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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

  •   孟声所说的话,冷予瑾信一半,不信一半。

      他从扶伤那里得知的消息,与孟声前一半的说法能对上号。啼莺是去了阑州才遭遇这等祸事,而阑州正是幽谷所在地。左家在峒州,与幽谷毒门交恶后,左家人便很少出现在阑州。说左慕白是冲着幽谷毒门去的,也有几分可信。

      但后一半应该是托辞,全不可信。按扶伤所说,追杀之人不敌龙亦昊才匆匆撤退,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惹上了逸龙山庄。他们可能不知与龙亦昊拜堂的人是谁,但怎么会猜不到神秘侠客是左慕白?就算猜不到,追杀时误伤了无辜的啼莺,难道也猜不到是逸龙山庄的人?

      冷予瑾正要开口,与孟声面容一样,只左眼角多一颗泪痣的孟司从后厨那边走了过来。他看了一眼冷予瑾,面色冷淡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挤到了孟声边上,坐了下来。

      “处理好了。”孟司低声道。

      孟声嘴角含笑,轻拍了一下孟司放在腿上的手,然后与冷予瑾说:“左家那位公子前不久听说已经转醒了,也不知谁有这么大本事。同是行医用药之人,冷大夫可曾听说过什么?”

      “不曾。”冷予瑾盯着孟声的眼睛,余光也注意着孟司的动静,他慢慢说,“能解幽谷两种密毒的人,我也想认识一下。”

      孟声的眼珠微微一动,视线往孟司那边偏了一分,随即又转了回来,面上的笑容一直未变。孟司的神情却是变了,本来他就不像孟声那样爱笑,现在更是没了好脸色。

      冷予瑾心里也有了答案,眼神更冷了。

      连孟声与孟司这两位左右使都不知道左慕白其实只中了一毒,另一毒用在了别人身上。看来幽谷毒门派出的追杀者,没有向上头汇报实情,恐怕是不愿担责。只要日后左慕白确实毒性发作,便不会有人追究到底是几种毒。

      那他的徒儿就该受这无辜之灾吗!

      孟声注意到了冷予瑾更加凶狠的目光,幽幽地叹口气说:“看来冷大夫是不想说了。尊主一直很欣赏你,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却无情。”

      以往听到孟声说这类招揽的话,冷予瑾向来是不理会的。但今日不同,他记挂着啼莺的状况,便无法不为所动。

      “若你们愿意告知这两种密□□供我研究,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一旁的孟司沉不住气了,他怒视过来,低声吼道:“两种?真有胆!”

      孟声面上仍是眉眼弯弯,唇角勾起,眼里却没了笑意。他轻抚了一下孟司的背,待他冷静下来,才对冷予瑾说:“我才知道,冷大夫竟然长着一张狮子嘴。”

      冷予瑾不理会他的嘲讽,只问道:“就说愿意还是不愿意吧。”

      “既然称之为密毒,便是我派立身之本,你这一下要去两种,我可不敢擅自做主。”孟声的语气也没了笑意,不过他想了片刻,又说,“待我们办完事,返回谷中,定将冷大夫的意思回禀尊主。”

      “有劳。”

      冷予瑾嘴里吐出这两字,连个揖也不做,直接起身离开了雅间。刚才他坐的位置已经被其他人占了,他便在角落里又选了一个位子坐下。

      他又听了一会儿厅里的闲聊,店小二将他要的烤鸭放在食篮里送了上来。转头一看,那三位侠客还在等他们点的菜,孟声和孟司也还没离开雅间,他便提起食篮,又走了过去。

      孟声和孟司正在雅间里分吃烧鸡,见他过来,都停下了筷子。

      “冷大夫还有事?”孟声笑着问他。

      冷予瑾不说话,掀开食篮盖子,拿起筷筒中的一双竹筷,从片好的烤鸭中夹起一小块,放进了孟声的碗里。

      “尝尝看。”

      孟司将自己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拍,怒斥道:“你什么意思!”

