你不是说过不愿意卖吗?既然不愿意卖为什么还要挂出来?”
“ 我是很喜欢这幅画,所以我也希望有更多的人会喜欢这幅画。”
“ 没人会喜欢这幅画,这幅画只不过是让看的人平添悲伤,”白夕口中的话语在她毫无意识的时候脱口而出,直到说完时,她才察觉到自己是有多无礼,“ 抱歉。” 白夕生硬地撇过头,径直走向另一侧,拿起水杯,喝一口白水试图压下涌上的心绪。
陈昊杰看着白夕的背影,似乎能听见她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
“ 白夕,你怎么了?”陈昊杰走近,眼神带怀疑与猜忌地问:“ 你对这幅画是不是有什么误区?还是这幅画引你想起什么事情了?”
白夕沉默久久,干涩地吐出两个字:“ 没事。”
她简单的谎话陈昊杰看得清楚,见白夕不愿意与自己交流,陈昊杰叹口气,说:“ 白夕,我这个人其实很好说话。许多事情只要说开了,都有商量的余地,可是假如你什么都不说,而是一味地这样用命令的语气来叫我怎么怎么做,那么抱歉,我不会照做。这是兰亭,而我是兰亭的主人,挂一幅画的权利还是有的。”说着,陈昊杰转身便上楼去,走了两节台阶,他想了想,看向白夕,说:“ 白夕,如果你不太舒服,今天可以早点回去,没事的。”
“ 嗯,谢谢你,” 白夕沉默的双肩后吐出几个字,“ 刚才对不起了。”
“没事,” 陈昊杰不在意地轻笑说。
“ 陈昊杰,我能问你个事情吗?”白夕深吸一气,问:“那幅画你是在圣安教堂旁的二手市场找到的吗?”
“ 是,怎么了?”
“ 没事,” 白夕摇了摇头。
这一天于白夕而言,过的格外漫长而多思,对于简然来说更是这般。
夜色在黄昏之后慢慢来临,静坐在沙发之上的简然眼神紧盯着面前茶几上的手机,欲伸手,却又有所迟疑地停在半空中。犹豫阵阵,终于拨通了那个号码。
安静的屋子里,交杂着沉重的呼吸声,能听见的只有手机听筒里“ 嘟嘟嘟嘟” 声后传来的熟悉柔美的女声:“ 你好,我是秋水,抱歉现在不能接你电话,有重要的事情请留言。”
“ 秋水,” 简然喉咙生硬的轻动,声音带着微哽,“ 是我,简然。我回来了,我——” 不知应该怎么将心中万般情绪组织成流利的句子,简然顿了顿喉咙,说:“ 我想你,想见你,你也是的话…… 回我电话,好么?”
电话这头在长长叹息声中挂断的时候,那一头一双憔悴的手轻轻按下接听的按键。长发下毫无生气的眼旁,一颗泪痣在听见简然的声音时,留下苍白的眼泪。
“ 简然…… 对不起…… ”
她哽咽的伤心,如同海峡彼岸的女妖在深夜哭泣;声音的空洞,如同没有灵魂的玩偶在舞台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