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食日记》苏南川

16、第十六章

　　上个月从嘉兴回来的时候，我才发觉身份证快要过期了，就和母亲商量什么时候去派出所把身份证给换了，母亲说换证要等一个多月才能拿到，就急赶着催我去镇上办，说开了年我就要出去工作了，怕耽误事儿。

　　那天去得早，派出所还没开门，又恰逢赶集，母亲就骑车带我去粮食市场转转，说万一看到卖玉米的农户，就买点回去磨成玉米粉拌在草里喂鹅。我母亲买玉米花生都是在农户手里买，说生意人从外地拉回来的东西没有农户自己种的好。就像在福建卖菜，如果你说是自家种的，立马就会被一大群阿嫲团团围住，很快你的东西就会一售而空，因为她们都觉得当地人种的东西好。

　　卖玉米的农户我们是没遇上，倒看到一个蹲在路口卖黑芝麻的大婶。大婶脚边摆着个竹编的背篓，背篓里的敞口塑料袋装着满满的黑芝麻，看起来成色很好，颗粒饱满油光可鉴，又没有长虫，估计是今年新收的。

　　一问价钱，给我吓了一跳，十二块一斤。我母亲这个人，平时不打牌，不化妆，在吃穿方面却格外舍得花钱，居然还价十块一斤，把人家一袋黑芝麻全买下了。一上称，不多不少，刚好六斤。

　　我掏钱包的时候她把我的手按住，说她不缺钱，任我怎么说，她都不让我付钱。

　　买的时候不觉得，买回家之后才犯愁了，这黑芝麻究竟拿来怎么吃成了一个大问题。母亲也不急，只说慢慢考虑这个问题。这一考虑，一个月就过去了。

　　回来这些日子我身体不好，不怎么出门，天天躺床上也难受，就让母亲帮我带了几双鞋底和几斤毛线，打算给外公外婆，父母妹妹各织一双毛线鞋。

　　前两天我正坐在床上织鞋面，母亲突然钻进来，兴奋的说她想到怎么吃黑芝麻了，还说晚上给我煮好吃的。

　　我在二楼卧室，就听楼下厨房门口“啪嚓啪嚓”响了一下午。晚饭时间妹妹上来叫我吃饭才知道，原来母亲煮了黑芝麻核桃粥，下午那是在敲核桃，足足敲了一碗，全搁进粥里了。

　　熬粥用的糯米，和着黑芝麻、核桃仁一并熬煮。盛粥的时候母亲说了，她在网上看的，说黑芝麻核桃粥冬天吃最滋补，能乌发健脑，补脾健胃。说我这种脾胃虚弱的人吃了最好，还专门给我盛了一大碗。

　　粥一上桌，我就尝了，淡而无味，芝麻和核桃都没炒过，我把自己的意见一提出来，老妈立马反驳，说炒了之后营养流失就没那么好了。好吧，我辩不过她。

　　妹妹直呼没味道，就取了砂糖来，往碗里撒了厚厚一层，我也要了一点，拌上糖吃起来感觉好很多，就是整粒的芝麻入口之后满口钻，黏得牙龈口腔壁到处都是，特难受。

　　上午有个卖泡粑的年轻人骑着三轮车下乡，一路用喇叭喊着“卖泡粑咧，卖泡粑咧”，我妹妹最喜欢泡粑，每次有人来卖，母亲都会给她买，我回来之后，基本上就是我买。

　　也是无心插柳，上午买的时候妹妹叫我别买太多，说吃多了容易腻，我就想着可以放在冰箱里，饿了拿来蒸着当点心吃。

　　没想到母亲真就记在心上，熬粥的时候把泡粑蒸了一下，这时候正好用来配着粥吃。

　　我以前看人做过泡粑，用机器把泡发的糯米打成米浆，然后发酵，发酵之后盛进一个蒸笼，蒸笼底的格子像蚌壳，只要把那个蚌壳里装满米浆，放在锅上蒸，蒸着蒸着就能闻到浓郁的酒香。发酵的米浆在高温下渐渐鼓起来，原本与蒸笼底齐平的米浆鼓起来之后形状更像一只白色的小河蚌。

　　掰开绵软的泡粑，里面全是气泡。我心血来潮，像吃烙饼一样，把泡粑浸泡在粥里，气泡很快被稀粥浸透，拾起来一看，密密麻麻的黑芝麻全钻进了气泡里，我心里一阵发怵，和妹妹说：“我有密集恐惧症，看到这个吃不下了。”

　　妹妹故意整我，也掰开一个泡粑按进粥里，然后捞起来吓我。

　　突然联想到自己不仅有密集恐惧症，还有强迫症，妹妹说她也有强迫症，并举例说明。

　　说她若是看到四支铅笔排列整齐，而旁边还有另一支是歪的，就会想要把它扶正。

　　我的强迫症比她严重，以前在外企上班，每天下班都是我走到最后关门，关了门刚下楼，就会怀疑自己到底有没有把门锁好，然后跑上去把钥匙插.在门上拧几圈，锁完之后还是不放心，还要再反复拧几次才安心，一个星期后，我手里那把钥匙都被我拧变形了。

　　后来搬到泉州去，租住的房子是当地居民的房子，门锁是以前那种老式挂锁，锁完之后我总会担心挂锁没锁紧，就会用手去掰它，反复确认。一个月后，锁扣生生被我拔下来了，门上还留有一个穿锁扣的洞。

　　不仅如此，公司宿舍楼的门是苹果锁，手拧的那种，每次出门我都会习惯性握着把手确认有没有反锁，最后，那扇门彻底不能反锁了，舍友们都感到奇怪，只有我知道它是怎么坏的。

　　吃一回芝麻糯米粥，我竟和妹妹说了这么多过去的黑历史，把她笑得前仰后合。

　　而我耿耿于怀的就是那没炒过的黑芝麻和核桃仁。我母亲是个拗脾气，她认为对的事情谁说了都没用，我只能亲自出马，闲来无事剥了核桃仁，和黑芝麻一起在锅里炒，我不太擅长弄这个，只炒到香，就算成了。

　　我家早些年有个石臼，用来捣辣椒或是捣药的，放在柜子底下长年不用，我把它翻出来洗洗干净，发现还能用，棒槌是一个超大的鹅卵石，握在手里凉凉的。

　　石臼有点浅，舂的时候核桃总会跳出来，我还特地找了干净的白布围着石臼口子，才避免浪费。一开始不太会用，好几次都砸到手。

　　手工舂出来的芝麻核桃粉特别香。我熬的糯米白粥，熬好之后才把黑芝麻核桃粉加进去，再放上一点红糖，口感比之前母亲熬的好太多了。

　　香滑软糯的黑芝麻核桃粥出锅，母亲尝过之后，总算服气了，说以后都会按照我改良的做法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