      冷予瑾根本不惧他,又用筷子夹了一小块肉,放进了孟司的碗里。

      “你也尝尝。”

      孟司气得脸都发白了,而孟声倒是哈哈笑了两声,说:“舍弟不爱吃鸭肉,不能领你这份情了,还是我来吃吧。”

      说罢,孟声伸筷将这两块鸭肉都放进嘴里,嚼碎了后咽了下去。

      “嗯,不错,春江馆果然擅长烧鸡烤鸭。”孟声顿了顿,又笑着问冷予瑾,“这下你可放心了?”

      冷予瑾略一点头,道:“告辞。”接着他盖上盖子,扣好锁扣,提着食篮往外走。

      才走几步,他就听见雅间里传来摔筷子的声音,想必是孟司在发脾气。不过他并不放在心上,这烤鸭是要带回去给啼莺吃的,馆内既然有这么两位擅长用毒的人在,特别是孟司还去了后厨,自然要更多一分小心。让他们尝味,是要他们表明态度。

      将食篮在马背行囊中放稳妥了,冷予瑾牵着马快步走出城门,然后翻身上马,快马赶回了青茶镇。这烤鸭经不得久放,否则皮没有那么脆口,他得赶紧带回去。

      啼莺在家里等了两个半时辰有余。他一直惦记着春江馆的烤鸭,午饭都没怎么吃。陈余热了几个馒头,拿过来要分给他时,他只要了小半个。然后他就拿着那本县令公子送的《千金要方》,坐在大门外边看边等。

      一听到马蹄声,他便抬头去看,眼睁睁地看了三次镇上的人牵着马走过自家门前,第四次才盼到冷予瑾牵着马回来。他连忙放下书,迎了过去。

      “师父,辛苦你啦!”啼莺说着,伸手帮冷予瑾卸马背上的行囊。

      “这个重,里面都是书。”冷予瑾将装书的行囊背拿过来,然后将食篮取出来递给啼莺,“你拿着食篮去堂屋吃吧。”

      啼莺听话照做,提着食篮往里走。陈余听到动静也出来了,他牵过马,往院子里马厩那边引。冷予瑾背着行囊,跟着啼莺进门后就去了正房旁的小书房,将买回来的书籍都规整好。

      将食篮放在堂屋的桌上,啼莺迫不及待地将盖子打开,掀开了里面的油纸。烤鸭已经片成了块,整齐地码在鸭架上,比起之前的烧鸡,烤鸭的皮颜色更深一些,而且也更加肥腻。不过,啼莺敏锐地注意到,这烤鸭的肉好像少了一两片。

      莫非是店家偷偷短了斤两?应该没这个必要吧,只少了这么一点,更像是被偷吃了。

      啼莺忍着嘴馋,等冷予瑾来到堂屋里,便跟他说起自己的发现:“这烤鸭一定特别好吃,不知道是店小二还是帮厨偷偷尝了一点。”

      冷予瑾也不想让啼莺知道在春江馆里发生的事,便没有出声。他刚才放完书,便去水缸那边打了水净手,又绞了帕子,连着碗筷一起拿过来。

      “手给我。”

      啼莺一直盯着烤鸭看,闻言愣愣地伸出手去,这才调转视线去看冷予瑾。等他注意到时,冷予瑾已经握着他的手,拿湿帕子将他的每根手指都细细擦过。

      “好了,吃吧。”

      “谢谢师父。”啼莺红着脸收回手,跟着小声嘟囔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虽然听到了啼莺嘟囔的话,但冷予瑾却觉得自己这样照顾徒弟是天经地义。别说啼莺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就算以后两人都变成了老头子,一直练武的他肯定比啼莺要强健,还是得他来照顾对方。

      脸上的热度还未退,啼莺一时竟忘了烤鸭,还是冷予瑾给他夹了满满一碗,并将碗筷都塞进了他手里,这才又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

      不过啼莺也没有立刻开吃,而是放下碗,不肯先动筷。上回他不停被冷予瑾投喂,后来又分了神,竟然让冷予瑾最后才吃上烧鸡,这次可不能再犯错了。他拿着筷子,往冷予瑾面前的空碗里夹了一堆烤鸭肉。

      “师父也一起吃。”

      等冷予瑾动了筷子,啼莺才放心地开始吃自己碗里的东西。一个人很投入地在吃,另一个人很投入地在看对方吃,两人很快就分吃了大半只烤鸭。

      啼莺这回吃得满足极了。心情愉快,佳肴也变得更加美味。他放下碗筷,抽出自己随身的帕子,擦干净了嘴和手。

      “吃饱了?”冷予瑾问他。

      “嗯。”啼莺应声,随即注意到自己面前堆起的骨头是冷予瑾面前的三四倍,不禁有些害臊。他想了想,又问冷予瑾:“师父不爱吃这些油腻的吗?”

      冷予瑾摇头,答道:“也不是。要是你做的话,我会多吃一些。”

      本来啼莺是想问一问冷予瑾的口味偏好,以后好安排膳食,没想到又听到这样暧昧而本人却毫无自知的话。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没让自己的心神被冷予瑾带跑到天上去。

      那边冷予瑾放下碗筷想了想,又开口说:“徒儿,我今天在城里听人说,左家公子已经醒过来了。”

      啼莺猛然听到左慕白的消息,有些惊讶,他抬眼看向冷予瑾,确认道:“左慕白?”

      “是。我觉得应该让你知道。”冷予瑾说。毕竟那是啼莺用他自己的命救回来的人。

      “醒了便好。”啼莺想了想,又觉得奇怪,喃喃道,“二月过的毒,现在都五月底了,就算消息传的慢,怎么过了这么久才醒呢……”

      冷予瑾看了他一会儿,问他:“你在担心他?”

      “算不上担心,就是觉得奇怪。”

      “你不恨他吗?”

      啼莺一愣,然后仔细理了理他与左慕白的关系。他与醒着的左慕白只见过那一面,两人算是陌生人,何况事发突然,他被误伤中毒也不是左慕白有意为之。后来他过了左慕白的毒,但那也不是因为左慕白,而是因为龙亦昊。

      所以啼莺答道:“不,我没道理恨他。”

      冷予瑾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从扶伤那里听说事情的始末时,并没有太多共情。如今再度想起这些祸事,却忍不住为啼莺感到不平。刚才那一问,是他一时失言了。他平时的确不太顾及别人感受,但啼莺不一样,他不忍心啼莺因为想起过去而难过心伤。

      啼莺却想岔了。他见冷予瑾沉默,忽然想到这人应该从扶伤那里知道了自己与龙亦昊之间的种种纠葛。此时他哪还有什么心力为过去之事神伤,只想着赶紧向冷予瑾澄清。

      “我已经完全放下了!”啼莺急促地解释,“我是林七,过去的事情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

      谁知,冷予瑾却伸手抱住了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像哄孩童那般低语道:“我知道,都过去了。不过,你还是可以讨厌那些对你不好的人,也可以恨那些害你受到伤害的人,你想怎样都没关系。”

      啼莺一时无措,下意识地抓住了冷予瑾手臂上的衣服布料。

      有那么几刻,他也是恨过的。狠心让他过毒的龙亦昊,牵连他无辜中毒的左慕白,将他送进小倌馆的奴隶贩子,甚至是将他卖给大户人家的父母……在他最苦最绝望的时候也是忍不住恨过他们的。

      可是过了那一刻,他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去恨。这种感情并不能助他逃离小倌馆,也不能救他性命。他的过去已经十分悲惨了,要是再抱着恨意度过余生,那他会变成多么面目可憎的一个人啊。

      龙亦昊总是说他体贴,说他善良,说他好。扶伤也总说他天真,说他知足,说他傻。只有冷予瑾,告诉他可以去讨厌别人,可以去恨别人。他不用当一个好人,他只用做他自己。

      啼莺知道这样放纵自己不好,但他还是很开心。

      其实,他有冷予瑾这番话就够了。那些片刻的恨意与过去的悲惨,和现在的安定相比,已经无足轻重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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